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好得出奇，肖焕穿着身薄棉服坐着玩游戏, 出了层薄汗。煤翻开肚皮, 两只前爪曲着, 趴在肖老爷子身边打盹儿。
老人家倚在藤椅上晒太阳, 困得眯上了眼睛。
今晚肖老爷子请所有肖家人一起聚餐, 肖敬迟不赞同家族聚餐，太闹腾了，他怕老人家撑不住，但抵不住老爷子坚持。
刚才已经走了一波过来拜访的亲戚，肖焕作为个陪衬, 自己窝在角落晒太阳。
这些过来打探的亲戚无非猜到坐镇的老爷子怕是要不行了, 肖氏要正式换上新的一代了。不过借他们百来个胆子，也不敢趁这个时候搞事情。
名义上肖敬迟是代理总裁，实际上他早已掌权五年多。这五年内, 清理了多少异心之徒，扩张了多少版图, 那都是有目共睹的。
有人笑言, 肖家运道好，好竹出了个歹笋, 结果歹笋偏偏又出了个好竹。肖氏在老爷子手里名声鹊起, 在偌大的国内站稳脚跟，却险些败在肖敬迟的父亲手里。
肖敬迟很少提到他的父亲肖正, 关于他的信息, 肖焕几乎都是从媒体报纸的大肆报道上得知的。
显然, 肖敬迟没有个好父亲。肖正风流成性，花边新闻不断。发妻早亡，然而这并不能约束他，反而愈发过分，他甚至在肖敬迟母亲的葬礼上和女人厮混。
还正好被亲儿子肖敬迟撞见了。
肖敬迟从小看着老成，凡事都不上心，总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模样。
肖正抱着女人亲热时，真真被他那一眼看得背后出了层冷汗。可这小兔崽子是他儿子，他私心里觉得他个当爹的怕什么。
无所忌惮的后果，便是衣衫不整的肖正在葬礼被肖敬迟赶了出去，连带着那个妖里妖气的女人。
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亲身儿子赶出了灵堂。
肖老爷子立在上首无可奈何，他闭了闭眼，叹了声，却不去理会这件事。他这是在默许肖敬迟。
自此，明眼人都看出来肖家的地位分布，老子不如儿子。
葬礼上的风流韵事一经媒体的渲染加工，立马显得刺激又瑟琴。无良媒体还感叹道，肖正只要没人，不要肖家的大片江山。
肖焕在网上抠出这份八卦的时候，看得脑壳直疼。只看肖家现存的两口人，谁知道肖正是这幅德行。
肖正做的荒唐事难以描述，他为了讨情人的欢心，一掷千金，单独创办了家空壳影视公司。
影视公司的本质一眼看透，就是个拉皮条的地方。选秀出来的女孩子一到成年，谁没举办过成年人宴。成人宴，不是自家父母为了庆祝儿女成人举办的，而是由一群陌生的男人们不怀好意地张扬举办的。
哪个今天举办了成人宴，明天就上娱乐八卦报的头条。
好在那个时候肖老爷子镇着肖家，肖正只能在分公司里小打小闹。肖正做过的唯一对肖家有重大贡献的事，便是提供了一颗精子，生下了肖敬迟。
可惜，肖敬迟在母亲葬礼当天正式与他决裂，父子两势如水火。
肖老爷子见肖正没什么大出息，重心便转移到肖敬迟身上。因为肖老爷子从中调和，父子关系没那么争锋相对，极少数场合会互相忍让，不得不同框。
直到肖正去世，两人似乎也没有和解。
摸着煤球背上刺刺的黑毛，肖焕觑眼看来来往往的肖家亲戚。老爷子象征性地和他们寒暄，大多聊不到一刻钟，他听得都困了。
迎春花枝条抽长，嫩黄色的花苞打在细细枝条上。它们团在墙角，沐在灿烂的日光下，择日开花。
太阳晒得肖焕面色发红，有些热。他脱了身上的薄棉服，里头套着件淡蓝色的针织毛衣。连帽毛衣做成了简单的卫衣样式，胸口处绣了个粉嫩的桃心。
肖焕把衣服挂在老爷子的藤椅背上，“太爷爷，您热么？”
申城地处南方，偏南，却不是最南。一年四季分明，夏有烈阳，冬有初雪。可春季来得短暂，秋季过得迅猛，还没尝到什么滋味，便没了。
比如现在，处在冬春交界处。前几天还冷风刺骨，湿寒得要命。这会儿却见天儿热了，过两天还是冷。
肖老爷子穿得多，厚厚的一层羽绒服套在身上，里三层外三层。肖焕觉得这也太热了吧，便说：“要是热的话，就去屋里换件单衣。”
“我坐着不动，不热，这太阳啊晒得舒服。”老爷子坐了起来，“你坐过来，太爷爷跟你说几句话。”
肖焕依言坐过去。
老爷子的声音带着久经人事的沧桑，他双手搭在膝上，手上不复年轻的皮肤皱皱巴巴，骨节处尤为显眼，岁月的痕迹最重。
