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圆球的秘密[快穿]

21.阴差阳错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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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得尔身处四方阵中。

    薛怀南这头以他为首,透甲枪横扫千军突破层层阻碍,直捣黄龙。

    眼见四方阵近在眼前,异变陡生。

    耳边兵戈交接声不止,将军一枪没入重骑胸甲,未料此时又有一人自左侧袭来,兵器穿甲而过难以刹那收回,电光火石间将薛怀南放开武器,左手持缰顺势后仰,背部紧贴马身,那一瞬间刀刃擦过鼻尖,若非闪避及时,只怕已被腰斩。

    蒙军此行共出动三员大将,皆为草原上最受崇敬之人,其中一名唤作扎朗,传闻可徒手与虎相搏,此人本与徐三宝周旋,见巴得尔遭袭忽而折返,一把蒙古钢刀耍得虎虎生风,眨眼间将数名岳家重骑斩于马下。

    四方阵外,岳家军重骑左翼,破。

    扎朗见一击未中,手气刀落自上而下再次朝薛怀南劈去。将军心有所料,当即松手身子往外一滚,跌落马下之际再次握住缰绳,将整个身子悬挂与战马右侧,那钢刀穿透马鞍,斩裂皮肉,一时耳边只剩千里追风的哀鸣。

    将军爱良驹,若非情况紧急,何至于出此下策。

    莫说战马,眼见着将士为了阻敌,自个都往刀剑上撞,霎时一股悲凉涌上心头。

    这头马儿负伤,疼痛之下撒蹄狂奔,前方一队岳家军从另一破开重围,正与四方阵守将兵戎相见,眼见落下了风,千里追风临死之际竟直直撞进蒙军内部。

    薛怀南一路紧紧拽着缰绳稳住身形,冲撞前将军一脚踏上千里追风,借力腾空而起,同时定光出鞘,将身侧敌军一剑封喉。

    这一撞后,千里追风力竭倒地,哀鸣几声没了气息。

    四方阵乱,时机难得,将军无暇顾及战马,他爬上敌方马背将蒙军尸体踹至地下,夺了那人的坐骑朝着阵中攻去。

    混乱之中他也负伤,没有更多时间可以耽误。

    蒙军支援及时,打开的缺口立刻被填补,岳家军在外苦苦应战,唯有主帅一人突破外层,打入内部。

    定光过处,血花四溅。

    薛怀南清楚,这阵中仅有他一人。

    如沙入清溪,一粒微不足道的异物被投进水里,四周之人都将他看个分明。

    如此显眼,又如此无力。

    头上不知黏上何人的血,顺着眼睑下淌,天地间自那时就只剩下一种颜色。薛老将军并非真如大罗金仙一般的人物,以肉体凡躯撑到现在……

    他已是强弩之末。

    刀枪棍棒戟,东西伸到眼前便挡,敌军靠近便杀,人一波一波上涌,倒下一个,便有人踏着尸体向前。

    又仿佛腐肉落入蚁群,视线里皆是黑压压一片,黑里透着血红,无穷无尽。

    “你说她到的了吗?” 巴得尔侧过头与身边将领交谈,神色间饶有兴趣。

    他将战场上情况看的一清二楚,岳云曦一路杀入重围,约摸也该到了精疲力歇的时候。

    她到不了这里。

    四方阵分内外两层防守,守在巴德尔身边的士兵更为精锐。

    便是神仙,也到不了这里。

    “不可能。” 那蒙将斩钉截铁。

    真是有趣的人呐,明知道前面是条什么路,还要义无反顾往前走,非得撞个头破血流,自个将预期的答案亲身验证一遍后,才肯死了这条心。

    若是这样的人再多一些……

    “她要不行了。” 巴得尔看见一根长矛自岳云曦背后扎过。

    攻破渡沙关那日,蒙军统领也曾同用样兵器带走城门口的岳家二哥。

    那也是一个选择绝路的人。

    巴得尔看着岳云曦反手将伤人者斩于马下,自个又因防守不利挨了一刀,这人还在试图往阵中心靠近。

    她离得很近,如果她还有力气,说不定能够朝他刺上一剑……

    可惜了……

    岳家最后一人就要死了,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中原那个国家腐朽成何种模样,似她那般清醒之人应当看的最为透彻。七王子不否认朝廷的混乱有他一手推波助澜,但一个王朝最终走向凋零,罪魁祸首并非是外敌。

