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天才
有人注视着我。我没有注意到他,当我对亨利说再见并离开银行的时候——时间过了六点,十二月的天空早已变得昏暗了。而且我没有发现他沿着肮脏的地铁台阶跟踪我,没有发现他在我身后穿过十字转门——太多的通勤者往来于城区的繁华地段,以至于很难注意到任何人。但是当我接近地铁站台的时候,我发誓自己听到有人轻声叫着我的名字。
我扭头察看,可是那儿的一切是典型的派克大街的下班人群:男人、女人,高的、矮的,年轻的、年老的,少数的黑人、多数的白人。他们全都穿着大衣或者厚重的夹克,大半的人低头阅读资料——少数人全神贯注于他们的头戴式耳机——而且有一个人,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唐突地举起一份《华尔街日报》盖住了自己的脸。
我伸长脖子,试图看一眼他的鞋或者裤子等任何有关背景的线索,可是在交通高峰时间,人群太拥挤了。我没有心情去碰运气,继续向前,走上站台,远离了那份《华尔街日报》。最后一刻,我再次扭头向后望去。更多的通勤者填充了人群,可是对绝大部分来说,没有人移动——没有,除了那个人,他又一次地——就像一部冷战时期的糟糕电影中的一个坏蛋——举起《华尔街日报》盖住了他的脸。
别傻了,我告诉自己——可是在我放弃之前,空气中开始弥漫一阵平稳的辘辘声。列车过来了,高速行驶到站台,我的头发随即被吹成蜂窝。我用手指拂过头发,朝地铁车厢走去,沿着站台瞥了最后一眼。每隔二十英尺,有一小撮人群推搡着进入开启的车门。我不清楚他是上了车,还是放弃了。总之,捧着《华尔街日报》的人消失了。
我奋力登上早已被塞得过满的地铁车厢,几乎要被压碎了,挤在一个穿着蓬松的灰色滑雪夹克的西班牙女人和一个穿着卡式外套的秃头男人之间。列车在城镇中心区一路前进的时候,拥挤的人群渐渐稀疏,居然有少数的座位空了出来。确实,当我在布里克街换乘,并从百老汇-拉斐特车站登上一辆d型列车的时候,城市中打扮时髦的人们全都穿着黑色袜子、黑色牛仔裤和黑色皮夹克,他们行色匆匆。这里并非我们行进到布鲁克林之前的最后一站,却是最后的冷漠的一站。
享受着车厢里的剩余空间,我倚靠着邻近的一根金属杆。自从我离开办公室以来,这竟然是我第一次屏住呼吸——更确切地说,直到我看见是谁正在车厢的尽头等候着我——掩藏在《华尔街日报》后面的那个人。
没有人群,没有距离,可以很容易地打量他一遍。那就是我需要的一切。没有添加丝毫的考虑,我奋力走向他。他把报纸举得更高一些,可是太迟了。我猛地一挥手,撕破了他手中的报纸,揭露了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过去的十五分钟一直跟踪我。“该死的,你在这儿干什么,查理?”
我的弟弟竭力维持顽皮的微笑,但那样于事无补。
“回答我!”我命令道。
查理向上看着,差不多是强制的:“哇——完整的《警戒双雄》。假设我是一个间谍……或者拿着鱼钩的人呢?”
“我看到你的鞋了,傻瓜——那么你认为自己在干什么?”
查理用下巴指了一下,转移到车厢的人群之中,他们全都在打量我们。没等我做出反应,他从我的下面溜了出去,走向地铁车厢的另一端,邀请我跟随他的脚步。我们路过的时候,少数人抬头看着,不过只看了一秒钟。典型的纽约。
“那么你想告诉我这是关于什么,还是我应该将它添加到你那不断增长的愚蠢的电影的清单?”我们继续穿梭于车厢之中,我斥责道。
“不断增长?”他问道,一边在人群中迂回前进,“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关于谢普,”我厉声说道,感受到前额上的血管的悸动,“你怎么能把我们的救命稻草给他呢?”
查理掉转方向,但不愿慢下来,他的一只手臂在空中挥舞着,仿佛那是一个荒谬的问题。“别这样了,卡卢索——你还生气那件事啊?”
“该死的,查理,玩笑开够了,”我说道,一边追赶着他,“你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吗?我的意思是,你是否真正停下来想一想后果,或者你只是跳下悬崖,满足于当个城市白痴?”
车厢的尽头,他完全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直接怒视着我:“在你看来,我就那么傻吗?”
“哦,鉴于你——”
“我什么也没有给他,”查理轻声发着牢骚,“他不知道它在哪儿。”
我踌躇,列车刹车进入格兰街——曼哈顿区的最后一个地铁车站。车门打开的瞬间,许多弯腰的男女涌进了车厢,他们手提着粉红色的散发着鲜鱼味道的塑料购物袋。他们去唐人街购买杂货,然后乘坐地铁,回到布鲁克林。“你在说些什么呀?”我问道。
“我把红纸片拿给他看的时候……我指的不是那家银行。故意的,卡卢索。”凑近过来,他补充道,“我给他的是安提瓜岛的某个随意的地方,我们在那儿什么也没有。连一枚发光的十美分硬币也没有。当然了——而且这真的是最佳的角色了——你当时忙着叫嚷,导致他相信了每一个字。”我花了一秒钟来消化他的言语。“不要刮起大脑风暴,卡卢索。我不会让任何人拿走我们的钞票的。”
猛地一扯,他试图滑开两节地铁车厢之间的专用车门。它被锁上了。懊恼不已,他从我身旁急转弯,正好原路折回。没等我说出一个字,列车喀嚓前进了……我的弟弟消失在人群之中。
“查理!”我大声喊道,飞奔到他身后,“你真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