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血色羔羊

13.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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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轻轻的□□着,做着一个个荒诞不经的迷梦,梦见他站在一个红褐色的砖墙下仰着头看着,墙的后面是一个花园,繁茂的枝叶从墙头探了出来,层层叠叠的花,有红有白,尽数开放,像是咧开了嘴,在笑。在这砖墙的一角,有一棵高大的白玉兰树,上面无数的花朵缓缓飘落……

    是春天吧……罗看着耀眼的阳光穿破云层,冬天的寒意褪去了,与凋零的杜鹃一同消逝,春季洋洋的暖意弥漫四周。

    ——这个景象很眼熟。似乎记得……无由来的心痛尖锐的痛了起来,抑制不住的酸意让罗的眼眶渐渐的湿润了……恍惚间,他看见墙的另一边年轻的少妇轻轻的拍着怀里昏昏欲睡的孩子,那孩子雪白的小手紧紧的拽着少妇从鬓间滑落的一缕黑发,倏地,一丝温柔的笑容浮现在了少妇恬静温和的脸上……

    母亲……我最爱的母亲啊……罗用力的敲打着墙,想喊,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只能任由这痛苦思念的呐喊和酸楚在心里发酵……罗缓缓的跌坐了下来,失声痛哭起来,——母亲,曾经是唯一让他有活下去的动力源泉,泪水一滴,一滴……汇聚成了一条思念的河……波光粼粼的河面春意荡漾,那道绚烂的光让人觉得这是一条记忆之川,承载着无数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罗发觉站在水中央,一阵微风吹过,荡起了层层的涟漪……罗略有些失落的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他已经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思念他的母亲了……

    突然之间,水里的倒影剧烈的晃动起来……罗惊恐的发现,水里的倒影——不是他!是谁?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他的眉目这样的陌生?而他眼里淡淡的不屑却是这样的记忆深刻呢?

    他是……谁?

    然后,梦境改变了,罗分明的觉得他的身体被抱在一个人的怀抱里,不停的晃荡着,随着波涛缓慢的起伏。他似乎看见一个宽敞的舱房,在他身上摸索的人换成了穿着白衣的医生和护士,似乎还听见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在某些时候下着命令。

    疼痛!

    他被亚罗从海滩救回来后,他就常常觉得胸口隐隐的作痛,他有时甚至会因为胸口的伤而疼得睡不着。他毕竟不是神仙,从那样的高空跳下来,毕竟是受了内伤的吧,村子里的医疗设施简陋,而且医生的医术也有限,他知道在这里是根本看不好他的病,所以他硬撑着没有说出自己受伤的事情。身体稍好之后,他一直偷偷的打听有没有什么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草,拿着胡乱的敷一敷。也不知是因为药草还是因为日子久了的关系,胸口的伤渐渐从尖锐的刺痛转变成隐隐的闷痛。

    原先瘀血的青紫色逐渐转变成淡淡的玫瑰红,只在如玉般的肌肤上留下很浅的痕迹,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是被海水无情的冲击和与岩石碰撞而留下的一些伤疤是无论如何也磨灭不了的,一如战士的勋章,也,一如他内心的苦苦挣扎。

    然而有更严重的伤潜藏在内心里,再多的药草也止不了那些疼痛。他感觉自己逐渐变得虚弱而沉默,因为心里的悲哀而忧虑着,就连在山泉旁沐浴时,都能从水面飘荡的倒影看出自己的惊悻。他就像是等待着什么似的,双眸闪烁着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期待。

    啊,那个威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很耳熟,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是谁。我好累好累啊,罗在梦里不安的摇晃着头,几乎想要沉进那甜美的黑暗中,因绝望而想放弃,不要吵了,我只是想好好的休息……

    梦境再度改变,罗被推进一间有着雪白墙壁的房间,有更多的力量干扰他的睡眠,他们不肯让他安稳的睡去,尽全力想要破坏他长长的梦境。药水一点一滴缓慢的流进罗冰冷的身躯里,就像他这些日子来偷偷流下的眼泪,流进了他的心里……

    有一只男性的手始终握着她,偶尔在与其他的人剧烈争吵之后,他会短暂的放开他。然而,在他无意识的寻找他时,那双手会再度紧握住他的,脸庞紧贴着他冰凉的脸颊,罗可以感觉到男人硬而密的胡子刺在脸上的疼痛,男性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对他焦急而保证的低哺某些安抚的字句。有时他拿着沾了水的棉花,润泽他干燥的唇,一字一句的对他说话,固执的想要把他唤回来,不准他安心的睡。

    谁?是谁这样执意的要我活下来?

    是不想要我死去,所以才想留下我,或是你真的想要我,所以不愿我离去?

    是为了什么呢?仅仅是因为我的能力吗?

