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想婚

3.第三章 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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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1

    接上充电器,我开机。

    滴滴进来几封短信,都是来自同一个手机号码,大意是:【抱歉。】【对不起。】【我们能约过时间再见面吗?】

    我看了看收信时间,也就几分钟前的事而已。想到二丫头说他居然在约好的地方等到现在,不禁觉得这人有些傻气。我早跟他在电话里说明白了,他不需要再过来了,迟到的人还做出这种委屈的姿态是什么意思?

    “嗤——”我关了机继续充电。

    电脑还开着,电视剧已经由第一集播到第十二集了,□□消息闪烁不停。我关了视频,点开消息框,发现大半夜高中时的班群里还在沸腾。

    当年的班长如今独自开公司的女强人在诉苦,说年华寄来的红色炸弹给她年事已高的父母带来了怎样深刻的打击跟刺激,然后间接影响到了她——【白如霜】:[我爸妈给我催婚了!]

    其下喧哗一片。

    [那就结婚呗!老班长你现在的年纪也到了。]

    [班长现在是商界女强人,结不结婚都无所谓啦。又不靠男人养。]

    [那可不能这么说!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终归是好些。]

    [班长,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啊?]

    [班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你看我合适不?哈哈!]

    [你小子还惦记着人家呢!都多少年了!]

    [去去去!滚一边去!你儿子都能打酱油了。还死性不改骚扰我们老班长!]

    ……群里难得很热闹。

    白如霜发完那句话之后便没了踪影,任由一粒石子打破湖心的平静。一旦牵扯上感情跟婚姻,这种时候,话题往往又跳跃得很快,转而讨论当年我们那个毕业班里的同学,到今年七月为止还有几个没结婚的。

    班群里说话最活跃的那几个人把同学名单一个一个地排查下来——嫁给了事业的白如霜,刚发出请柬的年华,已经跟年华分了手的王唯军……

    我翻着消息记录,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沈然结婚了吗?]

    [不是很清楚。]

    [不知道。]

    [回头问下年华吧。她应该知道的。]

    群里出现短暂的默然。

    高中毕业后我只参加一次同学聚会,之后便几乎跟当年的那些人断了现实中的联络,虽然加了班群,也基本没有说过话。除了年华之外,没有人真正知道我的近况。而他们所知道的我,都是从年华口中转述的。

    [话说这次年华结婚,她肯定是会到场的吧?]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已经好多年没见到她了啊!]

    [要不是当年那件事,她也不会……]

    沈然的面皮是很薄的——这是当年的同学对高中时代的我的一句断语。不仅一针见血,还刻骨三分。

    我看着不再跳动的消息,期望话题就此为止。

    突然有人插了一句:[乔远安也还没结婚呢。]

    我的手放在小本的键盘上迟疑了一会,敲出一句:[我还单身。但跟他没关系。]

    久久看着这句,怎么看怎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

    ……还是不去提这壶不开的热水吧。

    我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id仍灰暗着,无动于衷,自己也就息了那份解释的心思,关好电脑,回卧房倒头就睡。

    012

    接下来一个星期,我飞到h市出差。

    三年前接的一个大单子,如今差不多要过物理保修期,我身为当时合同的负责人,过来跟客户方洽淡后续的产品维护以及维修等问题。

    在酒店大堂吃过午饭,我打车赶往s市一家还算知名的中外合资公司——星光国际。坐在计程车里,看着s市四处林立的高楼,跟我三年前来时已有很多不同。这几年全国各处的城市建设都很给力,所以这公费报销七日走马观花游,还算是值得的。

    到了地点下车,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我的老习惯。

    我没有急着去跟人家前台报到,先钻进他们公司同一楼层的洗手间收拾自己的妆容,同时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小道消息——化妆间里的女人,没有不八卦的。

