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打开的是一个纸盒,里面是一个白玉匣。
谭艺清没有惊讶, 因为这段时间和薛凌在一起的时间还挺多, 聊得也算多。她原本对自己当年有些荒谬的猜测也没忍住和薛凌开口了, 说完之后有点后悔怕被嘲一句,没想到她的导师倒是没有半点嘲讽, 反倒点了点头, “可能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你?”
“毕竟我听你说的时候用了‘不怎么清醒’……”
当时她们正好是在录节目的中场,薛凌坐在一边喝水, 谭艺清蹲在一边, 是靳阅退赛的第一期,她还是有点不习惯,所以话有点多。
“是, 就好像一下子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调动了,看蔺妃言越来越不顺眼……”
谭艺清回忆起那些日子,觉得自己的嫉妒心真是太重了, 怎么可以做到那种地步。
“大概我天生就是这么坏的人吧。”
谭艺清自嘲地说。
结果被薛凌用矿泉水瓶敲了一下头, “你不会去想别的原因吗?”
谭艺清捂着头,看了一眼薛凌, “什么东西影响我?”
“薛老师你别开玩笑了, 又不是什么电视剧……”
“我觉得是。”
谭艺清听薛凌这么说,看了一眼对方,发现对方不是开玩笑的样子, 又低下头。
“那天说有点奇怪……”
她也有点惊讶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地相信了薛凌的话。
对薛凌, 好像是有这么一种不受控制的亲近感。
可能吧。
然后薛凌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直到上星期,她突然叫住谭艺清,问了句:“你看到沈鹊,有什么感觉么?”
这句话吓了谭艺清一跳,她一副尴尬的模样,站在等女朋友来接的薛凌边上活像被训话的学生。
“薛老师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薛凌看谭艺清那煞白的脸和扭来扭去的样子知道对方想歪了,顿时也有点无语,叹了口气,头疼地说:“我是问,你看到沈鹊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怕她么?”
谭艺清跟沈鹊没什么交集,顶多是之前薛凌还没助理的时候见过对方几面,当然也没说过话,顶多点头招呼。
要说怕不怕,倒是有一种本能的躲避。
“怕是不怕……说了您别笑啊,”谭艺清抿了抿嘴,“我有点想躲着沈小姐的感觉。”
这话倒是真的,这个时候沈鹊正好开车到这边,车窗一摇,就是一张艳光逼人的脸,谭艺清下意识地就退了一步。
薛凌拉了她一下,“我现在知道了。”
谭艺清满脸疑问。
但薛凌也没说,谭艺清也没胆子往下问。
直到今天,她推开这个来过不知道多少次练习室,头一次感觉到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感觉。
发自内心的抵触,甚至想夺门而出。
薛凌其实还好,因为天天和这匣子过日子,她那点恶心感都已经变成习惯了。
谭艺清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但还是伸手了。
但没有一丁点反应。
薛凌叹了口气,没有惊讶,她把匣子稍微推远了点,问谭艺清:“你是不是骗我?”
谭艺清有点茫然,“骗您什么?”
“当初你说希望我帮你,希望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红。”
“是。”
谭艺清还不明所以,“所以我说请您吃饭。”
薛凌倒是很冷静,但谭艺清还是嗅到了一丝的无奈,试探着问,“是不是跟这个匣子有关,还有我自己?”
有些东西其实很容易明白,她看着薛凌,心里依旧尊敬。
薛凌在她心里等同于恩人,与其说是她自己选的薛凌,倒不如说是薛凌选的她。
这段时间下来,她也隐隐发现薛凌不开嗓是有原因的,她本人有时候兴致上来也有想唱一两句的感觉,但戛然而止,变成一句的纵容的,对着他们几个学员的:“你们自己嗨吧。”
然后说了声有事啦开门走了出去。
孤寂无声。
对歌者来说喉咙是武器,薛凌丢了她的武器,在面对这些后辈崭新铮亮的武器的时候,哪怕会发自内心的教导,但始终会有丝丝缕缕的缄默。
谭艺清从小敏感,薛凌这种丝缕的缄默她能轻而易举地捕捉,也能体会这种歌者失其器的痛苦,但感同身受又太难。
薛凌重返乐坛却退居幕后,操刀帮公司培养新人,在很多人看来也是一条不错的路。
和公司双赢。
起码不能唱歌,还能做点别的,她那张脸还是能吊打不少人的。
但薛凌心高气傲,又不肯弯腰去别的圈子,她就攥着那点音乐人的标签,不肯将就。
因为太在乎,所有那种场合的沉默总让人觉得压抑。
可相反的是她本人的性格又很多变,基本上还算快言快语,让人觉得她那张脸不会苦大仇深。
“薛老师你直接说吧,你说的,我都信。”
谭艺清笑了一下,她坐在薛凌的对面,浮莱之匣对钥的影响很大,哪怕她现在还没到收钥的时候,还是身体不适。
薛凌看她的样子,叹了口气,“出去说吧。”
……
没过多久,沈鹊的电话打过来了,说是到公司楼下,叫她赶紧滚下去。
沈白富美第一次做老板,各方面都是新手,虽然没什么压力,玩票似的,但还是被自己的一无所知给震撼到了,所以只能疯狂学习,到了接自家小朋友放学的时候,也可能是太过亲近,那点积压一天的暴脾气上来,显得特别不温柔。
不小心按了扩音的薛凌冲谭艺清摇了摇头,“她就这样的。”
沈鹊:“和谁说我坏话呢?”