“阿迟打小便是我的骄傲，比他那个没出息的爸好上千百倍，所以我对他要求最严格。常言都说，隔代亲，可我和阿迟也没有多亲。”
肖焕努了努嘴，“太爷爷，小爸爸其实心里很在乎您。”
肖老爷子笑笑，年迈浑浊的眼里清明，“小焕，先听我说完。”
肖焕点头，闭上了嘴。
“大约是我对他太严格了，看看别家的小孩子，哪个受过他这种苦。那时候我还没现在这么老，野心太大，能力却配不上野心，自己没做的事便格外希望自己的后辈能做到。”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强压在阿迟身上，阿迟表现得越好，我给他的任务越重。”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我自己忙，也不顾他才那么小，肩上的承受力也就那么大。阿迟从来不说，我就觉得他可以。”
肖焕静静听着，憋着不插嘴。
“阿迟就这么个性子，不知道随了谁。我们肖家是欠他们娘二两的，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现在也不在了，就是不知道阿迟心里面放下没有。”肖老爷子注视着肖焕，“你爸爸肖铭和我合作过一段时间，后来没继续合作，他就去开发房地产了。”
肖焕垂头，望着自己的掌心。
老爷子道：“我也没想到他会选择那一步，难为你了，孩子。”
肖焕摇摇头。风吹在嘴唇上，有些干。
“于情于理，我都得去看看你父亲。但当时我忙得满世界转，就让阿迟代我过去。谁曾想到，他把你带回来了。”肖老爷子笑笑，“你那时候十来岁，胆子小的连煤球不如，躲在阿迟后面，红着眼睛到家里来，像只白毛红眼怕生的小兔子。”
听到这比喻，肖焕想反驳，却发不出声来。
老人继续道：“我这辈子就带过两个小孩子，一个是我那入土的儿子，一个就是阿迟。我儿子都是我老伴儿带，我平时就负责教训他，他太不像话了。”
“阿迟偏偏与他相反，我想和他谈谈都没话说，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你是我们家里最正常的小孩子了，娇气爱哭挑食，但很乖。”
“你刚来不适应，阿迟就哄你，买糖给你吃。我这个孙子以为小孩子都爱吃糖，结果你不吃。他还学会了变魔术给你看，那魔术变得可假了，但你就吃这套。”
“没过几天，他和我说，他想收养你。太爷爷说句不好听的。当时我不同意，哪个刚刚二十的男人带个小孩子。孩子多麻烦，我的意思是让他出了你的抚养费，放到别人家去养。”
“换到阿迟不同意了，他坚持要收养。”
“我也没办法，便打算把你收养在肖正的名下。可他们父子两就没哪天和颜悦色过，肖正直接拒绝了。”老爷子想想好笑，语气轻松，“这可怎么办，总不能把你放到我名下吧，那你辈分可就顶天了，阿迟都得喊你叔叔。”
肖焕扯出个笑容来。
老爷子顺一口气，缓缓说：“折中了一下，我本来打算把你过继到远房亲戚名下，人留在身边养。但我们肖家那些个亲戚，没几个是吃素的，各有各的心思。几年前政策没这么紧，阿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户口居然落了下来，还在他名下。”
“这样也好，你的事我没再继续干预。自从阿迟母亲过世，他爸爸又在葬礼上闹出了那种事，阿迟仿佛没了人气。他本身就是很难猜出心思的孩子，少言寡语，那之后话更少了。我心里头担心他想不过来，想不顺，什么事都藏在心里。”
“后来你过来，他好像有了伴儿，常常陪你玩，逗你个小娃娃。虽然话还是不多，到底和人的互动多了。老头子说句自私的话，要不是这样，你大概不可能落在阿迟的户口里。不过现在我瞧着挺好，小焕也算是我重孙子了。”
肖焕低下头，“我知道。”
他不是真正的十六岁的无知小孩儿，他是成年人，自然明白其中的考量。
肖老爷子抿了一口茶，茶香淡淡，“谁知道阿迟前些日子心血来潮，又把你的户口迁了出去。我们肖家这边的亲戚不中用，他便把你迁到你父亲那里。前两天我脑子不大清楚，昨天才看过资料。你迁过去的那家人已经过世，很稳妥，没什么后顾之忧。”
