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双魂记

5.顺手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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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呯”随着一声惊堂木猛地拍响,小说正式开讲,那安若古昨夜想必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研读,讲起来如行去流水般毫无滞窒,从郭襄上少林寺讲起,到武当三侠俞岱岩夜闯海沙派夺得屠龙刀,字字珠玑,扣人心弦,金大师的文字本就直白,通俗易懂,情节又曲折离奇,这一番讲下来,由起初的门可罗雀到人群渐渐聚拢,最后不仅是行人,甚至连贩夫走卒也围了上来,个个听得津津有味浑然忘形。

    我从轿帘里扭头偷看了一下叶昂的神色,他微眯着眼,似也正听得入神,拳头紧紧攥着,脸上的神色似悲似喜。

    他竟然听得如此入戏,我不由低声笑问道:“这书可还听得?”

    叶昂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轻轻用折扇敲了一下我的头,“小丫头,我看你是早有预谋。”

    我抚着头假装生气道:“那有,这分明是凑巧啊,哥哥你真是的,总是打我的头。”真是怪哉,他和孟子轩有一样的怪毛病,总喜欢和我的头过不去。

    叶昂哈哈大笑,随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作声,好好听他讲,别要漏了那里,回头你又不依。”

    漏?我心里偷笑,那一个情节我会漏,哥哥你不知道吧,这书,就是出自我的手笔。

    台上一人讲得是风云变色,日月无光,台下众人听得是如痴如醉,拍掌叫好,不知怎地,看着看着,我就想起了我读书时上台演讲的情景,此刻再回想起来,已是仿若隔世。

    钱塘江畔殷素素怀抱膝头,缓缓吐出:“今宵兴尽,来夕悠悠,六和塔下,杨柳扁舟,彼君子兮,宁当来游?”

    故事在起初的一片刀光剑影的血腥争夺中开始,却在这一片风光旖旎的小女儿情态中结束,安若古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朗声说道:“各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意犹未尽地站起身,犹自议论纷纷不肯离去,猜测后面的情节如何,安若古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在天桥说书多年,今天终于造成了轰动,当真是扬眉吐气,意气风发。

    托着个木盘绕场一周,叮叮珰珰的铜钱落了满盘,真个赚了个盆满钵满,个个掏钱掏得是心甘情愿。

    看着安若古那一副得意的神情,我的心里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呵呵笑着,一转头却对上了叶昂那双探究的眼神,叶昂忽地展眉一笑,笑容狡黠至极,低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老爷子面前玩花样!”

    我的心跳登时漏跳了两拍,嘴里却还是装硬:“哥哥,你说什么,怎么我听不懂?”

    “你还有不懂的?”他大笑,伸手抚过我的眼睛,一字字缓缓地说道:”我的好妹妹,你的眼睛是何时复明的?”

    早知是瞒不过,我推开他的手,讪讪地干笑道:“方才,方才。”

    他也不再追问,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我的心七上八下的,他会不会揭发我?叶兰芜才是他的亲妹妹,如果他揭发了我,兰芜就可躲过进宫的命运,他对我再好,我终究也只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心里仿佛揣了头小鹿,但接下来的数天内均太平无事,哥哥竟然真的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我疑惑的同时,也渐渐安心。

    倚天屠龙开讲的第七天后,在京城已是闹得沸沸扬扬,来听说书的人的文化层次也越来越高,甚至连达官贵人也不惜贵脚踏贱地,以求亲耳一闻倚天屠龙之风采,而且据安若古私下里小道消息透露,连不少京城贵妇也迷上此书,因不能亲自抛头露面,纷纷派遣家仆听完后再转述。