    来之前已经听说,当初跟我签订合同的客户代表温良俭一年前已经离职,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补上缺职,这次是由他们分管采购的副总经理赵子峻亲自接待我。赵子峻也是新上任的,之前完全没有接触过,我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不是很信得过属下对上司的议论,就像以前我刚进社会实习时,公司的前台与我态度比较亲近,一边告诉我她的顶头女上司行政中心的总监人很好,一边又在私底下忙着网上四处投简历,想跳槽到其它公司。

    可见上司的人品如何,跟员工在这家企业能否待得久,实在不成正比。但私底下喜欢议论上司的员工,绝对不算个好员工。

    我坐在马桶盖上,耳听八方收集着外面的闲言碎语,一边在脑子里高速分析起来。

    女a:“哎哎,我刚才看到行政的陈主管一付苦瓜脸从我们副总办公室出来……”

    女b:“大概又被训了吧。”

    女a:“副总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吗?”

    女c:“谁知道呢,成天一张死人脸,谁看得出那乌云是浓点还是淡点!”

    女b:“大概是体内雄性荷尔蒙严重失调了吧。”

    女a:“你们说会不会副总这几天跟老婆吵架了,所以把气都撒我们身上了?”

    女b:“不是听说副总还没结婚吗?”

    女a:“不会吧,我们副总就算脾气不好,但他长得这么帅!

    女b:“你应该说:虽然副总人长得还算可以,可惜就是脾气太糟糕了。跟了这样的男人,起码折十年寿。”

    女c:“说不定人家没有女朋友,但是有好基友呢。”

    没发现新来的小实习生说话逻辑里的错误,她们继续八了一会,后来流水的哗哗声响起,才和嘟喃着奇奇怪怪的“像这种欲求不满的老处男应该及早找个男人来滋润下”的女c离开了。

    离约好的时间还剩十多分钟。

    我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此人工作态度严谨,性格应该也是比较严肃那一类型的。

    走出小隔间,就着水龙头里流下的水洗干净手,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了想,抽出一张面纸把嘴唇上的朱色唇膏擦掉,同时把披散的长发挽在脑后,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干练清爽。

    013

    我随领路的副总经理助理小姐走到副总专用的办公室门口,刚好一个看来很年轻的女孩子大步走出来,擦肩而过时不经意间见到她低垂的眼睛红红的。容不得我多想,里面传出男人的声音——“请进。”

    很明显的港式口音。

    我随即走了进去,面上自然而然地展露一个落落大方的笑容。“赵副总您好。初次会面,我是衡和公司海外二部的主管,沈然。”

    进门右手的百叶窗打了起来,分割着大楼外蓝色的天空和洁白的云团。窗台上挤满各种绿油油的小盆栽,瓷花盆的样式五颜六色。这些使刚硬压抑的办公室显得生机勃勃。

    一个男人脱了西装外套坐在办公桌后,靠着大背椅好整以暇地打量我,衬衣的衣袖随意地卷到了手肘。房间朝阳,采光极佳,以致我能清晰地分辨出他笼罩在阳光里的,下巴上淡青色的胡碴。

    虽然已经预先对即将要面会的人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本人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感叹:这个传说里很帅的男人的确有一付天生的好皮相。当然,面色是很冷淡的。

    见面第一直觉,我似乎撞到人家的枪口上了。

    他像是压根忘了有这么一回事般,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他的助理一眼。助理小姐走过去,伏下圆润丰满的胸脯,轻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退开。

    他揉揉额心,示意助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朝我点点头:“沈主管请坐吧。还麻烦你特意跑这一趟,一路上辛苦了。”

    “这是我份内的事。”依言坐下,我笑着把早已备好的洽淡书草样双手递了过去,说明自己的来意,“赵副总,一周前我已经和您的助理在电话里预约好,我今天来是为了贵公司目前所使用的衡和代理产品即将过保修期一事。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两家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合作空间……”