他摸了摸手边的茶宠，长久的茶香熏染，它也带上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我是不明白阿迟的意思，当初都落到他户头上了，怎么就想起来这一出了。说句心里话，我以为是你长大了，不好管教，阿迟心里有了芥蒂。现在看着并不是这回事，哎，你们这些年轻人，我是看不懂。”
肖焕自己心里同样疑惑，他皱了皱眉，“太爷爷，我也不太清楚。我也问过爸爸，他让我别多想。”抿了抿唇，肖焕又说，“其实吧，我心里有个合理的猜测。”
肖老爷子来了兴致，一老一小难得这么交心，“什么猜测，说来我听听。”
肖焕面上一红，在老人家面前搬弄肖敬迟的是非，真是不符合他肖焕的作风。
“就是爸爸啊，好像有了喜欢的人，他貌似正处在追求的阶段。这个我能理解的啊，人家单身的优质女孩子大概在意他年纪轻轻就有小孩子，所以他就把我户口迁出去了。”
肖焕摸了摸耳朵，“之前爸爸还像我道歉来着，只要他说了这事，我肯定赞成啊。不过小爸爸似乎不想和我谈他喜欢的人，大概怕我别扭吧，其实我接受能力可好了！”
肖老爷子笑开了，“阿迟都有喜欢的人，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到？”
肖焕不大好意思在老人面前一个劲儿地聊这种话题，“公司员工谣传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不过我个人感觉还没有，他也没怎么出去约会。”
肖老爷子抚抚手，“那阿迟得抓紧，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吸引了我们家阿迟。”
“应该是个挺好的美女吧，等他们在一起了，我们就能见到了。”肖焕盯着茶几上的紫砂貔貅茶宠道。
这茶宠做得精致，身上的长鬃卷起，毛发浓密，看着凶猛异常。唯独两只眼睛又大又圆，竟然有些呆萌，莫名让肖焕想起来卧室里那只巨大的海绵宝宝，那眼睛也是瞪得大大的，占据了整张脸不小的面积。
“那就好那就好，老头子我还没想到阿迟这么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我倒是担心他那个性子不讨女孩子喜欢，即便结婚了，夫妻两也是相敬如宾，没什么交流，和形婚没什么区别。”肖老爷子端着茶拖，放松极了。
肖焕跟着笑。
老爷子还是挺了解自己孙子的性格，一般情况下肖敬迟闷得要死，就算你在耳边嘀咕半天，他指不定一句话都不回。
可是他又张好脸，还腰缠万贯，性格上这点小瑕疵完全可以忽略，不知道多少女孩和女人喜欢他。至于受不受得了肖敬迟的闷，这就不得而知。
肖焕无所谓地想，这将是他未来“继母”面对的最大问题了。不过人家都能让冷漠肖敬迟倒追去了，这点问题肯定不在话下。他看好未来这位未来“继母”。
肖焕道：“太爷爷，您也太小看他了。小爸爸去我学校开个家长会，我班上的女同学见了他，都悄悄说他长得帅。”拖着下巴，慢吞吞地说话，“现在的女生好像都喜欢什么奶油小生，要不就什么冷面男神。”
肖老爷子呵呵笑，“说得也是，就怕阿迟不动心。这要是动心了，哪个女孩儿不喜欢，他是我孙子，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这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事。”
肖焕一听这话，就知道老爷子在布置自己的后事。
他本来打算大早上一起来就把红包送给老爷子的，结果起晚了，一觉睡到自然醒。
再之后，肖家的亲戚陆陆续续光顾，他都没找着机会送出去。
老爷子这丧气话一说，肖焕便猛然想起了这事。他站起来，手伸到搁在藤椅上的薄棉服，翻了翻口袋，摸出那简陋的小红包。
“太爷爷，这是我包给您的红包，祝您新年快乐，健康长寿。”肖焕笑脸迎人，黑亮的眼睛仿佛闪着光。
肖老爷子接过来，“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两都是好孩子。”他把红包收起来，眼里黯了黯，“谢谢，不过老爷子我心里有数，不强求。”
人到终点，似乎生出了一种直觉，无关沮丧与悲观。它仿佛来自上天对人生的预告，寥寥数语，便得知结局。
