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心照不宣
别看阿史那·贺鲁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实际上这几日正为此事心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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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族长者多有不忍心见己家儿郎横尸荒原任由蚁虫腐蚀，已是多次央求阿史那·贺鲁设法抢回尸身，其间甚至有人偷偷组织小股队伍夜间前来搬运，然而却是未能得手反又添了不少箭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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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倒是轻巧，能搬早就搬回来了，问题是大多数尸骸都在对方弓弩范围之内，总不能一边冲锋一边抢运，拿新的人命去换旧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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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点，阿史那·贺鲁还勉强可以说服大家，毕竟战事仍在继续中，眼前的事实亦是令人无可奈何的。但另外一个问题，阿史那·贺鲁却不得不慎重考虑，每一次新的冲锋，突厥将士都不得不面对践踏同伴的尸体的尴尬局面，无疑会大大地影响到军心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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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王二刚一转头，阿史那·贺鲁急唤道：“王总管何必如此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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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玩意儿就跟街市买东西一样，只要摊主出声唤顾客回头，这生意大致也就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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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勒住坐骑，“大汗还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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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贺鲁皮笑肉不笑地道：“王总管说话可是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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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见目的已然达到，也懒得再与他废话，“大汗须得记着，我这人胆子比较小，搬运尸体归搬运尸体，你可不能成千上万一窝蜂都冲过来搬，万一引起什么误会，可就不是我说话不算不算话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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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倒是不怕，就怕对方搬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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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话儿说完，提缰跃马而回，却是行有几步又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问了句，“我怎么老觉着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显是转身之际察觉到对方神情之间有些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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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总管当真想要知道？”阿史那·贺鲁诡异地笑意中含着一丝讥讽，俨然顽劣的孩童无意窥得一个天大的秘密，既想搁在心里多得意一会儿，又想早点示之于人看对方受到意外打击的惊诧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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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看了他一眼未作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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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军士搬运停当，本汗自会告知于王总管，哈哈～”阿史那·贺鲁带着得意的笑容打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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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归得意，阿史那·贺鲁倒还真没把王二的话当耳边风，只遣有三、五百人小心翼翼地开始清点搬运。初始还能稍作整理，尽量拼凑完尸，无奈数量委实太多，加之尸身已经开始腐烂，稍为用力过猛便将骨肉给拽得支离破碎，至了后来，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求能尽管将尸体运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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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可怜～”王二长长地叹了口气，至于是不是真觉得惨状不忍睹，便只有天知晓了，反正大大声一声叹息，直感动得一旁的塞米拉眼圈儿通红通红，暗念王总管果然是宅心仁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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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发完感叹，似是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回往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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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可得乘着这机会好好睡上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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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会儿可是时间不短，待到王二被赵更年唤醒时，天已降下沉沉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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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外却是灯火通明，显然突厥军士工作进展不快，仍在连夜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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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士端来饭菜，王二拔拉了几口便放下碗筷——尸体翻弄之际，气味愈发浓郁令人胸闷，哪里还能吃得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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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索性再次躺下，双手反扣枕与脑后，平白无故又捡到一天，王二想起来就有笑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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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时日计算，估计在坚持一两天，罗大哥应该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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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的出神时，赵更年挑帘而入，大声道：“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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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思绪突然被打断，不禁愣了愣，“什么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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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差不多搬完了～”赵更年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想是其间亦有过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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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将手臂自脑后拔了出来，眯着双眼伸了个懒腰，这才爬起身来，“走～看看去。”来到营前展目观瞧，见灯火渐暗，忙碌的突厥军士已陆续陆续开始撤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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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有一骑飞奔而来，扬声高呼沙钵罗汗请王大总管上前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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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贺鲁不会是准备摆酒感谢我罢。”