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書同文书同文

書同文/书同文_分节阅读_10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殳引告辞了芜霜便去了琼华朗阁,朗阁中灯火已点起,映的各色秋菊煞是好看。再看塔下摆了高桌,两旁站着四位宫女,其中两人持鹅羽大扇,一人持酒壶,另一人正摆宴席,看阵势便知是邵君之位了。而离高桌不远两边分排两列矮桌,皆有宫女摆放宴席。因众臣未到,殳引不知自己落座何处,便跟了宫女一路看席摆碟。宴席摆放完毕,只听远处高台上一记铜锣声,不多时塔内编钟通响,一番后,又听塔顶大铜钟发出“哐、哐”两记响声,钟声回旋于朗阁之中久未散去。少顷,只听朗阁门口有沙沙脚步声,先两排太监各提一盏小灯笼进来,继而又有宫女捧菊而入,接着才见邵君为众人簇拥着进来,而后面即跟着众位朝中大臣。邵君落了坐,太监方领着众臣入席。殳引眼尖,瞧着殳桧才落座,便挤着宫女过去。殳桧本就怕他胡乱走动,坏了规矩,见殳引从身后钻来,方松口气,小声喝道,“你又跑哪去胡闹了?”

    殳引只嘻嘻讨笑,伸手就要从碟中抓油仔鸡爪吃,殳桧忙拍他的手,殳引手背生疼,撅嘴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在胡闹,刚才我正陪公主剥莲蓬呢。”

    殳桧心中一吓,忙问,“小崽子可没在公主面前胡言乱语罢?”

    殳引气道,“难道引儿在爹眼中就是这么个没规矩的人麽?”说罢便双手抱于胸前,背对着殳桧坐下。

    介时碧天如海,几颗疏星缀于空中,又一轮明月隐于塔尖。邵君挥起衣袖,宴起。顷刻间笛声、萧声、琴瑟声俱响,又和以锣鼓,高台之上名伶献舞,众人举杯相庆,嬉笑言谈,一时热闹非凡。

    鼓声渐止,舞女散去。不多时又闻各色丝竹乐器相继响起,见一伶人浓妆艳抹站于高台中央开始唱曲,众人又一番喧闹,乐器与歌声相和,场面好不欢乐。

    初更时分,一席毕,太监上前撤席,接着又宫女纷纷摆上美酒,二席起。殳引开始还为这场景感兴趣,待久了便生倦意,原以为一席毕就该散场,谁知第二轮又立马接上了,鼓声再起已无起先的新鲜劲,闻在耳中隆隆声只震的头昏。又想自己置身繁华,而留文苒一人在府中,难免寂寞,也不知他此时是个如何情况,身上是否好些。心中想着竟按捺不住要回去陪他,逗他讲话。殳引眼珠溜着朝四周望去,身体也左右晃起来。殳桧见了心下明白,凑了他耳边悄声说,“这会子别想耍什么花样。”

    殳引瞥他一眼,说道,“我酒喝多了,想去小解。”

    殳桧哼一声,道“那去去快回。”

    殳引忙起身。正巧邵君朝这边看来,殳桧坐席离邵君最近,邵君一眼就瞧见了殳引,便喊身旁太监来问,“那位年轻的公子是谁家的?”太监回话,“是董将军的孙儿。”邵君定睛看了一番,才大笑起来,说道,“果然眉眼间有大将军的风采。”于是大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殳引不知是问自己,正要走,却被殳桧拉住,殳桧起身向邵君作揖,道,“这位正是犬儿殳引。”

    邵君捋须点点头,又问,“你这是要上哪去呀?”

    殳引忙弯腰作拱,回道,“我正要去方便呢。”

    然此言才出,在场无论大臣、宫女抑或太监都大笑不止。殳桧一脸尴尬,羞红了脸喝道,“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说罢忙向邵君赔罪。

    邵君摇头轻笑,“童言无忌,而且令公子心直口快可见是位坦诚之人。”又问,“你今年几岁了?”