长睫扇了扇，肖焕说不出旁的安慰话，他不得不承认，肖老爷子的预感太准了。
“小焕啊，你去把狗溜溜，煤球在这儿扑来扑去的，不安生。”老爷子扶着藤椅起身，“我有些乏了，回去睡个午觉。”
煤球这狗东西，没人说话的时候打盹儿，有人说话的时候精神得要命，一直在到处瞎咬。
肖焕蹲下.身一看，妈的，藤椅脚果然被这东西咬破了！
“站着，不许动！”肖焕一喝，听到遛弯高兴得团团转的煤球僵住了。
“你看看你！再看看这藤椅！你就不能住嘴么，怎么什么都要咬一口。要不是看你是只狗，一定要你赔钱！”
肖焕方才有些伤感，这会儿被煤球一气，顾不上想东想西了。这藤椅是他自己买的，当时他就想在小阳台上放个椅子，能坐着晒晒太阳、打打游戏、睡睡觉。
但室内设计师言辞拒绝了他的提议，并找到了更好的替换品，肖焕便作罢了。
这藤椅也就闲置下来，干脆搬到楼下小花圃这儿了，权当公共座椅用了。
虽然没什么大用，好歹是肖焕千辛万苦挑出来的。家具市场还没挑到，他和梁辰一块儿跑去古镇商店买的，可费钱了！
煤球委委屈屈地站着，小眼神瞅着肖焕，又不敢动。
肖焕戳戳它壮硕的身体，“这一周的牛肉罐头全没了，扣押在我这里，你好好反省反省。”
煤球汪呜汪呜地叫唤，狗鼻子耸耸的。
肖焕不为所动，“上次你还把小爸爸送我的水晶玩偶咬了一口，自己嘴巴还咬得疼。真没记性，还到处乱咬，小心哪天把牙咬断！”
那一对小小的水晶玩偶正摆在肖焕卧室的柜子里，煤球再也没法咬到了，只是它偶尔趁着肖焕不在，拿海绵宝宝磨牙。
恰好肖敬迟处理好杂事，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肖焕像个小孩子似的扒在藤椅边上，头左摇右晃，不知道干些什么。
“煤球它把我椅子咬坏了。”肖焕告状，他故意对着煤球那个方面说，“这真是只坏狗狗，我想罚它一个月都不能吃罐头的，后来想了想还是一周吧。”
肖敬迟道：“什么时候开始咬东西的？”
肖焕一想，煤球到他们家以来，一直很有素质。偶尔小打小闹，但真没干过拆家这事，也不乱咬东西，最多喜欢盯着人洗澡上厕所。这突然乱咬东西，估计是身体上出了问题。
“好像是你送我那个小水晶玩偶的那天起，它咬了那个玩具。”肖焕懊恼道，“我一直骂它，没想到别的，我以为狗乱咬东西是正常的。”
肖敬迟声音低沉，分析道：“别担心，大概是牙齿出了些小问题，带去医院看下就行了。”
肖焕“嗯”了声，“那就好，我居然过了这么久才发现这事儿。”
肖敬迟低头扳开煤球的嘴，大狗乖乖张着，“煤球定期刷牙，帮它刷牙的人都没发现。”
肖焕凑过去，只瞧见一张大狗嘴，“能看出什么来么？”
“不怎么看得出，得送去兽医那里。”肖敬迟擦了擦手，放开煤球，“你回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被咬坏了，它这是长期行为了。”
肖焕一懵，“应该没有吧，我没看到它咬什么啊，就今天看见它逮着藤椅脚乱咬。”
“它精明，估计把咬坏的东西都藏起来了。”肖敬迟一说，煤球仿佛瑟缩了一下，眼睛都没平时有神了。
肖焕一瞅，明摆着有事情啊。
“我回房间看看，别不是把我什么重要的东西咬坏了。”临走之前还轻轻打了煤球一巴掌，“咬坏了，你就等着倒霉吧。”
煤球呜咽一声，蹭了蹭肖敬迟的腿。
肖敬迟温柔地摸摸它的脑袋，“走，我带你去医院看看牙。”
肖焕哼唧一声，煤球这只狗真是会见风使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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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卧室。
一向有阿姨专门过来清理，小卧室看着干干净净，物品摆得有条有理。床上刚换上新被单，整洁清新。
衣柜里放着衣物，同样挂得整整齐齐。
床头柜的抽屉里也没有异样，东西全都完好无损。
肖焕巡视了一圈，觉得卧室应该没被煤球扫荡过，它应该把证物藏到了别的地方。
浴室里。