    我信心满满。

    男人认真地翻着那份草样,没有抬头。

    014

    先前说过我们公司衡和是一家外贸公司。虽是外贸,同时也兼顾内销。

    前些年衡和的老总新官上任三把火:一,陆陆续续取得一些国外知名品牌在国内的代理权;二,上上下下打点终于把资质文件拿到了手,不再需要平白花一笔多余的钱向别的公司购买;三,商业决策变动。

    根据当年的考量,衡和的老总并没有把蛋糕的大头压在产品的价格上。国内的市场虽然很大,但包容量远远低下人们的预期,供求已经趋向饱和。这决定我们衡和不可能单纯根据品牌、型号、功能、性能等等,去跟国内大量的经营同类型产品的其它公司硬性竞争。

    衡和只能打价格战,把自身产品的价格底限压到最低,预先抢占市场份额,先赚名气,再考虑从售后这一块来赚钱。衡和主营的是耐消耗的器械产品,技术独立,质量有保证,短期内并不会出现故障。所以说,虽然售后保证,在产品保修期内除去人为损害,物理损害等维护维修费用完全免费,其实开支并不大。而一旦过了保修期,技术掌握在衡和手里的情况下,这一块的利益就变得相当可观了。

    三年前,我签下的跟星光国际这种大公司的第一张合约,不仅打开了衡和在国内市场的通道,还把我推上了公司主管的位置。

    三年后,我再次来到h市,对自己做的洽淡书,自认为不管是对星光,还是对衡和,它都是双赢的条款。但和客户商的面会显然不如我所预想的那么顺利。

    面对对方漫长的沉默,我的心隐隐提起。

    身为公司的高层,对这种大单子一分利益都不肯退让,我可以理解。还有六天的时间,双方可以协商再协商,衡和的诚意是很足的,但该保留的底线,我领工资办事,必须坚持到底。

    突然,男人把洽谈书往桌上一扔,完全避开里面的内容,转而询问起当年的合约。

    015

    2个小时后,我快步走出星光国际所在的办公大楼。

    傍晚了,h市开始下雨。原本艳阳的晴空风云突变,就像我现在的心情。

    坐在快餐店临街靠窗的位置,一刀一叉切割着我点的那份炸鸡扒,一边在脑子里仔细地回想着下午在那个仅有2人的办公室里,一个素昧相识的男人跟我说的每一句话。

    “沈小姐,据我所知,我们公司跟衡和三年前签的那份合同,你也是负责人之一。”

    “是的。我记得,当时跟我接洽的星光方面负责人,是听说前段时间刚从贵公司离职的温良俭温先生。”

    “没错。不过据我了解,来投标的几家企业中,单从衡和的标书表面来看,并不是最出采的。”

    “赵副总,关于您所说的,我们衡和的表现并不是很出采,请原谅我实在无法赞同。我们的标书是针对当时星光的实际情况制定的,为了那次投标,我们海外二部的成员集体加班了两个月。我想,也正因为衡和事前准备充足,过程中面面俱到了,所以才能一举中的。”

    “原来是这样啊……”

    “三年前,赵副总还没来星光国际呢。”当时我后背冷汗直流,面上却只能微微一笑,

    “衡和能有像沈小姐这样忠心耿耿又能干懂事的员工,还真是幸运。”

    不知是夸赞还是暗含隐意,他面无表情地注视了我半晌,才把话题扯回洽谈书上面。

    “说实话,我对沈小姐给出的这份东西并不是很满意。论产品,虽然质量确实不错,但实际论起来,也不算是你们公司的产品,你们只是欧洲公司的代理商而已;论技术,你们在大陆虽然一家独大,可这个收费也高得太离谱了吧?”

    “……”

    “星光就算是返厂修理,来回的邮费也不需要这么贵。”

    “……”

    “我知道沈小姐与温先生有些旧交情,不过这一次,沈小姐可没有温先生为你保驾护航了。”

    “……”

    我告辞的时候,他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再会,沈小姐。祝你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