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艺清说这话的表情很平静, 她看着自己手指戳着的照片, 也没有半点被窥探的恐惧, 反倒有点细微的释然,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
“薛老师知道蔺妃言么?”
薛凌把飞到自己这边的照片丢到了谭艺清那边,“最近听说过。”
也是沈鹊那个八卦狂魔非得按着她看的, 理由是钥的爱恨情仇一定得好好了解。
基础资料么不是, 所以她还拜托私家侦探查了查。
可惜谭艺清的后台实在太硬, 以至于薛凌不得不拜托关系还算不错的应昭, 让对方的对象, 也就是她现在的老板帮个忙。
棠总不愧是几乎站在娱乐圈高层的人, 比薛凌出大价钱找的私家侦探靠谱多了。可能她自己对谭艺清也挺感兴趣。
公司的掌舵人眼光毒辣,看人很少有不准的, 也是看中了现在乐坛青黄不接,想先发制人,好好养几株成色甚佳的小白菜, 等日后赚个一大笔。
但小白菜还得看看出自哪里。
薛凌拿到在看到送到自己手边的资料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靳阅会误会谭艺清。
因为谭艺清藏得还挺深, 以前是滴水不漏,现在是故意漏出马脚。
反倒坐实了近期好资源都是出自金主的大手笔。
而作为身边人的靳阅都这么想了,那么其他人的想法也相差无几。
“她当初退出练习生选拔赛是因为我。”
谭艺清说的时候忍不住捂住了脸。
薛凌眼神还落在谭艺清改了的谱子上,问了句:“怎么, 违法犯罪了?”
圈子本来就是鱼龙混杂, 说乱是真的乱, 但说简单也很简单。
乱是因为关系错综复杂, 谁和谁基本上都有交集, 只不过是明显不明显而已。
而简单,简单在大家的心思都很清楚。
想红,想赚钱,想要登顶。
又显得格外单纯了。
为了这些简单的梦想,做一些手脚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圈子里的规则被微缩在大形势下,只要不出圈,也没人能管得了,旁观者置之不理,获益者洋洋得意,落败者黯然退出。
“她不能跳舞了。”
听到谭艺清这么说,薛凌挑眉看了她一眼。
“你做的?”
仔细一想其实也没多少年,但在圈子里时间的流速只对大红大紫的人来说是快的,但对没什么人气的人来说,反而度日如年。
让她觉得过了好多好多年。
谭艺清把照片一张张地的叠好,连被戳出的毛边也被她用手指抚平了不少,又像是有严重的强迫症一样。
“我策划的。”
说出这四个字,谭艺清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但没想到”四个字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她的青春期终日被嫉妒和不忿笼罩,堆叠到现在连眉眼里都是沉重,像是一辈子都化不开一样。
可能是求而不得,又可能是固执使然。
“你不怕我说出去?”
薛凌撑着脸,手指夹着一根铅笔,她的脸上倒是没了戏谑,但也没多严肃。
本来就是一张看上去冷冷淡淡的脸,现在随口一说,却不会让人觉得像是威胁。
“反正我现在已经被黑到见底了,不怕了。”
谭艺清笑了一下。
她的嘴唇偏厚,笑起来的时候其实不甜,反倒有点憨。
给人的感觉一直很矛盾,也可能整个人找不到风格的缘故,所以紊乱。
“我一直没说,第一次看到您,就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又来了。
薛凌叹了口气,觉得都是钥,为什么搞的她跟磁铁一样。
“感情我看上去跟垃圾桶一样么,什么都往我这里倒?”
薛凌嗤了一声,“所以上周开始你的全网黑,是那个蔺妃言做的?”
“是吧,她现在好像谈了个条件挺好的男友。”
“你也无所谓被全网黑?”
“我欠她的,”谭艺清低下头,拇指摩挲着上面的照片,“我抢走了她的靳阅,抢走了她的出道机会,也剥夺了她跳舞的资格,她想要我死,也不奇怪。”
她的声音有点哑,薛凌坐在她对面,都觉得有一种沉重的哀戚笼罩在这个空间里,附着在人的身上,又像是又无形的东西,推动事态一步步发展。
“只不过在彻底失败之前,我还想挣扎一下。”
“我想体验一把全身心投入音乐的感觉,有人喜欢我,喜欢唱歌的我。而我为了自己,不为别人的那种感觉。”
薛凌没说话。
她其实是一个不怎么会被打动的人。
从前是,现在也是。
可能是认定了自己不会获得太好的东西,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期待。
比如粉丝说的永远。
世界上哪有什么永远。
偏偏他们说得轻轻松松,她自己明明知道是假的,却还会忍不住相信。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当初会永远喜欢sun的粉丝们一个个不再活跃,他们有了更喜欢的乐队,有了更喜欢的歌。
粉丝和偶像乍看是后者在主导,其实相反,能主导偶像的,从来都是粉丝。
我想被人喜欢。
这种心情可以放在所有走上成名路的人的身上。
因为想被喜欢,注定不能完完全全地无所谓。
光束打在粉丝身上,反倒是偶像声嘶力竭地表演,企图去唤回那些曾经说的永远喜欢。
她还不能算得上不幸。
因为喜欢她的人里有人十年如一日说我爱你。
当然出车祸在医院躺着的那些日子,她见过不少冷嘲热讽,还有听闻她的不能唱歌迅速脱粉的人。
不伤心是假的。
被人喜欢是养料,被人注视是养料。
哪怕不是执掌生杀的重要一把,但抽离之后还是伤筋动骨。
都说靳阅像她。
也只是皮囊而已。
谭艺清的骨子里有一种被和野心互相驯服的韧性。
她狠,又不太狠。
才像她。
薛凌看了她一眼,最后笑了一一下——
“你不是想让我帮你么?总得告诉我前因后果吧?”