王二嘻笑着，引领亲随驱马出营，心里却是在嘀咕，看来阿史那·贺鲁日间装模作样倒不是故弄玄虚，想是真的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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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骑相距百余步，王二高声道：“大汗果是受诺之人，有甚要说但请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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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贺鲁回道：“今日之事，算是本汗欠王总管一个人情，为表谢意，特来相告一声，今夜本汗兵止马歇绝不相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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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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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笑道：“既是大汗如此客气，我也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今晚贵部尽可大办丧事，我部绝不使一人一马前往吊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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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心里都跟揣了明镜似的，一个须得忙于处理亡者后事，一个必会乘机重修防御工事，恐怕是谁都不会比谁轻闲，倒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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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心照不宣，俱是仰首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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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毕，阿史那·贺鲁突然道：“难得王总管如此开心，本汗不妨再说一个好消息与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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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奚落道：“大汗可莫要告诉我说准备撤兵返回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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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贺鲁笑道：“千泉自是要返的，不过总得带王总管一同前往才好～”语声稍作停顿，继续道：“王总管之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是自恃有姓罗的所统八千轻骑正往此处赶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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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一愣，心思你倒是消息不差，既然你清楚，也用不着瞒你，打着哈哈道：“八千轻骑对于大汗十万雄师而言，不过是隔靴挠痒，哪起得了甚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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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贺鲁岂能听不出他话间的讥讽，却是哼了哼，道：“王总管亦无须妄自菲薄，只不过～本汗既是早已知晓，又岂能上你的当，哈哈～本汗数日前便遣军相迎，只怕现下，贵部罗将军仍在草原上与我突厥勇士兜圈玩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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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大是惊骇，倒不是担心罗通是否会吃亏，但如此一来，那八千精骑怕是无法及时赶到了。幸好有夜色掩饰，王二勉强定住心神，却是再没了心情与对方都嘴，随便交待了几句场面话以为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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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中，赵更年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情知是出了变故，连忙随着王二进了帐房，关切地问道：“阿史那·贺鲁有何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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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有气无力将头先言语讲述一遍，脑中却始终思考一个问题——若是罗通不能及时赶到，自己这里还能守得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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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更年亦是大吃一惊，随即安慰道：“罗兄弟骁勇善战，麾下尽是精锐之士，料来路上受不了什么阻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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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仍是忧心忡忡，“对方又不是去寻罗大哥绝胜负，若是只作刻意纠缠，势必会误了罗大哥脚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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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点赵更年又何尝不知，但既然已是事实，担忧亦是无用，总不能陪着王大总管一起唉声叹气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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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暂时还是不要说与诸将知～”赵更年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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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士之所以能苦苦支撑了这么些天，最重要的一个信念便是俱知自己绝非孤军奋战，那八千精骑正马不停蹄往盘龙岭赶来，若是将这消息说与众人知，怕是军心斗志瞬间便要低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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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点王二自然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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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点点头，“看来咱们得准备多熬上个三、五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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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倒是轻巧，二人心里却是清楚，要做到是何其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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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二人俱是沉思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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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突然在案上狠狠捶了一下，“三哥，不如今晚去突厥大营凑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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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更年神色有些迟疑，“截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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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有问题？”王二显然对赵更年这个反应有点不大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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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更年笑道：“没问题～正有这个打算呢，只不过头先听王兄弟你说与阿史那·贺鲁相互约定，今晚休兵，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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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嗤”了一声，“鬼跟他约好！我就那么一说，信不信都是他阿史那·贺鲁的事，可是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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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确认，王大总管当即传令下去，二更造饭，三更起程，今晚便趁着突厥部大祭亡魂之时，杀他个措手不及，让那些办丧事的人等别人来办他们的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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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士经过一天的休整，精、气、神全都上来了，正是有劲没地使的时候，听闻将令，俱是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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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么说“英雄”所见略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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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也吃过了，家伙也磨亮了，眼看着三更将近，却有远潜暗哨使人回报，突厥军兵出大营，正向我军营寨方向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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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无耻了，说了今晚不来袭扰，居然又偷偷摸摸出兵前来！”王二恶声骂道，却也只能沮丧地骂几声过一过嘴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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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众将士已然集合完毕，倒是省了事，直接各自回到自己的防守岗位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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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将士各依工事进入战斗准备，王二仍是觉得气难消，高声呼道：“来呀～给我把灯全部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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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更年忙劝道：“总管休要意气用事，若是讲灯火尽数燃起，岂不是自暴目标，等于是告诉敌人我军早有防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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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忿忿道：“就是要让阿史那·贺鲁知道，咱们早就识穿了他的小人嘴脸！哼～我倒要看看，他还好不好意思前来。太不要脸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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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时间，唐营中燃起无数火把，直将夜空耀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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