马桶盖被掀过，上面确实有狗爪子踩过的痕迹。不过这没什么，浴室一切物品照旧呆在原地，沐浴露洗发露整齐地摆着，牙刷水杯在原来的位置，几乎无变化，更没有受损。
实在想不出煤球咬了什么东西。
肖焕又转回了床边，深觉煤球的精明。他围着床走了两圈，现在只剩床底没检查过了。
可家里的扫地机器人每天都尽职尽忠地打扫家里没一个角落，床底理应藏不住什么东西。
肖焕蹲下/身，一扫无余，床底下干干净净，连根狗毛都没看见。
透过床底，目光直达墙角。海绵宝宝规规矩矩地坐在墙角，一条腿折着，一条腿伸展开。
海绵宝宝这个玩具，头和身体巨大，往往使人忽略了四肢。
肖焕心里“咯噔”一跳，赶忙跑过去查看乖巧坐着的海绵宝宝。扒拉开腿一看，果然右腿没了，只剩个残肢。
煤球精明得把右腿拱在海绵宝宝的屁股底下，这下就看不出来这大玩偶少了只腿。
这贱狗，肖焕暗骂。
他把上次梁辰抓娃娃抓到的海绵宝宝拿出来，瞧着它的断肢，呵呵一笑，这可算是凑成一对了，两只残疾的海绵宝宝。
小海绵宝宝坐大海绵宝宝腿上，肖焕掏出手机，“咔擦”拍了照。
发朋友圈，手动编辑文字。
肖焕：我的两只海绵宝宝居然面临着同样的境地。附凶手照片一张，全国通缉。【微笑】【微笑】【微笑】【拜拜】【拜拜】
底下便是两只海绵的照片和煤球的大脸照，看着逗趣。
发完之后，肖焕丢开手机。接着满房间乱窜，找找还有没有别的被煤球腐蚀过的东西。
找了五分钟，没找着。
肖焕便罢了，估计没其他什么东西，海绵宝宝半条腿都被吃了，煤球也没精力咬别的了。
晒太阳晒出了一身薄汗，找东西又出了身大汗。
肖焕闻了闻针织毛衣，似乎闻到一阵汗味。他翻了翻衣柜，不如趁现在去冲个澡。
嗯？我内.裤呢？
肖焕正常的内.裤一般全放在衣柜的小抽屉里，除了不正常的。
不正常的内.裤都是梁辰那厮送的，令人无语透顶。
要不就是花花绿绿的卡通内.裤，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穿的；要不就是骚.里.骚.气的豹纹内.裤，像是不正经人士撩.骚穿的。
一般来说，肖焕从来想不起来那内.裤。
梁辰送来之后，他只想丢掉。后来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留了下来。即使留了下来，那也只能压箱底。
今儿个肖焕突然想起来那花花绿绿的内.裤来了。
他低低咳嗽一声，做贼心虚地翻了翻柜子底下。
随后又板起脸，肖焕面无表情的想，我今年都十六岁了，皮囊下都是个成年人了！内.裤瑟琴点怎么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观念开放点，内.裤瑟琴点！
肖焕翻了两下，居然没翻到。
肖焕：？？？
怎么找不着了？
他忽然心生着急，不会被阿姨发现了吧？
因为他是大男生了，家里的阿姨充分尊重他的个人隐私，只负责洗每天的脏衣物，洗完了放在特定的地方，由肖焕过来取。阿姨从没有翻过他衣柜底下的这个抽屉，更不知道这里面放着什么。
肖焕一琢磨，被阿姨发现的可能性很低，可以忽略不计。
妈的，不会被肖敬迟发现了吧？！然后没收了？？？
作为肖焕的干爹，肖敬迟会定时关心肖焕的生活起居，经常来肖焕房间视察。
肖焕有时候需要跟着他出席一些家族活动，那些礼服一般都是肖敬迟准备的，出自同一品牌的高定。但那一般都是阿姨帮忙熨烫，挂进衣橱里的。
然而这并不能排除其中可能性，肖敬迟偶尔会过来给肖焕送衣服，顺便帮忙把衣服挂进衣橱里。
上回肖焕就遇着了这事，肖敬迟过来送礼服，一边和他说些话，一边把礼服理顺，再挂进衣橱。
肖焕一想，有点可怕。万一真被肖敬迟看到了，怎么办？这可怎么解释？
他肖焕在肖敬迟里可是好学生，这可是他一直以为的目标——努力维持好孩子好学生的形象。
好不容易维持了这些天，大概要因为这个内.裤毁了……
肖焕咬牙。到时候肖敬迟问起来，就说这是梁辰送我的，不是我自己买的！
一听就是拙劣的借口……
肖焕头疼地捂住脸，明明这就是梁辰那狗东西送的。当初为什么不扔了，干什么鬼迷心窍般留下来？怕是石乐志……
肖焕又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还没翻到那个骚包的豹纹内.裤，倒是平常的卡通内.裤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怕不是真的被肖敬迟没收了……