    殳引道,“十三岁。”

    邵君笑道,“那岂不是与公主同岁。”又问道,“你可知道芜霜公主,她正与你同年纪。”

    殳引听他提及芜霜,当下面露喜色,说道,“我刚才还见过她呢,我们一块儿剥莲子的。”

    邵君道,“原来你已经见过她了,我本还想叫她来与你认识认识。”

    殳引仍是嬉笑。

    邵君见他面容清秀,说话爽气,十分讨人喜欢,又想殳桧于本朝有功,到底没赏赐个好的,于是便说道,“你既已认识公主,可愿意日后陪她上学。”

    殳桧闻言,顿时大惊,虽邵君说是陪公主上学,实际上殳引若入学堂,从此即是和皇孙贵族一个老师了。殳桧忙拉殳引下跪叩谢。

    邵君便免了他们的礼。

    殳引又喝两盅才得以脱身。

    ☆、第十一章

    殳引偷出了宫,见赶马的小厮正坐于台墀之上,挑鞭赏月,便上前轻踹了一脚。小厮忙起身,向他作揖,又朝他身后探头,见无人跟来,便笑问道,“少爷怎的出来了?”

    殳引坏笑道,“你不好好赶马,倒躲了这里来偷沾皇家喜庆。”

    小厮不解道,“这话如何说的?小的在此处正是等爷们出来呢。”

    殳引朝宫门方向努努嘴,“宫内丝竹演奏之声你敢说没偷听,这不就是在沾皇家喜庆麽?”

    小厮讨饶道,“少爷您这麽说,我可真冤枉了,这宫内翻天动地的声响就是个聋子他这会儿也该不聋了。”

    殳引摆摆手,道,“不忙,你只将我送回府中,我就不治你这偷听之罪。”

    小厮忙道,“这万不可,倘若姑爷出来见不到小的,小的岂不是罪该万死麽。”

    殳引道,“那你就不怕我进宫禀明邵君,治你个罪该万死之罪。”说罢又笑,“你只送我回去再过来就行,我爹他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呢。”

    小厮无法只得搀了他上马。

    这一路策马奔驰,殳引挑开门帘而望,只见天清如洗,月沾梢头,凉风习习,树影浮动,又闻桂花香甜,遥望远处灯光点点,细听笙歌朦胧。一时间酒气散尽,倒觉心旷神怡,好不自在舒畅。

    到了府,即跳下马车,不等下人通传便闯门而入。小厮见是他也不敢阻拦,由着殳引一路去了。殳引狂喜狂奔,跑至文苒屋前竟喘息不止,见院内一株丹桂开的盛,便折一枝藏于身后,才去叩门。掌灯的丫头前来开门,殳引进屋,见屋内只案桌上点一盏烛火,便小声问丫头,“他睡了麽?”这丫头本是在打瞌睡,殳引来叩门才打着哈欠起身,哪里知道文苒睡没睡得,便点点头。殳引心下丧气,垫脚尖悄悄至文苒床边,见他面朝内睡着,在旁边立了一会才想起方才折的桂花,于是唤了丫头拿去装花瓶摆于烛火旁。

    祝文苒一日昏睡,自殳引叩门便也醒了,醒来听是殳引的声音,心中高兴,却故意装睡不理他。但等半刻见殳引仍不同自己讲话,怕他就这样走了,趁其摆花瓶的时候翻身对他说话。

    “你在这里啰啰嗦嗦做什么?”

    殳引惊道,“嗳呀,把你吵醒了。”

    文苒道,“我早被那花香给熏醒了。”说着朝案桌尖尖嘴。

    殳引忙说,“你不喜这味道,我叫人拿出去丢了。”说罢就要叫丫头。文苒赶紧制止,“都闻习惯了这会子还拿走做什么……我问你如何竟先回来了?”

    殳引嘻嘻笑着至他床头,“我怕你一人在此苦闷,就先回来陪你了。”

    文苒心中虽喜,面上却仍绷紧,“哼,没有你在旁边吵,我正乐的清静。”说罢忙侧身,将脸上喜色藏了枕头里。

    殳引也不恼,贴着他身边坐下,靠了床围,问道,“你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文苒道,“吃了大夫新拟的药好多了,只身上仍觉累,立不起来。”

    殳引道,“那就别起来了,且好生躺着罢。”说了便低头去看文苒,文苒亦仰面瞧他,两人相视竟谁也不说一句话。

    半晌,殳引才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文苒道,“平日里你话最多,怎的现在一句都说不出了。”

