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学校不安静, 导师们各自忙着, 没空关照下面的学生,干脆推研究生去接手课程, 反正都是选修课, 也不是大事。许禾将贺韧这一个学期的课程都接下来了,漆画课原本决定下学期停掉, 毕竟这只是一门让纯艺学生了解传统艺术的选修课,可有可无, 但最近有风声说院长决定保留漆画课程,师质编制的名额从雕塑系里抽。这个传言很荒谬,许多人都当听笑话:雕塑系也只有一个名额,怎么可能大方送人?
贺韧千嘱咐万交代,要许禾堵紧嘴巴别透露给任何人。近年来硕士生多如大米,名校教师非博士不要, 艺术类鲜有博士, 专业教师则是引进有职称的教授, 往届留校的学生大多数是当辅导员,而漆画又实在太冷门, 留一个人还必须留一个专业, 更加难于登天。
许禾不知道贺韧在背后是怎么操作的,不过这份工作他不得不看重, 正如他所说, 当教师的那一点工资不重要, 重要的是必须踩稳一定的社会地位,说句实在话,当今国内的艺术大师有几个是纯粹的自由艺术家?许禾对自己有个很清醒的认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天才少年,即使被洗白了,但是炒作买奖这几个字眼会跟着他一辈子拿不掉,所以还想要在这条路上走只能靠一步一个脚印的积累,每一步都不能有丝毫偏差。
近来的大赛也越来越多了,许禾减少去工地的时间,一直跟在林霖后面,劝她搞个作品,弄个全国性的奖杯回来。
林霖不可置否,全国性的奖哪有那么好拿,在这里是大家都看着雷巽的面子,给个排场过过罢了,真要上全国,那就是真打脸。
“不去,我最近课多。”
许禾继续:“我帮你打底。”
林霖乐了,“那你帮我画全部吧?”
许禾唔一声,“也可以。”
林霖吓了一大跳,赶紧摆手道:“我开玩笑的!”
第二天,许禾拉出来林霖的画板,准备动手。
林霖吓得面色煞白,真怕许禾替自己,好说歹说了半天,才劝动了。
廖阳倒是一点不怕,拉出来林霖耳语几句,林霖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竟然说让许禾继续画。
许禾的工作已成定局,许家和贺韧是托尽了关系,打通院办高层和校人事处,各方面消息都封锁严密,只要一层一层往上报备的自然程序,避开基层办事人员,直接和学校签下合同占用雕塑系今年唯一的编制名额,以后再走过场开一个公开课试讲,接着顺其自然留下漆画课程,成米煮成熟饭,根本轮不到任何人说一个不字。
但是为了避开别人口舌,贺韧找到市长,并求来了一封推荐信。
许禾看完信,有些惊讶,“姐夫,其实我不......”
贺韧白了他一眼,老脸横着道:“老子给你打通这么多关系,你要说一个不字,你姐就算拉着,我也要打断你的腿。”
许禾笑笑,“谢谢姐夫。”
“应该的。”
许禾真心是感激,看着贺韧的脸:“我真的很感激你。”
贺韧也不要脸,张口道:“我说你谢我是应该的。”
虽然贺韧说的简单,但是许禾知道拿到这一个名额,贺韧肯定是求了不少人,花了大价钱。
很快就到了试讲课,许禾在学校的威望,没人敢说个不字,简单一节课,顺顺利利的结束,没过几天,名单一出来,众人喜气洋洋的拥着他去庆祝。
林霖要晚一些,到九点多才到。
这还是这大半年来,他们唯一的喜事了,都不容易。
贺韧开了个头,讲了几句好听的话,一桌子四五个人望着许禾。
许禾压力大的站起来,淡然的脸色也有些喜色,自己也算是重新开始了。
此后,许禾加入了学校师长一队,平时也人模人样的拿着书优哉游哉的走着。
不过许禾新加入,课很少,空闲不少时间,就开始琢磨着画画,除了大漆不敢砰,雕塑和油画做的勤快。
等到林霖大四实习的时候,许禾都已经攒了一个屋子的作品。
不过林霖这些年也进步很多,许彧直接预定了毕业画展,在华云会所直接占了坑位。
许禾高兴的好几天睡不着觉,林霖简直就是踏着他的脚步走上来的,一步一个脚印,几乎重叠在一起了。
贺韧也明着意思可以考进他手里,一家人好说话,最好考完两人就结婚。
众人直言要等喜糖。
许禾也在琢磨着,再有半年,林霖也要毕业了,要是在贺韧手下,弯路少走些,多时间创作,以后名气积累起来,自有一番天地,而他也在学校稳定下来,结婚的事情,好像是该提上日程了。
“廖阳,你知道钻石戒指哪个牌子比较好吗?”
.......
