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屋顶长的一棵树

鞭炮齐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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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坟地不远的村子里,就有我们的家。不过父亲死后,多年来一直和母亲不和的二婶经常拿“千金难买老来伴”来挤对我妈,我只好带着我妈一起搬进了城。另外,当时村里和我一般年纪的人都纷纷结了婚,而我当时还不知道女人是怎么回事。总之,在所谓儿时玩伴们迎娶新娘的鞭炮声中,我和母亲灰头土脸地搬走了。我们养的那条叫二胡的草狗,跟着卡车跑了很久。这倒不是我们故意的,而是我们在准备搬家的整个过程中,因为太忙,压根儿没想起它。

    直到我们上了卡车,才发现还有个它。母亲把原先准备一起带进城的剩饭和一只重达十几斤的腌火腿给了邻居王大爷,希望以此买通后者照料二胡。王大爷爽快地答应了,和二胡一起站在那儿欢送我们乔迁新居。王大爷是个瘸子,不可能跟着卡车奔跑,搞什么千里相送,但二胡时在壮年,有四条在田间地头奔跑多年寻偶求配的老腿。它跟着我们跑啊跑啊,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母亲不知是否曾在后视镜里泪眼婆娑地看着它的奔跑,我站在敞篷车厢上扶着那些破烂家具一直在看着它。我先是用手背挥舞做出让它别送了的意思,既然它执意不听,我也没办法,只好看着它跑。果然,它跑不动了,或者不想跑了,一屁股坐在村道上大口喘气,发出那种尖锐的呜鸣。

    我想说的是,我们搬走后,村里这房子就空了。人房人房,没人住,房子瞬间就衰老了。枯草爬进了门槛,水泥崩溃露出了风化已久的红砖,傍晚时分,可能才会有只老鼠像深居简出的主人那样在门缝里向外窥视良久,这才谨慎地出来透透气。确实,这些景象让我非常悲痛。我悲痛的不仅是“家”的破败,还有我不能就近回村里的家,居然需要舟车劳顿地回城里那个家,想想就觉得累。舍近求远,这都是何必呢?你并非勤奋之人啊,你多想在草地上躺下歇会儿啊。正是因此,老实说,我对自己去深圳这件事也不看好,只是我不想告诉别人。

    所以我在坟地里走得很慢,对遍布坟茔和地面上的枯草充满了眷念之情,看起来就像我和父亲依依不舍似的。这是冬天,而且已经过了冬至,谁会在坟地里呢?死人都很踏实地躺那儿,唯有我站着,就像我被老师拎起来走上讲台面对黑板接受“鼻子靠墙”这种体罚一样,你真是不要脸啊。真是太难受了,我于是相对顺利地找到老光的坟头蹲下来抽了会儿烟。这只是一种说法,“老光的坟头”其实不是准确的描述。他刚死不久,所以坟是新的。不仅新坟,还赶上了新的丧葬时尚,即用水泥砌成一个仿古的二层小楼房的样子,半人高。一楼没有门户,实为底座。骨灰盒居于二楼,一块玻璃隔着,我可以与骨灰盒上他的照片相望。不过这张照片并@黄色小说 .56shuku./class12/1.html不能够准确地描绘老光的形象,就我所看,它应该是二十年前青年时代的老光面容。如果你某天不小心路过一块坟地坐下来休息时看到了这张照片,不要自作多情地认为死者是个英俊的青年,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可以作证,他是一个地道的丑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