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自之刚洗完澡,抱着几本书在床头看,毛巾耷拉在肩膀上,湿漉漉的头发滴下来水珠,全浸润在毛巾里面。
“干什么呢?”付衡也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睡衣凑到温自之旁边来,顺手替他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水珠。
“看书。”温自之回答道,又朝他伸手,“把床头柜上的眼镜拿来给我。”
“我一直好奇你不戴眼镜能不能看清我。”付衡拿了眼镜偏不给他,故意起身躲远了问:“这样能看清吗。”
温自之哭笑不得,眯起眼睛勉强看了看,只能看到付衡大概的轮廓,便把书合起来,缓慢起身下床道:“你别闹了,把眼镜给我。”
“你过来我就给你。”
温自之听了只好赤着脚过去,好在距离不远,但还是被脚下的地毯给绊了一跤,踉踉跄跄跌进付衡的怀里。
“这叫什么来着,温老师?”付衡贴着他微热的耳朵轻声道:“投怀送抱这个成语是不是这么用的?”
温自之霎时涨红了脸,抢过他手上的眼镜戴上,口中嗫喏道:“你少叫我温老师。”
“我又没叫错,还不让人叫了?”
“你还是叫我温先生吧……”温自之脸上已是一片绯红,直接染透了脖根。
“那你叫我什么。”付衡抱着那人。
“当……当然是叫付医生。”温自之转过头去,白皙如玉的脖颈恰好入了付衡的眼底。
付衡笑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我现在是你一个人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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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自之这个老师当是办公室里最惯学生的,不罚学生抄写作业不说,连跟学生说话也很温柔,从未吹胡子瞪眼。
也就是这般慢吞吞的性格,才讨了付衡的喜。
傍晚快下班之际。
“呦,叶老师,来串门啊。”刘老师眼尖,看到门口进来一个人,立刻打招呼道。
叶彭笑着点点头,迈开脚步朝温自之的办公桌走去,“这不是有东西落在温老师这了吗,特意来取。”
温自之微微皱眉,手上正在改作业的红笔也停下,说实话,他跟叶彭倒不是很熟,也不记得有什么东西能落在他这。
“什么东西?”温自之站起身来先开口问道。
“看样子温老师是忘了。”叶彭洋装叹口气,指腹摩挲着自己的西装袖口,“上回在楼梯口,我给过你一张卡片,想让你帮我解诗……”
“卡片?”温自之忽然想起,心里直打鼓,手掌也不自觉泌出一层薄汗,鬼知道他把卡片丢哪里去了,“那个,卡片……”
“那卡片是送你的。”叶彭没看出温自之的踌躇,脸上挂着笑道:“但是上面的那首诗想让你帮我解一下。”
“上面的诗啊……”温自之看他也没有要回卡片的打算,干脆跳过了“丢卡片”的这段解释,跟他道:“那首诗其实是黄景仁先生写的,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那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其中的意思也很好理解,大约就是抒发一种物是人非的情感……”
“温老师这是讲课文呢?”叶彭似笑非笑道:“我是想让你帮我解诗,不想知道其中蕴涵了什么情感。”
温自之蹙眉笑道:“我最多也就是说出其中的意思。”
“愿闻其详。”
“今夜的星辰已不是昨夜的星辰了,我又是为了谁在风霜露雪中站立到午夜呢——只能解到这里了。”温自之对他抱歉地笑笑。
“那我知道了,麻烦温老师。”叶彭也未多言,只是抬手看看腕表,“对了,等一会儿我需要和你去一趟前几天出事的那个学生家里。”
“你是说在楼道里不小心蹭破头的学生吗?”温自之疑惑问道:“不是说没事了吗,家长也觉得不是大事……”
“还是去看看吧。”叶彭看看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在收拾东西,“这不也快下班了吗。”
温自之也看了看表,确实要下班了,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跟叶彭这个人待在一起,心里就稍稍有些别扭。
“那我先收拾一下,叶老师回办公室等我吧。”
“好的。”叶彭嘴角带了一抹笑意。
天色晦暗,冬风席卷。地上的积雪本刚被清扫干净,一场大风又将残叶吹了个七零八落。
严博川看着向窗外,那人已经在诊所门口不声不响站了两个多小时,现下心里免不了烦躁。
墙上的挂钟又滴滴答答走了几分钟,严博川终于忍不住,拿起大衣往外走,刚出诊所,就气不打一出来道:“有完没完,你要在这里站多久。”
简彻点的一只烟还未抽完,他看了看严博川,把烟丢到雪地里,用鞋底碾灭。
