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花如令谈过后,夜已经深了, 方英回房细思。花如令说的没错, 他确实是被规矩束的太紧。因着天香谷的祖训, 方英害怕自己是男子的身份泄露, 为了遮掩此事,方英本就耗费了不少精力, 此事也是他的弱点。千防万防, 事情还是到了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地步, 有人发现了此事,并以此威胁他, 想用来达到某种目的。更糟糕的是, 发现这件事的人叫做无花, 比这还糟糕的是,他早在几年前便已经发生了这件事。
以无花的心智, 他发现这件事将会怎么利用,三天后他到底想与自己谈些什么?这些方英不需细想便遍体生寒。甚至说, 看花如令和花满城对他的态度,他隐隐的有一些极其可怕的猜测。这猜测,他不知该与谁细说,只能等着三天后与无花那一谈, 希望能从他的口中探的一二。
至少还需要拖住无花七天……他需要好好想想,三天后他到底要怎么做, 才能让无花至少按兵不动四天。
除了这件事, 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好好想想。有些事情虽然不说, 但方英知道楚留香他们也已经猜出来了一二,关于他的来历,他的秘密,他与无花之间的恩怨。他们三个都是爱凑热闹的性子不错,但他们掺和到这件事里来,绝不是因为这几坛酒,而是因为认识他……还有芳樱,但是他却隐瞒了一些与这件事有关的信息。他们见方英不说便没有问,若是自己再不说,未免对于他们太不公平。他们在不在意是一件事,自己心里在不在意又是另一桩事了。
思索良久,又在院中盘桓片刻,方英最后还是慢慢的走到楚留香的房前。刚要敲响房门,院中墙角处传来一声虫鸣,方英这才想起,此时还是深夜,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也不迟。看来自己的脑中全是这件事,竟然连天色都忘了。方英苦笑的的摇摇头,转身正准备离去,忽闻得夏夜凉风中掺杂了淡淡的郁金香香气。
方英环顾四周,却未见得那个熟悉的身影,稍一思索,方英运功提气,纵身翻上房顶。果不其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躺在这里,看表情十分惬意。楚留香耳朵微动,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漫漫夏夜,花三公子也睡不着?”
方英靠近几步,低头看着他说道:“夏夜炎热,楚香帅倒是找了一个好去处。”
“飞檐走壁的事情做得多了,自然会知晓,这里的确是一个极好的纳凉之地。见三公子如此惊讶,看来此前并未做过此事。”
“确实没有,我能想到楚香帅在此处,也是想着楚香帅之前是这里的常客。”
楚留香轻笑一声,撑着胳膊坐起,轻拍自己身侧的地方说道:“三公子既然深夜来访,必定是有要事,不如就在这里一边纳凉一边商谈。”
“我这事称不上要事,说是商谈不如说是闲谈。”方英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走到楚留香的身边坐下。
“看三公子的样子也是睡不着,商谈也好,闲谈也罢,总归都是为了打发这漫漫长夜。”
“我来找你是因为……白日与无花谈的那一遭让我想起不少往事”。
“哦?三公子突然出现在花家,虽自言曾是江湖游医,但在江湖中并无其名,简直像是石头中蹦出来的一般。原来三公子也有往事。三公子这样说,难道今夜要与楚某谈谈那些往事?”
“正是如此,相识日久,楚香帅于我多有助益,但却是对我所知甚少……”
一声轻笑将方英的话打断,方英看去,楚留香正含笑看着他说道:“花三公子果然涉世未深,我且问你,与你相识这些日子,我可曾像你透露过我的来历与过去?我虽曾言江湖上无人知晓你的来历,但同样也无人知晓我们三人的来历。这世上无法究其来历的人本就不少,我既未曾与你说过我的来历,你又何必因为你没有与我说过你的往事而感到内疚?”
“多谢楚香帅出言教导,但现在楚香帅正在帮忙查我家的案子,这其中偏偏与我的往事有些牵涉,此时若我还因为自己的私心隐瞒线索,那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楚某在江湖上这几年因为种种原由也见过不少案子,三公子身上有线索我自然知晓,我也同样知晓三公子既然隐瞒,那必定是有难言之隐。况且说是帮忙查案,但这件事情令尊另有打算,我所帮的忙不过是在这里蹭吃蹭喝。
三公子所隐瞒的事我们虽然不知晓,但与这件事情有关的线索,以三公子品行,令尊应当以全数知悉。那些事情你即便你没有告知在下,也丝毫不会误了正事,既然如此,三公子为何要逼着自己说出来?”
方见楚留香一副豁达的样子,心头愁云顿时消散大半,方英忍不住笑了笑说道:“那你就不怕我以前在江湖上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吗?”
“你定然不是,虽然你回到家中后将自己过往的经历藏的严严实实,更是极力掩藏自己的武功路数,但楚某知晓你在江湖上所做的绝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哦?何以如此肯定?难道说我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我是好人?”方英好奇的问道。
“因为前日在酒桌上令尊说过,你日后还会踏入江湖。花老爷是一个好父亲。若是你在江湖上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他绝不会允许你再踏入江湖半步。”
闻言,方英愣了愣,然后开怀大笑起来,笑够之后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说道:“你说话的本事实在厉害,来时我只觉心中烦闷,踌躇四顾;与你交谈几句,迷雾全消。楚香帅,我实在很喜欢和你聊天。”
“我也挺喜欢和你聊天的,尤其喜欢你随处都能藏酒的本事。聊着聊着就能随便从哪个地方掏出酒来,这本事在下望尘莫及。”
躺在屋顶吹了会凉风,看了会月亮,方英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这次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说,你却不想听,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若是哪一天你发现了,楚香帅你可千万别气的一掌拍死我,我这小身板可经不住。”
楚留香躺在他的旁边想了想说道:“有意思,在下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我究竟发现什么事才会是这种反映。还请三公子将狐狸尾巴藏好,在下拭目以待。与其想这些,三公子不如先想想,怎么应对无花?虽然我不知道他想对你说什么,但很明显,你那些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他知道,而且他想以此做威胁让你答应一些事情。那日他来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竟然把无花逼到这种地步,也是难得。”
方英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敢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若能成功,所得的回报丰厚到以后再也不需在意这些小事,而且他的把握很大。”
“怪不得,听起来很诱惑。知道了他想做什么,那令尊有没有应对之策?”楚留香转头担心的问道。
“这件事与我牵扯太深,父亲并未对我说过太多,但我也能猜出一二。人做的每一件事必定会在这世上留下痕迹,无论好坏。而他做过的坏事太多了,找出最致命的,最容易查出来的。再佐以其他手段,便可一击致命。”
“若我没有猜错,这致命一击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来到。至少在两天后,你与无花见面时,这致命一击还不会到。而你要做的,是让他察觉不到这些……两天后无论他要求什么,为了稳住他,让他觉得自己赢定了,你必须妥协。”楚留香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说道。
“听起来很憋屈……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一个大男人又吃不了亏,怕什么?大不了一个字——拖。”方英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说道。
“这一个字,可比什么锦囊妙计都厉害,在下佩服!”见方英的心情还不错,楚留香开了个玩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