    殳引道,“我见了你就不爱说话了。”

    文苒笑道,“尽胡说,方才还有话讲呢。”又问,“你且将宫内见闻说给我听听,让我也见识见识。”

    殳引疑道,“你想听麽?我以为你不想听。”

    文苒道,“你说罢。”

    于是殳引便将清早如何被叫醒,如何匆忙入宫,如何偷登亭子顶,陪公主剥莲蓬,又将伶女舞唱,管弦音乐,以及邵君如何问话都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文苒听他说到“正要去方便呢”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殳引呵笑,问道,“你笑什么?”

    文苒道,“你爹说的不错——狗嘴吐不出象牙。”

    殳引赌气侧开了身,道,“你要这么说我就不讲了。”

    文苒忙央求,“别,别,还有什么好玩事儿都说出来给我听听。”

    殳引想接下来就是邵君命自己入宫陪公主学习之事了,便道,“接着我就溜回来了……嗳,你也同我讲讲你在淇国是如何过中秋的罢。”

    “我麽?”文苒轻笑道,“淇国是比不上你们这么多花样,我记得小时候,中秋夜都是父王带着我还有文武百官乘一艘大船顺流而下,沿途可见各色民间演绎。然是我当时年纪小,要我说都是些什么表演,我这会儿竟也想不起来了,反正不过是些吵吵闹闹的玩意儿。”

    殳引催他说下去,“我就爱听吵吵闹闹,你仔细想想看都是些什么?”

    文苒回想当时父慈母爱、百官拥奉,哪是如今这凄凉境况可比,便不肯再说,望见窗下染了一片银白的月色,心中思念家乡之情愈烈,只说道,“这圆月不知与当日比如何?”

    殳引见他脸上徒然萧瑟,便知他怀乡情切,想搀了他下床去遥望明月,又怕他更添病重。呆想了一会,突然心生一计,喜道,“我去将月亮搬来这房中给你瞧瞧。”

    文苒只当他胡说,“你又说什么混话了。”

    殳引不理,叫丫头用洗脸的木盆打一盆子水来,又扶文苒坐起,枕头垫了他身后。然后将木盆左右摆弄着放定了位置,立在盆前,对文苒道,“你且瞧瞧这是什么?”说罢便让开身去。

    只见清水晃动,其中似有破碎银光,待水静止,盆中俨然显出一轮明月来,见那月白如玉珀,明如雪光。文苒一时有喜有惊,心下澎湃竟不能言语。

    此中秋之夜即过,文苒拖拉的病竟渐好起来了。殳引想着开岁即要入宫学习,以后伴他时间就短了,不如趁这段日子好好陪陪他,于是大门也少迈了。文苒此先不在意,久了也觉奇怪,便问他,“之前是绳子都栓不住腿,如何这会子倒愿意陪我在屋里下棋。”

    殳引才落下黑子,闻言便笑说,“外面下着大雪,你要我去哪里,还不如躲你这里来烤烤火炉子。”

    文苒抓一把棋子握在掌中玩,说道,“这话说的稀奇,好像你家丫头亏待了你不给你火炉子似的。”

    殳引道,“我也有火炉子,只是不及你这边的暖和。”说毕抓了他的手,“你倒是下不下了?”

    文苒手指一松,白子撒了一棋盘。殳引叫道,“嗳呀,你好好的把棋局给坏了。”

    文苒将手掌支着脸颊,也不瞧殳引单只顾着将棋子捡回棋罐子里,道,“反正你也要输了。”

    殳引不服道,“先别忙着收,且再下一回。”

    正说着,听见屋外有人问“少爷可在屋里?”,殳引听是云夙的声音,便叫在旁服侍的丫头去开门请进来。云夙见了殳引便急急说道,“少爷可别玩了,快去门口接驾罢。”

    殳引听了一脸懵懂,问道,“接什么?”

    云夙道,“宫里太监来传,芜霜公主午后便到了。”

    殳引一惊,忙朝文苒一瞥。文苒自是不知他与芜霜之间的约定,只听公主要来也不知为何事。

    殳引道,“那我现在就去?”看文苒不说话,又道,“你可要一起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