……
沈鹊中午是去她妈那里吃饭的。
蓝老师今天下午没课,就叫沈鹊一起吃饭,吃完顺带逛街。
沈鹊很久没逛街了,遏制了几个月的那点刷爆卡的心又蠢蠢欲动,跟亲妈一起在商场里待了将近一个下午。
蓝丽蓉自己工作不是很忙,平常也就是带带学生,她的女儿这么大了,基本上也不需要她操心。
工作日的商场也不是很挤,沈鹊在买了好几套衣服后最后被她妈拽进了一家港式茶餐厅休息了一下。
她手上提着的纸袋一水的奢侈品,饶是亲妈,蓝丽蓉看了之后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真的不怕坐吃山空呢。”
她是知道自己丈夫留下的遗产丰厚过头,但也知道沈鹊那点花钱大手大脚,看着对面坐着的女人,还是忍不住发愁。
跟长不大似的。
“不会啊,房租每年都翻,我不会饿死的。”
沈鹊答得很轻松,她在外一向妆容精致,每一处都是精心打扮。
喝茶的时候也是一副慵懒的模样,眉梢眼角全是安逸。
她们边上是茶餐厅的电子屏,放着广告,沈鹊手有点酸,一遍揉,一遍心不在焉地看着。
“小薛那个综艺,看样子还挺火的哦。”
蓝丽蓉正好瞧见《in》的预告,随口问了一句。
沈鹊和薛凌在谈恋爱的事情她一点也没插手,沈鹊之前谈的对象她也略有耳闻。
因为工作的缘故,蓝丽蓉也接触过不少圈子里的人。
现在的社会发展得太快了,成名的手段也很多,人也有很多面,因为太难猜,她是不想沈鹊和这个圈子里的人接触的。
沈鹊有一任对象就是蓝丽蓉任教的学院舞蹈出身的一个学生。
现在也算是当红的演员。
谈了没多久还是分手了。
哪怕沈鹊表现出来不怎么在意,但作为母亲的还是能感觉倒女儿的不开心。
还持续了挺久的那种。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这么没心思的姑娘,以后可怎么办。
毕竟沈鹊条件太好,形形色色的人太多,她都不会多放个心眼。
身上还背负着沉重的事情,以后就更难走了。
那种事情不太贴合现实,可能还会让人觉得不太正常或者吓跑别人。
毕竟她也是被瞒过的人,也不想以后也被瞒着然后因为丧偶蹉跎光阴。
不过薛凌还好。
几遍没有三天两头多聊天,但薛凌给蓝丽蓉的印象实在不错。
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和沈鹊这种光长岁数不长心眼的姑娘来说,薛凌靠谱多了。
虽然身体看着不是很好,但的确是个稳重的人。
看沈鹊的时候是旁人都能看得出在乎。
也不遮遮掩掩,这种全然外放的感情让家长都觉得真心真意,不想多言。
“是啊,她可忙了。”
沈鹊叹了口气。
“妈,我觉得太闲了,想着做点别的事情。”
沈鹊以前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美美地过每一个不用上班的一天,就足够了。
可真正有这么个时候,她又觉得真的很无聊。
特别在薛凌忙的熬夜的时候她却因为无聊坐在对方边上睡着。
“怎么了?你之前还不是跟小佳说你现在的状态是很多人求不来的状态吗?”
年过半百的女人和蔼地看着自己女儿,眼睛里都是笑意。
“我那时候是那么想,现在每天看薛凌那么忙,我自己也帮不上。每天只能等她回来,就特别没意思。”
“感觉跟全职主妇一样。”
“小薛是有想做的事情,你没有想做的事情么?”
蓝丽蓉没问沈鹊关于浮莱之匣的事情,之前她听薛凌提过不急,慢慢来会好的。
薛凌讲话总给人一种她真的会做到的感觉,特别有安抚力。
“之前大学念的专业,其实我也没怎么学。”
沈鹊拿着勺子搅拌着咖啡,她长发的垂下了几缕,侧脸都添上了几分朦胧,“我做事总三分热度。”
“你是和别人不一样,人家这个年纪都结婚了,再早的孩子也有了。”
蓝丽蓉叹了口气,“而你却在找人生目标。”
“妈,我这段时间老做梦。”
沈鹊舔了舔嘴唇,有点苦恼。
“梦里我是一个四处奔波的人,有点像听故事的人,就是哪里有故事我就去哪里。”
“又觉得我好像是一只鸟,总往热闹的地方飞。”
“你小时候就是爱凑热闹的,你当时还跟你爸说想做旅行记者来着。”
“有么?”
“有,不过你喜欢到处跑本来就是真的,这些年不都跑遍了么?”
想到沈鹊小时候,蓝丽蓉笑都止不住。
“还说人都是好人。”
听到这句话沈鹊也笑了。
“其实我一直这么认为,好傻哦。”
她想起戴安安,想到秘而不宣的新闻,想到对方这么多年压抑的生活,想到霜承的雨……
又想到谭艺清。
友情。
亲情。
爱情。
世界上情有很多,蜿蜒曲折也绕不开这三种。
以前以为都是一概而论的,现在发现里头孰是孰非,并不是非黑即白。
“我想,要不把这些年的照片都整理整理好了。”
总得留个自己活着的痕迹,不然要是自己真的像父亲那样,至少天地间。
我有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