“我看你是巴不得早点死。”严博川看着雪地里的烟灰讽刺道。
“死了就死了,起码没死在国外。”简彻伸出手要拉他。
严博川躲开,“你有事就进来说,不要站在这里,付衡一会儿就来了。”
“你干吗老管付衡那小子。”简彻很烦听到付衡的名字,他迈开长腿跟着严博川往诊所里走。
“他是我朋友。”
“那我呢。”简彻伸手揽过严博川,还没刮干净的胡茬蹭上他的脸,“你就不管我了吗。”
“离我远点。”严博川瞥了他一眼,先行一步进了办公室,末了留了一句:“以后别老抽烟,还闲自己活得不够长是吧。”
“病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还不许我舒坦点么……”
“少胡说八道。”严博川把门关上,眼底带了些心虚瞧了瞧付衡的办公室。
简彻耸耸肩,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又拍了拍沙发垫,示意严博川过来坐。
严博川握在门把上的手松了松,轻步过去,坐下叹道:“你……”
谁知简彻一把将他拽进怀里,使了劲不许他挣脱,又抬手捏开他的下巴,灵活的舌尖探入他的口腔内,肆意翻弄。严博川似乎无意推搡,任由这人舔湿自己的嘴角。
简彻的呼吸错乱,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严博川的耳侧,那里也染上了一层绯红,指尖探进那人的发丝间,微微用了点力拉扯,严博川便皱紧了眉头,但依旧没有挣脱。
简彻总觉着这人今天太过老实,松了口,重新打量他的表情,严博川微微喘气,眼睛是闭着的,脸上却烫得吓人,一层薄红浮在面颊,看得简彻莫名笑出声,用力将人抱进怀里,“怎么了,今天不反抗。”
严博川胸口莫名涌上来一股酸意,刚想张口,却再次被简彻堵住了嘴,片刻缠绵后,两人分开几寸,简彻才抵着他的额头——
“我可不想听同情的话。”
“我没打算说……”
“我怕你说。”简彻抱着他,手指轻抚他的头发,一颗心脏在胸腔内鼓噪不停,“病治了那么久有什么用,不一样最后还是回来了。”
“趁早死了吧。”严博川轻轻推开他,“省的留在世上祸害人。”
简彻无所谓的笑笑,问道:“对了,上回叶彭跟你说什么了。”
“你说你介绍来的那个人么。”严博川起身去烧水泡茶,“心理医生不能随意透露病人隐私。”
“你不说我也知道。”简彻倒没太在意,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我总觉得他不太正常,回国之后千方百计找到我,说要来你这做心理咨询,后来又消失了一段时间,最近才来找我……”
“估计心理有点毛病。”
“你是说,叶彭在你回国的时候,就找你了吗。”严博川疑惑地皱眉。
“是啊,虽然我不知道那小子是怎么知道我回国了,还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叶彭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语道。
“奇怪啊,照理来说他不可能知道的……”严博川手上给壶里填水,心里觉得事情很奇怪,随口问道:“他跟你是怎么认识的?”
“在国外认识的。”简彻挑眉,“治病那阵托他帮我办了点事……”
“是吗?”严博川转过头,“他可跟我说的是他没出过国。”
简彻听到也皱着眉头坐起身来,“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跟叶彭其实也不是很熟。”
严博川不禁有点意外,脑子里又蓦地回忆起前几日早上的事情,“上回是你让我把付衡电脑里的资料删掉的吗?”
“是啊……不过是叶彭让我帮个忙,之前在国外他不是帮过我吗,我也不好拒绝。”
严博川脸色沉下来,心底隐隐不安,总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你怎么没告诉我。”
“怎么了?”
“你让我删的是付衡一直想调查的东西。”严博川说道:“那些资料是一个有心理强迫的病人的资料。”
“心理强迫?”简彻听严博川语气加重,便开口问道:“那人跟付衡有什么关系?”
“付衡是他的心理医生,他不能吃肉,并且有着轻微的强迫症状,很难接受自己不认可的事物。”严博川一字一句道:“我不知道付衡现在怎么处理了,但是我现在觉得,把那些资料删了对他没好处。”
简彻冷哼一声,“没好处就没好处呗,他自己不会查,非要你来?”
“今晚付衡回来我要跟他解释一下。”严博川没有理会简彻的冷哼,反而开始收拾东西,又嘱咐道:“你快点回去吧,记得按时吃药。”
“你不跟我住吗。”
“不跟。”严博川看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快滚,把身体养好了再来跟我说话。”
“能活几年是几年了。”简彻穿上大衣,临走前拍拍严博川的头,讲道:“反正我就记挂着你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