    据说张翠山夫妇双双自杀身亡时,不少人当场落泪,哭声一片。

    打铁趁热,我向安若古建议说书的同时,兼卖点茶水水果零嘴之类,他立刻照办,生意火了。

    我建议他扩大规模,不再局限于在天桥露天说书,租间门面,划分普通百姓区与贵宾区,甚至还有专门的豪华包间,收费根据档次高低不一,安若古照办之后,收入更是节节攀升。

    甚至我还建议他每天说完书后,发行当天所说内容之手抄单行本,更多的人纷纷买回家以作收藏,价格逐日攀升。

    从此安若古看我的眼神里,带上了如参拜佛祖般的崇拜,霎时让我有化身革命伟人□□的错觉,汗颜如瀑布。

    从此午夜梦回,我总梦见自己手持大铁锹,威风凛凛立于一超级大坑边,面对坑里密密麻麻无数期待的人头,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交钱来,一手交钱,一手填坑。”然后数银子数到手软。

    想当年每日得暇便守着电脑,苦苦期盼无良大大来填万年大坑的情景,我不禁仰天长笑,解气啊解气。

    只是令我遗憾的是,京城中已是无人不知倚天屠龙,却始终也找不到孟子轩。

    倚天屠龙再火,终究也不是我的初衷。

    心中慢慢地悲凉,难道真的要在这个陌生的时空,孤零零地渡过一生?

    这日又偷溜出来听说书,安若古看我的眼神已不能用崇拜来形容他对我仰慕之于万一了,我现在完全成了他的专职经济人,严格控制着他出场的次数与所说内容的多寡,以我多年泡网站,闲时也发表一些小文章的经验来说,这更新率若是过慢人家会失去追文的耐性,太快了会影响点击率,这两者之间的度一定要把好,既要不断地保持读者的新鲜感,又要懂得在关要处高高地吊起读者的胃口,让他们心痒难熬,欲罢不能。

    这一点放在古代同样适用。

    这日讲到奇谋诡计梦一场,可怜的无忌同学晕乎乎地坠入了朱九真美女精心编织的情网,为她神魂颠倒由着她牵着鼻子转,听得台下是一片忿忿不平嘘声四起,果然人民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朱九真那几根花花肠子骗得过无忌同学情窦初开的心,却瞒不过大家的火眼金睛,只是那曾经青涩的爱啊,最是令人心聋目盲,想当初我不也是沉迷杜峰的花言巧语下,险些辜负了孟子轩同学的一片海样深情了吗?

    多年以后再回首,自己也会诧异当时的痴迷。

    叫了一壶小酒,我坐在座位上自斟自饮黯然神伤,真的好想孟子轩,尤其是在这未知的时空,寂寞孤单象潮水一般涌来避无可避。

    我想念他的唠叨,想念他的拥抱,想念他的轻吻,更想念他时常为我欣赏美男而气得怒不可遏的神态。

    想念是一种酒,饮了就化作相思。

    一杯又一杯,饮下盅中相思泪,席间安若古中场休息的时候来劝过我几次,无奈我酒意直冲胸臆,听不见他的良言箴劝,而高叫他上场的呼声又太过强烈,他终于还是匆匆上台继续他的倚天屠龙,留下我一个人醉生梦死黯然魂消。

    酒好象是喝多了些,本来还只是高度近视,怎么一会儿就变成了高度散光,看人都带重影儿了,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摸出一锭碎银搁在桌上,不行不行,再喝下去我就得趴地上了。

    出了门被风一吹,人登时清醒了许多,这里的酒度数不高,跟蜜汁糖水似的,可喝多了还真是他奶奶的后劲足。

    门外阳光耀眼得刺目,我尽量沿着人少的路走,不让人看见我这一脸酡红的醉态,只想着抄近路赶紧溜回家。

    巷子弯曲而窄,一个脏兮兮的小子朝我迎面跑来,尽量地想避开他却还是撞到了一起,他哎呀一声大叫,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身,我也险些摔倒,见他摔得比我还要狼狈,连忙双手用力扯他起来,好心地问道:“小弟弟,你摔伤了没有?”

    他一双眼睛甚是灵动,嘻嘻笑着摇摇头,一个咕噜翻起身就来拍我身上的土,我闪开一步看着他,笑话,欺负姑奶奶我喝醉了,拿这种小偷的伎俩来对付我,不怕你知道,书上电视上网上这样的桥段多了去了,若我还能上这个洋当,真是枉为穿越女主。

    他吐了吐舌头小跑着走远,我摸了摸怀中银两还在,不禁暗自得意,再摸摸脸色却僵硬了,大事不好,怀中的书稿不见了,刚才想交给安若古却一时忘记了,想不到还是被这小孩给摸了去。

    我的孤本啊,昨夜抄了我半宿,这年头又没有笔记本无法存档备份,偷去就没了啊,得花我多少时间再写一遍啊!

