半夜 我被渴醒了 想喊王慧起來给我倒杯水 一摸身边 空空如也 我知道她这是害羞呢 她害怕被别人发现她一个小姑娘跟我一个老光棍躺在一起 迷瞪着眼睛起來 我摸摸索索地抓起一只杯子 也不管里面是多少天的水 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大光在外面喊我:“宽哥 走吧 你不走我可走啦 我妈心事我不回家呢 ”我嘟囔一声“光你妈心事你 我爹就不心事我了” 穿好衣服开门出來:“咋呼什么咋呼 沒看见哥哥在里面享受嘛 ”大光不相信 抻着脖子乱看:“哪里哪里 ”
我走过去 拽着他的领口往门外走:“别瞎看啦 我糊弄你呢 哪那么简单就享受 ”
大光打了一个哈欠:“估计也沒那么快……回家吧 回家还有个热炕头 ”
走在路上 我问:“你是不是一直也沒有郑奎的消息 ”
大光懒洋洋地说:“连你都沒有 我怎么会有 那是个野兽 闯荡江湖当杀手呢 ”
当杀手 差不多啊 沒准儿他还真的在外面干这一行呢……眼前一花 恍惚看见一道黑影闪过 那个黑影似乎是郑奎 他被人砍倒在一条幽深的胡同里 我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 一把抓住了大光的胳膊:“我怎么觉得今晚要出什么事儿呢 ”
大光扶了我一把:“呵呵 宽哥你是太累了……别胡思乱想 能出什么事儿 走吧走吧 ”
不对 这种感觉越來越强烈 我几乎挪不动脚步了 耳边全是忽忽的刀劈剑削之声
我站住了:“大光 你听 这是什么声音 ”
大光纳闷地把脑袋四处转着:“沒有啊 哪有什么声音 我去看看 ”
大光撇开我 转身往停着几辆车的地方走去 远处昏暗的的灯光下 有几个伙计在刷车
大光吆喝了一声“刷个**车弄那么大的声音干什么” 转身往回走
我点了一根烟 倚着墙根站下了……不对 真的有声音 这声音來自我的背后 我连头都沒回 猛地扑出去 就地打了一个滚 迅速躲到了一个垃圾箱的后面 一个身材瘦小的人拎着一把铡刀般大小的砍刀 朝我这边扑过來 后面一个人压着嗓子喊:“别过去 小心他身上有枪 ”那个人像动画片里奔跑的兔子急刹车那样 嚓地站住了 后面的那个人用双手托着一把黑糊糊的手枪冲到了垃圾箱前面的一棵树下 绕着树急速转了一个圈:“跑得够快 张宽 你他妈的藏哪儿去了 ”
枪响了 接着响起大光炸雷般的声音:“操你妈 來呀 ”拿枪的那个人好象被打中了 摇晃一下 费力地冲大光抬起了枪 枪沒响 他似乎是沒有了扣动扳机的力气 拿刀的那个人猛扑过去将他推到了路边 我这才发现 路边停了一辆银灰色的微型面包车 手里沒有家伙 我沒敢贸然露头 冲正端着枪瞄准面包车的大光喊了一声:“打前面 ”大光边往前冲边來回的拉枪筒 急得哇哇叫 我知道枪卡壳了 刚想喊他躲一下 面包车里火光一闪 大光应声倒地 面包车忽地扎进了茫茫夜色 我跳出來 抓过大光的五连发猎枪 冲远去的面包车搂了几下机子 什么反应也沒有 我颓然丢下枪 一把拉住躺在地上的大光:“伤在哪里 ”大光一骨碌爬了起來:“沒事儿 打在胳膊上 人呢 妈的 肯定是小王八的人 ”
“宽哥 怎么回事儿 ”金龙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來 “刚才谁打枪了 呦 大光你怎么了 ”
“你怎么來了 ”我一把拉开了他 “你不会是一直在跟着我吧 ”
“宽哥说什么哪 ”金龙的眉头皱得就像一头大蒜 “我沒事儿跟着你干什么 我在这儿刷车呢 ”
“这么巧 有人要杀我 你在这儿刷车 ”
“宽哥 你这乱怀疑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金龙陡然光火 一摔手里拿的雨刷 “不管你了 大光 你怎么样 ”
“沒什么 ”大光扒开肩膀上的衣服 从里面抠出了一颗弹头 “设备挺先进 六四呢……宽哥你沒事儿吧 ”
“我沒事儿 ”我推了金龙一把 “我不怀疑你了 快去追……算了 他们有准备 ”
“有准备怎么了 看我的 ”金龙转身跑到停车的地方 骑着一辆摩托车蹿了过來 “你等我一会儿 ”
“银色面包车 往南边跑了 ”我在后面喊了一声 心想 不会是这小子搞的鬼吧 不像 如果那样 他这是多此一举
“那个开枪打我的也受了伤 好象被我打在腿上……”大光咬牙切齿地说 “我还是不狠 应该打他的脑袋 ”
“别管他了 ”我帮大光捏住伤口 往外面看了一眼 “呵 但愿金龙能抓一个回來 ”
“你还相信他呀 他这是幸灾乐祸呢 ”大光哎哟了一声 “妈的 我不侧下身 打我心脏上了 够黑的 ”
几个刷车的伙计跑过來 探头探脑地四下张望 嘴里嘟囔:“什么响 ‘鼓’车胎了 ”
大光把受伤的胳膊背向他们 瞪眼道:“还不赶紧走 公园里跑出个狮子來 警察正抓呢 小心一枪崩了你们 ”
那帮家伙信以为真 呼啦一下全跑到了大街上:“哪儿呢那儿呢 啥也沒有啊……什么味儿 谁放炮仗了 ”
我拉着大光躲到一个阴影里 用手绢给他堵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刚才看沒看清楚是谁朝你开枪 ”
大光咬着牙根说:“沒看清楚 听口音是东北的 我怀疑是小王八的人 他一直沒闲着观察你 ”
那是一定了 连在济南他都沒闲着呢 我说:“这我知道 用不用上医院包扎一下 ”
大光使劲捂了一下伤口:“不用 你们家有碘酒吗 ”
我想了想:“好象有 來顺经常磕了碰了 家里应该不缺那东西 能再坚持一会儿吗 等等金龙 ”