    那里愿意走上绝路的人太少。

    而如今又少了一个。

    阵外,岳家军陆续被消灭殆尽。

    收尾时间已至。

    “中原的傻子还是少一些为好。” 巴得尔拉动缰绳,笑意浮现。经此一役,中原大门便向他们打开,蠢笨无用的肥猪即将被吞噬,自此那片土地上将要奔跑起最凶狠的狼群。

    螳臂终究无法挡车……

    “将军啊,既已知道结果……” 3028靠在薛怀南肩头,血染不上法器圆滚滚的身体,它就这么看着薛怀南气息一点一点消失,“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呢……”

    它与薛怀南不同,器灵眼中没有奇迹,只有天命运行的轨迹。

    王朝气数已尽,凡人或许能撼山,却绝撼不动天意。

    这是场战斗,对于岳家军而言注定以失败为结局。

    薛怀南早就知道结果。

    “算了,我帮帮你,只要你还能拿得动剑……” 圆球叹了口气,飘至薛怀南耳旁轻声唤着,“将军……”

    薛怀南发现自己在逐渐脱离这具躯壳。

    若原主入轮回,寄宿于躯壳中的魂魄则会立刻返回地府。与前两次的情况不同,岳云曦还在阴阳镜前看着最后的战役,她不愿离开,不愿眼睁睁看着岳家最后一丝希望覆灭

    身体已被损坏,薛怀南正觉得自己魂魄顺着打开的缺口一点点飘散。

    铁马金戈之声逐渐消散,哭声喊声,战马的悲鸣,以及绝望的呐喊,统统消失在耳边……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将军……”

    恍惚间,好像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

    “将军,你还能控制这具身体……”

    是那个地府法器在叫他。

    “拿起剑……”

    除了这个声音,薛怀南听不见看不见,他好像被泡在水里,锁在套子里,不能言不能动,只能等着魂魄彻底从岳云曦的身体里分离。

    他还能够拿起剑?

    薛怀南试着睁开眼睛,他在黑暗中挣扎,四周似乎被拍打起浪花,水流飞溅激起天地间的动荡,将军发现自己似乎在撼动这片虚空。

    地动山摇间,他看见了有光透进黑暗。

    辽山,蒙古铁骑,巴得尔,最后的战场重新映入眼帘。

    他还能够控制这具身体!

    薛怀南不知道这种状态还能够坚持多久,将军握住手中定光……

    “把它丢出去,不管多远都行,丢出去就好……“ 3028身体开始泛起白光,人间每条分支都有自己的规则,这个地方无神无魔,无仙无妖,法器若暴露自己,将会立刻被驱逐回地府。

    它与薛怀南都没有多少时间。

    蒙军已发现岳云曦的异动,她刚睁眼便又有几根长矛穿身而过。此时将军身体已无所谓疼不疼痛,只是动作迟缓,如同被灌了铅。

    他与岳云曦这具木偶上,只剩最后一根线牵连。

    薛怀南用尽最后那份力气,将定光扔出,那动作幅度小的微乎其微,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剑朝着地直直摔去。

    线,断了。

    将军彻底失去意识。

    就在此时!

    原本将要坠落在地的定光忽然于空中定住身形,飞速朝着巴得尔袭去。这一剑速度超乎常人预料,蒙军统领还未来得及震惊,便被刺中胸口。

    变故来的猝不及防,巴得尔身侧将领一把接住倒下的主帅,脸上惊魂未定。

    原本掉落的剑竟忽然刺向七王子…….

    难道岳家军真有神助?

    “法则之下杀不了你,便宜死你了……“ 附身在定光上的3028感到一阵拉扯力将它强行拽出剑身。

    意识到天道的警告,圆球忍不住叹息,”将军啊,我摊上大事了……“

    地府内,薛怀南清醒过来,片刻后一道裂口开在他上方,圆滚滚的3028就这么从缝隙间掉了出来。

    他一把接住圆球。

    “将军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我很好就是要睡一会!醒了再和你说,你先拿阴阳镜看着上头情况!千万别出去!”法器还未等薛怀南开口便先噼里啪啦说上一通,最后一个字刚出口,话音未落3028便没了声息。

    圆球上那两个眼睛一样的窟窿,也缓缓闭合。

    现在球真的就只剩个球样了。

    这是他第一次比3028先回到地府,将军对地府的事情并不了解,但想来3028直接出手相助也是不合规矩的,他欠这小家伙一个人情。

    只是不知圆球到底遭遇了什么,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想到3028之前那番话,薛怀南将球揣到怀里,又拿起阴阳镜看起人间的情况。

