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
(31+)
容修刚出生,感觉各感观都处于混沌状态。
他看到了门口探头探脑的小姑娘,也透过小摇篮的缝隙模模糊糊的看到她羞涩的笑着,像她鬓角垂的银穗子一样明媚,又从她衣衫的繁饰看出她地位的不凡。
只见她走到奶娘旁边,被制止后,羞涩的搓搓爪子,开口询问母妃在哪,不过她说的不是京腔,却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温软语调。
容修努力从奶娘怀里探出身子,想仔细瞧瞧她,一股奇异的香味突然冲入鼻中。
“阿嚏”唔,小孩子的身体真脆弱。
容修内心吐槽时,就已落入另一个温暖怀抱,珠帘碰撞发出清脆急促的响声,应和着来人的厉斥“出去!”
“是,母妃,”小姑娘立即吓得呆在那里,见母妃看也不看自己,欲言又止,也只得默默退下,想着又一个三年,吴镇的养父母不知怎么样了。
又一阵帘动后,耳边只有母妃温和的安抚声,不过容修一点儿也没有听进去。
后来,容修听自己说,虽然自己是嫡长女,但是母妃一点都不喜欢自己。
当年祖奶奶尚在,很盼望自己的长子长孙或者长子长孙女,不过容国公只娶了容王妃,整整七年后才有了自己。
她出生时,异香盈室,接生嬷嬷都惊呆了,不知是好是坏,但二姑母说自己是花妖,盘在母妃胎中多年才如怀胎十月般现出原形。幸亏坞篁轩的竹老爷爷来了。
后来自己就被送到吴镇,二姑母被休弃,不久自尽了,二叔也自此没有了以往的锐气,搬出了容国府,孙子辈的祖奶奶不舍得,仍在府中住着……
容修也不晓得那一次醉酒,姐姐说了多少。
当年所谓的妖言怪语,不过是不想容国公膝下有女,怕容国公的地位得到再一次的巩固。而她虽贵为容国府嫡长女,但从一出生就背负如此不该有的厌弃,那怕自己多么孝顺温和,都改变不了当事人身处危崖的恐惧。奶奶不疼,妈妈不爱,叔婶不喜,姐妹不睬。当时唯一感到温暖的就是父王每三年的打马而过,看自己攒了三年的真诚的笑以及十一岁那年父王欢喜的说“颜儿,回家!”
那一夜,醉倒在案几上,灯火昏黄,想明白了一些事,也看淡了一些人。
不过不愿意告诉容修的,半个字也没说,比如吴镇刘郎,那个小字小禾的孤高男子。
十二个月后,京城铺天盖地的红,这仗势便是长公主远嫁时也比不得。
容国公原本是想低调操办嫡长子的抓周,无奈陛下亲临,说是容国公为国操劳半生,如今喜得贵子,将来必是国之栋梁,朕怎能不看看小侄子。于是在皇上一声令下下,整个的京城富贵人家除了丞相都来参宴了。
容国公不得不把宴会改在城东的游园举行,权当举行一场春宴,也尽量减少小家伙的存在感,来陪衬皇帝。
正当世人议论容国府多么风光时,容修正无聊至极的翻看母妃给他的启蒙书籍。
而旁边的容王妃看这个开口早,识字快,聪明伶俐,稚嫩呆萌的儿子时,比看见容国公和他的兄弟们睡一张床上还激动。
三月的游园退却料峭的春寒,开始展现它独有的娇媚与诗意。
诚如容国公所愿,皇帝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容修淡然的瞥过远处万众簇拥的陛下,低头把玩手中的玉佩。
刚才抓周时陛下看自己的眼神他难以忘记也难以释怀,旁人或许只认为陛下笑着,目光也是宠溺期待的,可容修知道那炯炯的目光温和下是深沉平静,深沉平静下是提防权衡。
这让他真实的看到了皇恩浩荡的假象,于是他选择了它,君子温润如玉,忠君爱国,匡扶社稷,同样也无权无势无害。
抓周后,容修便被抱下去。
随着容国公的一声“请”,皇帝上座,宴席正式开始。
清一色的鹅黄薄衫在错落的桌间穿梭翩迁,一盘盘精致的吃食盛上,同缀在桃花树上的粉白一样醉人。
觥筹交错间,陛下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霸气,自然也很好的掩饰了白净面容上的病态。
且说这边,颜儿姐见母妃不喜自己待在弟弟身边,又因为口音被京城的大户贵女们无形排挤,索性离她们远一点,出来散散步。又打发走了侍女们,自己寻一个偏僻地方,摸出来暗地里藏在袖子里的糕点,细细的品尝起来。
唔呼,心情难得这么舒畅释然。
边嚼糯米糕点,边唔唔的哼唧闽南小调,自然也注意不了身后细碎的脚步声,自然也被来人的重重一拍惊噎着了。
“咳咳咳,”不用猜,一定是翰温那个大坏蛋!
对方很“良心”的给她顺顺气。
终于咽下糯米糕,一回头就看到翰温人畜无害的招牌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夺目,光芒万丈,气得差点又背过去。
翰温琉璃般眼眸流转在怒中带俏的面容上,终究是腆着脸叫了一声“小颜儿”,然后把怀中的糕点都拿了出来“喏,都是你爱吃的”。
不见喜也不再怒目相向,出神的捻起一块糕点,有点呆萌的想,他的京调怎么学的这么快?明明和我一起来京城的,难道皇宫带刀侍卫的学习氛围更浓厚?呜呜呜,泪目。
“小傻瓜,怎么跑那么偏僻,害得我好找!”翰温十几岁就被容国公安排在身边保护她,即便进京后自己成为皇宫内侍,也改不了第一反应护着她的习惯。
这次宴席,他随皇帝出宫,一有机会就溜出来找她,哎,看来她又受人欺负了。
“里面太烦闷了”
和翰温有一搭没一搭的像往常一样聊着,都没有留意到不远处的阁楼上有人暗暗凝视。
“公子,该吃药了,外面风大,小心着凉。”
“嗯”
在安元退下时,他又一次听到风送过来的笑声,不由得凝眉,“外面何事这么喧嚣?”
“公子莫在意,是容国府的小世子抓周,他容居然把宴席安排在我们庄园旁。要不是皇帝亲临,也不会那么热闹,不过就算这,咱大人想不去也不去,”
安元正要长篇大论的阐释一通,又被公子淡漠的声音打断,只得默默退下,好吧,公子才貌双全,说什么都对。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她,目光回到美人笑卧花丛的画卷上。
尊父和容国公的较量,他一点都不在乎,他只在乎游园的那个姑娘会不会像画中人一样笑得那么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