肖焕：绝望.jpg
肖焕甩甩头，闻了闻毛衣，折腾出了一身汗，似乎更臭了。还是先洗个澡，再出来收拾梁辰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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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
豹纹内裤窝藏在煤球安置在花圃里的狗窝，破成布条，碎成破烂，每一块布上都落满了煤球的牙印，沾满了煤球的口水。
豹纹内裤：绝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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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敬迟正在宠物医院里陪煤球看病。
复式大楼样的宠物医院里异常寂静，小动物们和医生护士都在家里过年，几乎没什么响声。
何院长抱怨道：“你看看你，大过年的把我喊出来看病，我本来还在家里睡大觉。”
他和肖敬迟是高中同学，还算熟悉，两家也是世交。
何院长深知肖敬迟这话少的个性，也不介意，主要还是他话多，讲起来根本不在乎对方和他交流，只要听他自己趴趴一通讲就行。
何其也算是个神奇的人，明明出身世家，从小只想当个兽医。家里自然不允许儿子这么干，百般反对，不过还是让何其得逞了，大学专业报上了动物医学。
毕业后便出来开了兽医诊所，投资人肖敬迟。
何家切断了他的所有经济来源，到头来还是这个年少时关系一般的发小资助的。
何其和肖敬迟接触久了，对肖敬迟感觉了很多，他其实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冷情冷心，反而不知道怎么表达感情。
他也乐得和这样的肖敬迟相处，仿佛得知了别人家孩子的缺点，相处起来没想象中那么压迫力大。
肖敬迟牵着狗，掏出钱包，随手取了些钱，叠在一块儿给何其，“新年开业红包，收了就给我看狗。”
何其拿了钱，一张娃娃脸笑得谄媚，“嘿嘿嘿，这就给老板看狗。”
虽然他看着不靠谱，但专业技能过硬，煤球也与他相互熟悉。
何其抱过煤球，把镊子伸进狗嘴里，拿着探照灯照亮，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说：“没什么大问题，煤球长了个多生齿，拔掉就行了。”
“多生齿？拔牙需要多长时间？”肖敬迟问。
何其答道：“很快的，十分钟就能拔完。拔完我继续回家睡觉。”他连睡衣都没换，就过来医院。
肖敬迟说：“嗯。”
何其家就住在宠物医院后街，满打满算走过来五分钟，不然肖敬迟也不会这会儿把他喊出来看病。
何其戴上手套，安抚好煤球，给它戴上了口塞，熟练地拔狗牙。
他还有闲心说话：“听说你家老爷子今天要在老宅开家庭聚会，你怎么还有空带狗过来看病？”
煤球丧着脸，呜呜直叫，都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肖敬迟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的背脊，“不忙，家庭聚会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儿。”
何其利落地拔下狗牙，放到一旁的银色托盘里，啧啧叹道：“这还不是大事啊，那什么是大事？”
“爷爷他坚持要家庭聚会，也就是大家聚聚。”
“在你眼里那是大家聚聚，你们家那么多人估计盯着呢，才不会是聚聚。”何其摇摇头，手拿棉签在酒精里滚了几圈，“不过他们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能翻出来的早就发配边疆了。”
肖敬迟难得主动发问：“你呢，今年还不回家过年？”