薛凌:“和小谭。”
沈鹊:“你能不能讲我点好。”
……
挂了电话,薛凌就打算抱着浮莱之匣走了。
谭艺清本来想跟她一个电梯下去的,被薛凌给拒绝了:“你那脸都这样了,别强撑了,回去歇会,这事我不急。”
知道了前因后果的谭艺清嗯了一声,说了声再见。
薛凌其实也不太舒服,她之前跟沈鹊说今天要请浮莱之匣出去的时候沈鹊还说不太同意的,毕竟钥和匣的反应很大,之前戴安安怕成那个样子,足以见得。
薛凌嘴上说着不急,其实还挺急的。
她怕有变故。
有些感觉没有由来,但又无比笃定。能尽早解决的,最好还是早点解决。
她是已经习惯了眼睛的毛病,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嗓子还是老样子,倒是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沈鹊不一样。
她身上本来就带着浮莱之匣的匣气,还被乱七八糟的妖给欺负过,现在剩下的寿数也是数的过来的。
薛凌是想跟她过一辈子的,不希望一辈子只有那么几年。
但即便她已经得到了强制取钥的方法,却也不想用。
太残忍了。
她爸留给她的那个卷轴,就是记录怎么在有浮莱之匣的情况下直接取钥的。
上面写着——
制其身,剥其皮,取其心,剖之筏引。
薛凌只看了一眼就合上了。
她希望永远不要用到这个方法。
要人命去终结,和沈鹊这个纸老虎说对方也绝对不会答应的。
更何况沈鹊还有点圣母心,指不定最后选择自己活个四十年就算了。
薛凌根本不敢细想,老天给了她太多难题,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她已经习惯不动声色地去取舍了。
但世上没有两全法,取舍终究很难,有时候堪比锥心折骨。
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起码沈鹊的前路,她先去探一探,踏实的话她可以牵着她一起走。
是沼泽的话她先陷下去,让沈鹊踩着她过去。
这些想法薛凌是在有一天突然冒出的。
那天她和沈鹊都没事,难得安逸地我在家里看了一集电影,过半的时候沈鹊去厨房切水果去了。
沈大小姐的优点除了美之外屈指可数,剩下的全是缺点,切水果也是,丑得不堪入目。
可偏偏薛凌听着厨房传来的刀碰上砧板刀声音就觉得安逸。
沈鹊身上有家的感觉。
是她渴望好久的。
感情这种东西很难解释,有时候是长篇大论,有的时候又是的一片空白。
让她解释为什么会喜欢沈鹊,花言巧语她会很多,可平心而论,却只能说出一句踏踏实实的“她让人安心。”
薛凌一直不安心,这些年来像是一块浮木,飘在人海里。
沈鹊的到来像是给了她一个靠岸的理由。
因为她现在踏实、安心,所以也想让沈鹊继续踏实、安心。
她愿意分担她的所有,包括看上去不太长久的未来。
沈鹊的车停在昕照楼下的临时停车点,薛凌出来的时候她一眼就瞧见了。
“一个人啊?不是说和小谭一块么?”
“她对这个反应大,我让她等会下来。”
沈鹊下车先接过了浮莱之匣,放到了后面。
薛凌坐到了副驾驶座,沈鹊看她一副软趴趴的样子就知道没成功。
薛凌这段时间虽然看上去没那么病颓,但乍看依旧一吹就倒,特别是不说话的时候,冰美人加病美人融合在一起,我见犹怜的。
沈鹊替她系上安全带,“没成功啊。”
“是啊。”
“你太急了,下周才决赛。”
“都内定了,有什么上周下周的。”
薛凌靠在靠垫上,“你刚才不是很凶么,现在怎么又好了,来姨妈了?”
“来姨妈的不是你么?”
沈鹊反嘲,“我只是看你这么一副死样子,可怜你而已。”
薛凌软绵绵地哼了一声,“那你能不能再可怜可怜我,晚上给我多亲两口?”
“得了吧你这样还晚上,中午还肚子痛到打滚呢,回去早点睡吧您。”
薛凌重重地叹了口气,嘀咕道:“好的时候叫人家心肝,这个时候一口一个您……”
沈鹊:“我什么时候叫你心肝过,薛厚颜无耻你摸摸你的良心好吗?”
“我没有良心,我的一颗心全拿来爱你了。”
沈鹊:我讲不过你。
“明天我要睡一天。”
薛凌打了个哈欠,说:“你也不许去工作室。”
沈鹊:“你是睡‘一天’,又不是睡我,为什么不让我去。”
薛凌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你根本不讲道理。”
沈鹊:“……你好好说话……帮我接个电话。”
薛凌看到沈鹊放在一边的手机,拿过来看了一下来电显示:“你妹妹。”
沈鹊差点骂她阴阳怪气,后来才反应过来是蓝佳。
薛凌接了,开了扩音,随机是一声中气十足的——
“姐!江湖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