到林霖毕业的时候,毕业展顺利结束了,趁着东风,漆画回温了不少。
美术协会趁着好日子,又推了个展。
许禾被拉过来看热闹,八点林霖他们就来了,看着所有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各单位送花篮送横幅堆满了了展馆外面。
到十点多的时候,有些名气的圈内人已经汇聚一堂,到场的记者准备的相机全走在等待着。
林霖今天也受邀参加开幕式,穿着规矩的礼服,挽着许禾的手在一旁说着话。
贺韧现在名气大钱又多,地位又高,他来剪裁,镁光灯立马照过去。
许禾看着有些心酸,却没说什么。
很快林霖也被拉上去,许禾坐在后面看着上面人头攒动。
廖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过来,拍拍许禾的肩膀,看着前面,“小林真的今时不同往日了。”
许禾嗯了一声,满是成就感,越想越得意,“那是。”
林霖上台了,她是最后一个发言,这种场面她这两年见太多了。
她轻轻一笑,挪过麦克风,“请允许我占用大家几分钟,这场画展我筹备了五年多,等到今天这一时刻,以自己的名誉来换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与会人士中一片哗然,不明所以,交头接耳,不知道这新贵画家卖什么主意。
许禾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回头问廖阳。
廖阳不回答,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许禾冷汗淋漓:“你们……”
林霖道:“各位领导、前辈、同行,不管你们是不是文化圈的人,不管你们对艺术是否有研究,也不管你们对展出作品了解是深是浅,对于美的领悟,我想,人人都应该是一样的。”
许禾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见展馆前面的电子屏上面亮了起来,“许禾画展”四个大字刺进了所有人的眼中。
时光如白驹过隙,往事如尘纷乱模糊,事不关己的人们在忙碌地不断往前,步伐不止,他们只看到了金字塔顶端光鲜亮丽的天子骄子,谁会去留意埋葬在金字塔下的白骨皑皑?除了当时的知情人和许禾的朋友,几乎没有人想起来许禾是谁。一片沉默,众人在惊愕过后脑筋都转不过弯来,一头雾水。
有人开始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炒作买奖的许禾,和曹婕一起落下神坛的,不过后来好像是说曹婕陷害许禾,故意造谣。
虽然事情过去了,但是名声起不来了,这一次忽然出个人展,所有人都没个准备。
原本这次是贺韧和许彧一起合办的展出,对外放出消息说是重头戏,大概又是个新贵,潜力无限,所以一涌而上,却没想到是许禾。
展厅里是一个光怪陆离的空间,宛如深藏在地底的石头,取出来就是最精美的玉石,光芒四射。
那些画作与两年前的似乎有些差别,但却一如既往的个人色彩浓厚,讲究到极致的设计和美学,但是意境更加深远。
似乎是这两年心境的磨砺,一层又一层,雕琢不出那身后的底蕴,有洒脱豪放,没有浮躁潦草;有绚丽大气,没有华而不实;有震撼人心,没有急功近利。
两年来的冷遇让许禾放下了名利,创作不为其他,只为取悦自己,获得心灵的救赎,他摆脱了当年自己的一切缺点,不牵强地附会特定体裁,全凭灵感腾飞和心脉跳动追求他心中美,每一细节都精益求精,带着轻松自如的笔触,成熟且浓郁的个人风格不再受任何约束,强烈地如火绽放。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自认当年自己如果没有那一场事故,而是一如既往地依靠投机取巧的炒作和浮躁的所谓“才气”,总有一天江郎才尽,凭虚名度日,画作将长期原地踏步,永远达不到的这样的境界,犹如凤凰涅槃重获新生。
许禾低头,眼泪争先恐后的掉下来。
记者们和嘉宾都已经被吸引,不自觉走进去。
林霖走下来,蹲在许禾面前,直直的看着他。
许禾翘起嘴角,克制着汹涌翻腾的感慨和感激,憋出两个字:“谢谢。”
林霖笑了,握住他的手道:“我说过你失去的,我都帮你抢回来。”
这时候许多记者也反应过来,转头怂恿两个人合照。
许禾抹掉眼泪,挽过来林霖,道:“好,拍的好看一点。”
“哈哈!您二位郎才女貌.......”那记者说一半似乎觉得不对劲,这两个人是师兄妹的关系。
许禾笑了,“你继续说。”
记者不好意思:“我怕不适合!”
“不,你说的正合适!”
记者一惊,赶忙问道:“那您二位是什么关系?”
许禾眼里绽放出光彩,“我们是夫妻,她是我妻子!”
林霖大楞,脸羞的通红,转头嗔道:“我们什么时候结婚了啊?”
“马上你愿不愿意?”许禾笑,从口袋摸出了绒面的盒子道:“我一直带在身上,从你还没毕业就买了,一直不敢说,今天你在台上那些话都敢说,我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
林霖羞赧:“那我也没答应你啊?”
许禾拿出戒指,抬眼柔声问道:“林霖,你愿意嫁给许禾吗?”
围在边上的众人哄然大笑。
林霖顾不上别人的笑声,急道:“我愿意!”
众人笑的更欢了,忍不住问:“什么时候能吃上你们小孩满月酒啊!”
许禾大手一挥,“不急!明年就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