何其自立门户创业，创的还是小门小户的宠物医院，气得何家老爹心脏病都要犯了，放话道：要是你那劳子宠物医院不关门，你就别回来了。
他们何家不止他一个儿子，何其不过是其中不受瞩目的一个而已，偏偏何家觉得宠物医生这职业太丢人了，配不上他们何家。
何其干脆麻溜地滚了。
他自嘲一笑，“一个人多逍遥，我干嘛非得回去找气受！”
何其把煤球放下，“好了好了，一个多生齿，拔掉就没事了。”他想想问，“你家小朋友呢？”
肖敬迟摸了摸煤球抖动的小耳朵，“在家。”
何其笑得不正经，“不是我说，你这也太变.态了，居然对自己儿子下得去手。”他假装抖了抖身子，搓了搓胳膊上鸡皮疙瘩，“没想到没想到啊，除了我，谁还能想到！”
何其胆子够大，契机够巧，他聪明地点破了这件事，肖敬迟才真正和他做了朋友，才有现在这随意调侃的机会。
肖敬迟凉凉地看他一眼，不作声。
“我不说了，行吧？你家小朋友才十六岁，你自己好好看着。”
何其转过身，收拾完工具，掏出手机。一下子就刷到了肖焕的朋友圈，图文并茂地控诉自家大狗。
“哟，怪不得送你过来拔牙，原来是干了坏事。”何其揉了把煤球，“肖焕还真是小朋友啊，还有两只海绵宝宝。”
肖敬迟瞥一眼他的手机，拿出自己的手机，回复道：“没事，下次再送你一个新的。”
何其刷新了一下，便瞅到了这条回复，说：“哟，还是你送的啊，你们还真有童趣。”
肖敬迟道：“他喜欢。”
很平淡的一句话，何其硬生生听出了满胳膊鸡皮疙瘩，“你悠着点啊，肖焕真的真的才十六岁。”
“嗯，我知道，只剩两年。”
何其无奈了，敢情这是掐着数呢。再掐下去，怕是要憋出病来。这种癔症，他这小医院可治不好。
“行了吧，带着你的狗赶紧回去。这多生齿没什么毛病，最近少吃点硬的东西。这是药，上面写了用量，吃个三天就没事了。”何其赶人。
肖敬迟收好药，带着煤球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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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焕冲完澡，身上热着，头发没吹。
滑开手机一看，肖敬迟在他那条朋友圈下面评论：“没事，下次再送你一个新的。”
要是没出内.裤那事，肖焕一定回复个“好的”。出了之后，他都没心情回复了。
宠物医院离得近，肖敬迟回来得很快。
煤球一回家，就哒哒地往花圃里跑。
肖焕立在阳台边，一眼就望见了那矫健的身姿。看来煤球是没什么病了，看这欢实的。
煤球跑进了花圃一角的狗窝里，不知道叼出了什么东西，又哒哒地跑到了肖敬迟身边。
肖焕靠在墙上，并不想下去。凭着他敏锐的直觉，他的豹纹内.裤十有八.九被肖敬迟没收了。
肖敬迟现在没明说，只是在等他自觉地去自首。
其实不然，肖敬迟在肖焕纠结的这一瞬间，才拿到这不正经的内.裤。
煤球在他脚边拱来拱去，活像个泥鳅。
肖敬迟注意到它嘴里的东西，“这是什么？你刚从医院拔牙回来，就叼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煤球把这玩意儿吐到地上，踩上两脚，汪汪直叫。
肖敬迟低头细看，豹色花纹还是能瞧出来的，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早已碎成了布渣。
肖焕甫一下楼，眼明地认出了那是他丢失的内.裤，一个没忍住，骂道：“黑煤球，原来你干的好事！”
“这是你的？”肖敬迟问。
喉咙里仿佛卡了块鱼骨头，肖焕支支吾吾地承认道：“嗯，是我的。”
肖敬迟面无表情：“哦。”
肖焕忙澄清：“这不是我买的，梁辰送我的，我根本不想要！”
肖敬迟：“哦。”
肖焕急道：“我平时根本不穿这种风格的衣服，更不会去买这种猥琐的豹纹内.裤！”
肖敬迟失笑，“嗯，那就别要了。”
又道，“要是实在想要，我送你，让朋友送这些不太好。”
肖焕：“……”
我根本不想要这东西，好么……
是梁辰强硬给我的，好么……
绝望.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