    罗在梦里低声地叹息,茫然的低喃着自己问不出口的问题,他慢慢的发觉,即使他不愿意醒过来,自己的梦境却愈来愈清晰。那些甜蜜的黑暗逐渐消褪了,许多人的力量将他从长眠的边缘拉回来,不许他就这么坠入那无尽的深渊里。他感受那男人坚持的紧握,还有那阵神秘海风的持续吹拂……

    在某一个夜晚,罗终于挣脱了那些黑暗,缓慢的睁开眼睛。

    房间里只点着一盏微弱的灯,大部分的光亮来自于各类怪异的仪器对月光的反射,仪器分析着各类数据,许多光点随着他的心跳而跃动着。

    罗感觉自己的手空荡荡的,掌握不到东西,在梦境里那种几乎不可或缺的紧握在此时反而不见踪影,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失落。他绵长的呼出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呼吸着,测试呼吸是否会造成胸口的疼痛。

    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乏力,就连呼吸都是费力的,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此刻的他软弱得像是没有骨架的泥娃娃,随时有崩塌的可能。只是,那种可怕的疼痛消失了,罗明白自己不再有性命之忧,死神已被打退了。剩下的就是调养身息了,罗把目光缓缓的移动到空荡荡的手上,心里泛起了一阵惆然……

    罗的目光继续搜寻着房间的其他角落,一个高大的立于窗前的身影倏地跃入了罗的眼帘,可惜那人背对着月光,整个身子都被黑暗所笼罩。

    “你?”罗惊讶的发觉自己喉咙如火烧一样的疼痛,发出的声音也干涩的让他几乎无法相信。

    男人的身形微微的一震,而后转过了头,月光打在了他的侧脸上,让罗看清了他那如同刀削一般完美的脸旁轮廓,——他的脸是陌生的。可是,罗总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尤其是他的高傲如鹰一般的眼神,很是眼熟。

    男人飞快的走了过来,坐在了罗的床边,从这个角度,罗可以很清晰的透过微弱的月光看清他的长相,——那是一张很有魅力的脸。厚实而温暖的大手轻轻的搭在了罗的额头,“烧退了。”他喃喃自语,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发觉的温柔,他缓缓的凑近了罗,“你也是该醒了。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你还真能睡啊。”他的声音很好听,如同晶莹的水晶轻轻的敲打在陶瓷的盘子里一样清脆和迷人,但话却听起来总让人分不清其中真正的含义,带有着一丝丝的嘲弄,和关心。

    “我怎么了?”他仍有些恍惚是一个身体已经醒来、神智却还有些混乱的人。他试着动动手指,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太久没有上油而生锈的机器。

    “你?一个多月前被海水浸蚀,肺部的残余海水没有及时的排除是主因。从高空掉入水里的压力过大而造成的内脏损伤也没有好好的治疗。还有积累在提体内的其他的疲劳,疾病,和内伤,你的身体早就已经七劳八损了。不过也幸好发了高烧,把所有的病都发了出来。不然,再不出一个月你就会突然暴毙……”

    男人漫不经心的说着,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某些不知名的情愫。罗也没有吱声,静静的听着,对自己的九死一生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因为对他来说,死反而是一种解脱,所有的仇恨,不满,嫉妒,不安和彷徨都可以因为死而——烟……消……云……散……

    我,还活着……罗在心里暗暗的叹息。而后努力克制着又一阵的睡意,睁大了眼睛,轻轻的吸吸鼻子:“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罗略有些宽慰的笑了,他终于问出了生病以来久久埋藏在心里的疑问。

    男人看了他一会,眼里似乎闪过什么剧烈的情绪,但是很快又平静了下来,“黑熠。”

    “咦?”罗在临睡之前,轻轻的哼了一声,而后再也抵御不了昏昏的睡意,深深的入睡了……

    男人看着罗渐渐因安心熟睡而舒展开的眉头好一会,迟疑了一会,缓缓的站了起来,罗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现在只需要静静的调养。他走出了病房,就在房门合上的一刹那,他低沉的声音又响起:

    “我还有个代号,叫‘噬魂’!啊,你已经听不见了是吗……那么,晚安……”

    “砰”的一声,门合上了。留下的,是满屋子的寂静,只有落地窗前的那棵高大的木模花的枝叶在晚风里微微的颤动着,偶尔有几片叶子挣脱了枝头,漫天的飞扬起来……

    ※※※※※

    黑熠一出门,就看见一条人影依在门边的,略有些烦躁的吸着烟,是菲力克,他看见黑熠走了出来急切的问:“罗,没事了吧?”

    黑熠为他的举动略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又恢复了他一向的冷静,“是的。我让你办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他站定了,从怀里掏了支烟,菲力克连忙拿出打火机为他点上。黑熠深深的吸了一口,略有些僵硬的神情松懈了下来,恢复了他一贯的冷漠和高傲。

    “这个当然。”菲力克压低了声音,顿了一顿,又问:“什么要这么做?这样的做法好象……”

    黑熠冷冷的哼了一声,如刀一般锐利的目光看了菲力克好一会,直看的他有些心里发毛,“太可惜了,原来我们这样没有共同的语言。为什么这么做?为了正义。——所有的一切,至少到目前为止都还在我的掌控之中!”

    黑熠狠狠的吸完了最后一口烟,一把把剩下的烟头捏的粉碎,他送开手之际,粉末轻轻的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