大光咧了一下嘴:“等他个屁 不能让他看笑话……他妈的小王八这个混蛋 我饶不了他 ”
蹲在地上抽了一阵烟 我拉了拉还在呲牙咧嘴的大光:“不管了 咱们走 万一金龙被人家一枪放倒 那可就好玩儿大了 ”刚转出黑影 金龙的摩托车就忽地冲了进來:“操他妈的 他们跑得可真快 眨眼沒影了……大光 伤得厉害吗 ”大光拍了拍胳膊:“厉害早就去医院了 你追到什么地方他们沒影的 ”金龙说:“是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吧 在建国路跟永定路的交叉路口一头扎进了一个胡同 我刚追过去 里面就朝我打了一枪 我丢了摩托车就往里冲 冲进胡同的时候 里面已经沒有车影了 我朝黑影里放了一枪赶紧走了 我怕他们里面有埋伏 我一个人对付不了他们 绕了一个圈又回去看 胡同口站了不少人 好象是在议论刚才有人在这里开枪 我沒敢过去 直接回來了……这是谁呢 不会是关凯吧 ”
“不会 关凯早就进去了 ”我故意说 “他是不可能在里面还有能力遥控指挥的 你说呢 ”
“家冠 ”李俊海猛拍了一下大腿 “刚才我沒反应过來 他们往建国路跑 家冠刚买的房子不就是那在附近吗 ”
“不会吧 ”我继续装 “绝对不是家冠的人 他们不会那么傻 完事儿以后往那边跑 ”
“那是谁 你还有别的仇家吗 ”金龙沙沙地摸着头皮 “烂木头 凤三 扎卡 这都不可能吧……”
“都有可能 ”我忍住笑 抬手摸了金龙的肩膀一下 “你走吧 我带大光去包扎包扎伤口 ”
“我送你们 你们自己走我不放心 ”金龙把摩托车调了一个头 “上车 去哪家医院 ”
我转身向我家的方向走去:“不去医院 我们直接回家 不然老人心事 你也回家睡去吧 晚了当心天上打雷 ”
金龙茫然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 嘟囔道:“我这个当年的老兄弟算是‘瞎’啦 想给你出点儿力都沒有机会 ”
我蹭过他身边的时候 放慢了脚步:“今晚这事儿别让别人知道 道理我就不讲了 ”
金龙推着摩托车就走:“我是个膘子 滑铁卢也说得出口 ”
路上 大光问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弄不好被我打了一枪的朋友在医院里呢 ”
我说:“他们不傻 去了等于找死 回家 ”
东方微明的时候 我进了家门
林宝宝坐在客厅里抹眼泪 眼前摆着一个饼干盒子 里面被翻腾得一片狼籍
站在门口看了她一会儿 我问:“你怎么还不睡觉 ”
林宝宝说:“睡不着 想心事儿呢……扬扬刚才來过 我不认识他了 他骂我 我撵他走了 ”
林志扬早就回來了这我知道 他是今年秋天回來的 沒有來我家 只是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说他回來了 我问他为什么早就到期了 拖了这么多年才回來 他说 别问了 在里面出了点事儿 加了几年 这样的事情我不好问 也沒有心思去问 埋怨他说 既然出來了 为什么住在外面不回來住 林志扬说:“我打听过了 你过得也很难 以前我就拖累过你 很内疚 这次就更不能拖累你了 我姐姐的脑子坏了 你照顾她已经够累了 我不想过去给你添麻烦 ”他说话的口气尽管平常 可我依然感觉有些伤感 我说:“还记得我去监狱看你 你是怎么对我说的吗 你说咱们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还谈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回來吧 我沒你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林志扬说:“我暂时先在外面闯一闯 混出点儿眉目來就过去跟你们一起住 万一混惨了 我就不见你了 我估计很难混出个人样儿來 我整整二十年沒接触社会了 大宽 大恩不言谢 这些年你对我 对我姐 对來顺的照顾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还是那句话 混好了我搬过去 混不好 你就当沒有我这个亲人算了 ”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 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叮嘱他有什么困难就给我打电话 怏怏地挂了电话
本來以为他不会到我这儿來 谁知道他到底还是來了 我问林宝宝:“他來干什么你知道吗 ”
林宝宝擦一把眼泪 又抓起饼干往嘴里戳:“來跟我要钱 顶着满身血……我沒钱给他 他骂我 我撵他走 ”
这个混蛋 我的心就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 呼吸困难:“他沒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
林宝宝喃喃地说:“说了 他说 警察抓他 他要跑路 ”
我明白了 沒准儿他又像二十年前一样走投无路了……这个混蛋干脆死在外面得了 我不会再去帮他了
林宝宝在捧着饼干笑 她的笑声越來越大 一颗大大的眼泪落在了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