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师徒三人最后一次在斥玉小筑里相聚。关于任务,已由门主直接交待给升为斥玉堂主的墨琰。已在外独挡一面多年的他,顺理成章承担起这一切。这时,璧冰才将仓族的历史理了个完全.
仓人本是生活在西边少聿泽国中的一族人,自称蚩尤直系后裔,自古便相传有御水秘术。御水秘术其实是一门极其飘逸的轻功 ,据说习者应天地之灵,须是族中有天赋之人才能学会。仓族人人会唱的歌中,说上古时代,蚩尤在和黄帝部落战败后,其族人一路迁徙,终于来到了神洲西部边陲与世隔绝的少聿泽国,虽然水草丰美,但是沼泽遍野,瘴气弥漫。智慧的仓人祖先,听从蚩尤神的指引,创造了御水秘术,驾驭少聿泽国虫鱼鸟兽,花草树木,在这里安居下来。
仓人都在自己的家乡,他们关心的事情,不过是生存和繁衍,也和当地的汉人有所来往,用自制的药草,换汉人的精美织品,也会说汉话。
直到封朝建国一百五十一年,疆土扩展到了从未到达的神洲之西——少聿。虽然少聿多沼泽,封朝仍然在此立县。
这一段历史,璧冰从小就听了很多遍,她喜欢听故事,在练功学习之余,长者就将仓族的历史,美丽的少聿泽国编成歌,唱给她听。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肆岚叹口气,说,“我们仓族,从来逍遥自在,却不知外面的天下,有那么多古怪的说法。”
璧冰接过话来,“书中说汉人信道家,信佛祖,信天子之说,仓人只信先祖。”
肆岚点点头,“是了,仓人的一切都是祖先赐予的,所以仓人最重先祖。我们是蚩尤的后人,岂能那样任人欺凌羞辱。”
璧冰从小,只挂念习好武艺,博得师父赞扬,年方十四,仍然是一副孩童心性,身在西□□琉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却从未往深处想过。
“三十六年前,那少聿有个县令是个被贬的军官,在边陲郁郁不得志。直到从仓人身上,开到了一条升官发财的路子——哼,仓人不管什么□□,只把他们当贵客款待,教他们驱瘴气,开荒僻地。那县令看到仓族女儿美丽,竟为了向朝廷邀功,用军队把仓人奴役起来。”璧冰是第一次听到她用如此轻蔑和愤怒的口气说话。
蚩尤在中土传说中,被描述得异常丑陋。在仓人的诗歌中,他却是俊美非常的英雄。事实上,仓族的男女,大都有着惊人的美貌,这种美貌,最终成了给他们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仓人虽然善水,毕竟人口稀少,那军官用尽卑鄙手法,拐走了仓族几个最美丽的小孩。数月后,竟有一支军队,来奴掠仓族的女子,少年,小孩。
不知那是怎忙一段血泪交织的岁月,一些修习了秘术的仓人,凭借轻功,逃了出来,受到同情其遭遇的江湖势力的相助,收留了他们,教他们防身的武功。二十年前,因富饶炎热的南方水灾泛滥,饥荒遍野,封朝贵族却为拓展北方疆土而强征粮食,激发民变,最后南方诸郡在当地世族的带领下自立为国,封朝经历 “平也之变”,分裂为南北两庭,而旧贵族失去了最富饶的粮仓,也无力平乱。北庭仍然由封朝贵族统治,不过皇权由李姓易为另一世族崔。陇承正位于北朝边界地带。他们便在恩人帮组下,在西江陇承外的青琉水网中建立了宁门。这时,宁门的人探听到,少聿军队被调走,对仓族多年的人口掠夺才结束,然而苦难却远未终结,族中年轻人已经剩下很少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和耻辱让所有族人难以承受。
“那些被掠走的孩子,现在都在哪里?我们的恩人又到底是谁?”她总是不被允许问,也不想去想,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在她看来是理所当然。她未曾料到,自己的民族族原来背负着这么一段血仇。
“现在你还不用知道这么多。”肆岚摇头说,“我们一直在找,想知道到底这些兄弟姐妹的下落,想知道这仇,向谁报去。”
“宁门的人这些年来一边接任务来维持运转,一边寻找蛛丝马迹 ,这些,以后你会慢慢会让你知晓。”墨琰补充道。
肆岚走到璧冰跟前,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只需要记住,你是阿母的女儿,更是仓族的女儿,身在宁门,负的是守护族人的任务。仓人不能像以前一样坐以待毙,守在少聿。以前我们总看着太阳,这个世上有很多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宁门的人,生来就是仓族黑夜里的眼睛。”
“宁门的人,生来就是仓族黑夜里的眼睛 ”,她回味着这句话,最终垂下眼帘,深吸口气回答道:“阿母说的,壁儿都记下了。”
这一日起,璧冰的天真懵懂渐渐褪去,从此身边,也再没有那个恩威并重的阿母肆岚了
子时已过,运功调息之后,她脱下男装,感觉胸口微微有些胀痛。裹胸下是正在成长的少女的身体,让她感到陌生而有些难堪。如果自己和师哥一样,没有这样烦人的累赘多好。此时窗外响起了一阵弦乐,原那楼下庭院内隐约的人声安静了下来。一段清扬的弹拨后,一女子伴着调子唱起来:
缭墙重院,时闻有、啼莺到。绣被掩余寒,画幕明新晓。朱槛连空阔,飞絮无多少。径莎平,池水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