    辽山上,残余的岳家军正在休整。

    巴得尔身负重伤,蒙军撤退匆忙,来不及清理战场,因而少数岳家军得以生存。

    但也仅仅只是少数……

    薛怀南扫过这百来余人,他们多少都带着伤,严重些的已只凭一口气吊着。大多数人将军都不认识,细数下来熟悉的面孔只有季飞尧一人,想来徐三宝陈得胜两位将军皆已战死沙场。

    陈副帅到底还是忍不住冲到了前头……

    眼见岳家军仍有余火残存,薛怀南放下一颗心,又看起蒙军那头。

    他最先看的并非是巴得尔,而是开战前岳家军派出的一队探子。决战前夜,薛怀南同二位将军商议过后,在军中寻了几名最机敏的将士,嘱咐他于两军交战之际潜入渡沙关。

    那是渡沙关防守力量最为薄弱的时候,虽希望渺茫,徐三宝仍想将不愿与鞑子为伍之人悄悄从城中带出。

    薛怀南最后在城外乱葬岗找到了那队人,他们被扔在骸骨堆最上头,一队八名将士,皆躺在这块蛆虫成堆的地方。

    将军只认清了三人的脸,便再也不忍看,不忍言。

    这队人会死,将军们知道;潜入渡沙关九死一生,这些将士们也知道,可岳家军到底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想着能救出一人便是一人。

    仔细想想,他们做什么不都是希望渺茫呢?与蒙军交锋也好,欲救渡沙关之人也罢,都是凭着一腔热血撞南墙。

    即便有去无回。

    不再看乱葬岗这块的情景,薛怀南心里默念起巴得尔,镜子里画面一转又到了统帅住所。这七王子胸口挨了一剑,虽无性命大碍,但多少还需修养一些时候。

    将军看到他的时候,正有一名婢女前来送药。

    那是位汉人小姑娘,军中多将士,鞑子占下渡沙关后缺了人侍候,于是便打起城中姑娘们的主意。有的人自愿来府中做事,只因蒙军管顿饱饭,有的则是直接被人从家中拖走,阿月则是其中之一。

    但她性格胆小乖巧,被抓来后既不哭也不闹,模样长得又讨喜,便被分配来照顾巴得尔。

    “统领,药好了。” 阿月将药放置在床头,俯身扶起床上之人。

    巴得尔坐起身,眯着眼盯了小姑娘一阵子,直看得人头皮发麻。他拿起碗放在唇边,许久不见动静,待阿月面露疑惑之际,巴得尔将那碗药又递给她。

    “你先喝。” 巴得尔说。

    小姑娘有些不解,还是捧起碗乖乖听令,小口小口的将药汁纳入口中,碗中液体逐渐减少至一半。

    “停。” 统领示意阿月将药碗重新放回床头,也不让她离开,就这么让小姑娘跪在床边,而他自个则开始闭目养神。

    两盏茶功夫过去,不去碰药碗也知道液体已开始变凉。

    巴得尔睁开眼,阿月低着头跪在地上不见什么异常,统领这才放心的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你回去吧。” 服了药,七王子摆摆手让人退下。阿月素来胆小,也做不成什么事情,他只是怕有人借机在药中下毒,才让婢女先先以身试药。

    小姑娘应了一声便安静的离去。

    薛怀南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再仔细看时,却发现那汉人小姑娘嘴角挂着一丝笑!

    阿月在府中慢慢走着,抬起头仰着脸,与她一贯唯唯诺诺的样子并不相符。她生来胆子就小呀,一点风吹草动就怕的不行。

    不敢抬头看人,不敢弄出声响引人注目,一辈子都活的安安静静,她就是这么个人。

    不去惹事,不去生非,便可安慰度过余生,曾经阿月是这么以为的。

    可这世道,不去找麻烦,麻烦自己会找上你;想做个好人,却总有人跑到你家门口来,砸烂你的门,杀光你家人,将炕下藏着的最后一点粮食也抢走,末了还让你来当牛做马。

    做个乖巧的人,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逆来顺受而已,一辈子被鞑子压在头上,还得对着仇人感恩戴德,恳请他们赏自己一口饭吃。

    一辈子都得低着头。

    一辈子活的像条狗。

    自己快要死了吧,阿月心想。她藏在柴房的那个人是这么说的,那药发作需要半个时辰,毒发缓慢却药劲刚烈,死的时候五脏六腑如被刀搅,片刻功夫就能穿肠烂肚。

    也不知与娘亲比起来,谁走的更痛苦。

    阿月踩着石子路慢慢走着,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她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终于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只要再过两盏茶的功夫,那鞑子也就该跟着她一起去了吧?

    也不知柴房里的那个人最后会怎么样,他似乎是个岳家军…….

    似有一把尖刀从胃往外破开,又将刀尖在肚子里打着转,直将身体里割到只剩稀碎的肉块。

    真的,很疼啊……

    阿月缓缓闭上眼睛。

    这城中,有人摇着尾巴做狗,便有人想拼了命做回人。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