    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小宇宙呼里哗啦全体充分燃烧,我拔腿就追那小屁孩,你丫也太没眼色了,放着银子不偷,偷我书稿做什么,难不成你还以为是银票。

    用堪比刘翔的速度跨越地上的草篓破烂箩筐穿出了小巷,眼前那还得见小屁孩的踪影,我的心拨凉拨凉地,最后的一缕酒意随着这一阵急奔涌出的汗意早蒸腾到了九霄云外,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扶着墙不住低声咒骂。

    街道边有一个豆花摊,眼光匆匆一扫似乎有几个人正在慢条斯理地喝着豆花,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正想认命地回家,却听得其中一个人正在低声念道:“剥极而复参九阳......”

    我眼前登时一亮,这,这不是我最新最新地更新么?

    两人男人坐在同一桌,一色的青衣长衫,其中一人脸色恭恭敬敬的,只敢用屁股尖儿轻轻挨在座位上,另一个气宇轩昂,目光炯炯地正在读着手中的一叠纸片。

    我眼睛亮了又亮,笑嘻嘻地走过去道:“这位老兄,这些纸张是我的,能不能劳驾还给我?”

    那人抬头只瞧了我一眼,我登时舌头打结,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真是刮刮叫别别跳,世上那有这么好看的男人捏。

    他一双桃花凤眼,眉目清淡如远山,微微笑时自有一股慵懒的气息,抿起嘴唇时又不怒自威,颇有王者风范,只可惜这一副好皮囊,竟只是个寻常百姓的命,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这么一副打扮。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唇边好笑的意味分明,“何以见得这书稿是你的呢?”他反问我。

    说话倒还文刍刍的,看来还读过几年书,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凑近他指着最末页一个小小的签名道:“看到了吗?这个赵曼就是我的名字。”

    原谅我必须靠他这么近,我目前就是个高度近视,但即便是如此,和他的俊颜相距得如此之近,仍是令我的小心肝一阵急跳,我只得把这种花痴行为自动解释为酒精的冲动。

    他还未说话,身边另一个人已站起身来喝道:“大胆!”声音尖而且锐,他不悦地斜斜瞥了那小厮一眼,那人立刻噤了声,继续着他那古怪的坐姿不动。

    看来平民中也分等级,他明显跟那个人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物。

    我朝他伸出手道:“鉴定完毕,你是不是可以把它还给我了?”

    他微微一笑将书稿交还给我,低低说道:“想不到京城中最为红火的倚天屠雄记(作者注:为避皇帝讳,龙字我一律改之为雄)竟然是赵曼姑娘的大作,真是失敬啊失敬。”

    我得意地昂起了头,金大师的名头不是盖的吧,嘴里却谦虚着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写着玩玩罢了。”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黑眸中飞过一抹好笑的神情,“那么这么重要的东西可得重新收好,下次可没这么好运能被我顺手牵羊地再拿回来。”

    没有听错吧,莫非我看走眼了,他不是一般地人,却是传说中的盗帅?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似乎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重重地敲了一下我的额头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竟把爷想得如此不堪?”

    还爷呢,美不死你,最厌恶古代这爷的自称了,我立刻嗤之以鼻,扑地笑出声来,他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我身子飘闪赶快逃离开了他大掌的势力范围,扬声笑道:“这年头太平富庶,贩夫走卒们但凡有了几两银子,都敢称自己是大爷!”

    哈哈笑着走远,身后低低传来了一声闷吼和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他凝眸看着我的背影若有深思地念叨:“赵曼,爷算是记住你了。”回头瞪了身后的小厮一眼道:“你越发放肆了,还敢笑爷!”

    那个低眉顺眼的人努力抑住笑容,连声音都憋得有些异样,“奴才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