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亦跪下来与他抱成一团,犹如两只受伤的小兽,互相安慰着舔舐伤口,那哭声震天,直哭得二人声哑方歇。
“翁爷爷,此地不能再待,我们必须离开。”
正在拭泪的他闻言一怔,略有些不解,“小主子,为何要离开?还有,既然您知道老奴在此,为何不来寻我?”
青竹苦笑,“翁爷爷,这些以后再告诉您罢,外面传言爹爹留有宝藏,那狗皇帝已派人寻来,不日便会到此,若是不走,那村民们……”
什么!
一语激起千层浪,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惊惧者有之,愤恨者有之,恼怒者亦有之。
“都是你们陆家!二十年前便给村子里惹来了祸事,好不容易安稳了些年头,想不到又要因为你们承受祸事!”人群里一老汉走出来,指着她便骂,格外气愤。
“就是!陆家庄哪来的宝藏!二十年前便来找过了,如今竟是又来了!还让不让人活?”一妇人说着说着便哀哭起来,她这一哭,其余妇人亦大哭,连那陆三媳妇亦对她不满起来,青竹低头,忽觉难以承受。
“都住口!我陆家之事不会连累旁人!想必他们是为着我手中的信物而来,我离开便是!”翁老大喝一声,瞬间将众人定在原地,那话亦梗在了喉头。
☆、第二十四章 且待风雨来(一)
“翁老,我们不是这意思……”
屋里安静了半晌,一汉子忽低声辩解,只那话,难免底气不足。
“唉,罢了。”翁老哪里不知他们的性子,他与他们相处几十年,哪里会忍心连累他们?方才他不过气急罢了,话一出口已是冷静了下来,再一想,忽觉愧疚,他们所言没有错,他们与陆府毫无关系,又哪来的道理与他们一同承担?
“翁老……”
老人抬手,制止了那欲说话的人,神色复杂,“行了,不必多言,说起来你们不过同是陆姓人罢了,与主子既无血缘,也无交情,这些年来,倒是因着主子之事累得你们整日战战兢兢,好不容易安生了些时日,如今又因我陆府将要面临浩劫,是我陆府欠了你们!”
青竹闻言,忽地跪地叩首,俯地不起,“陆婉代亡父给各位赔罪了!”
“唉呀!这……”
“陆姑娘你起来吧!”
她这一跪,天性良善的村民们立马便慌了神,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陆三媳妇叹息一声,上前扶起她,“陆姑娘,切莫如此。”
翁老只在一旁看着,并不动作,待陆三媳妇扶起青竹后,便道:“待我们走后,你们立刻搬去后山躲着吧,待事情了了再出来,那里留有我以前准备的东西,想必够你们支撑一段日子,小主子,我们走罢。”
青竹抿抿唇,走至翁老身旁,扶着他的手臂往外走,身后汉子妇人均看着,神情复杂,却是无人出声阻止,就那么眼看着一老一少慢慢消失在远处。
“小主子,你莫怪他们,他们也是……”老人叹息,脚步略微缓了缓,回头看去时,那安静祥和的小村子已看不见,他闭上眼,忽觉空落落的。
“翁爷爷,您说的哪里话,婉儿并非不知事的孩童,哪里会怪?爹爹虽是陆家庄人,然从未替他们做过什么,反倒是他们因为爹爹吃了不少苦头,婉儿只希望这次能不连累他们,否则便是入了地府,亦无颜面见祖宗。”
老人拍拍她的手,略有些欣慰,“小主子能这般想,老奴甚慰,如今出了陆家庄,我们去哪里为好?”
“我想……”
“依我看,你们不必考虑这问题,要去的地方不如由我来安排,定是极有趣的!”
青竹正要回话,平地忽起一道娇媚的女声,似笑非笑,似怒还嗔,让人分不清她的情绪。
“谁!出来!”青竹大喝一声,浑身紧绷,一双拳已握得死紧,眸光泛冷,凉意入骨。
翁老握紧拐杖,低声道:“小主子,待会儿你先走,老奴……”
“走?走去哪儿呢?”
一双红艳艳的手指搭上青竹的肩,伴着那人低似呢喃的话,温热的呼吸袭上她的脖颈,却是让她狠狠打了个寒颤,青竹握紧拳,手肘猛地往后一顶,却落了个空,正惊诧间,那双手再次爬上她的肩,不知为何,她忽觉不能动弹,旁边的翁老见此,扬起拐杖便欲打向那人,还未转身,肩头忽地爬上一只手,软若无骨,胭脂香浓,顿时夺了他的呼吸。
“翁爷爷……”青竹余光瞥见他软软滑倒在地,急得想大叫,却喊不出来,出口的话犹如小猫呜咽,一入了风便消逝不见。
“好孩子,睡一觉罢,睡一觉便什么烦恼都没了,乖……”
女子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犹如情人低喃,让人情不自禁的沉沦,青竹眸光渐渐涣散,伴着女子的话,坠入了无边黑暗中。
“乐姬,可别把人弄残了,主子还有用处。”一抹玄色的衣角落在她身边,接住了软倒下去的人儿,那话看似好心,那声分明冷酷至极,毫无温度。
“呵!我说季大人,怜香惜玉也要因人而异,这丫头可不值当。”艳红的手指收了回去,轻轻捋起一缕发丝来,慢悠悠的缠着,红唇微勾,似笑非笑。
“哼!那位快要到了,你有这心思找乐子,不妨替那位多探些消息,看看你之前做的,浪费了那么些暗桩,却是什么也没问出来,你乐姬的能耐倒是越发不行了!”
“这岂能怪我?我哪知道那人都成那副样子了,还能逃了出去?这可并非我学艺不精。”
“跟我说没用,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将功赎罪吧!主子可没有多大耐性。”
“哼!”
几句话后,忽地静了下来,再看先前几人站的地方,哪里还有人影?
陆家庄外,五百里开外,一条长长的队伍停在山腰处。
“看,翻过前面那座山便是陆家庄!”老铁头伸手指着远处的山脉,朝贺渊道。
“好!加紧赶路,定能在今晚赶到!”贺渊面带喜意,说着便要御马前行,马蹄高扬,还未踏出步子,便被一人止了。
“等等!”
“作何?”贺渊冷瞧着阎锦,明显的不乐意。
阎锦不言,只拿眼瞥了瞥落后一步的那辆马车,一袭灰衣的男人正凑在车窗边低声禀告着什么,那一袭淡黄衣袍的少年一脸喜意,连多日来不散的阴沉亦消了个干净,如此反常。
贺渊见此,眸光一暗,右手无意识的转了转玉扇,他忽地驾马朝后跑去,那灰衣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退去了后面。
“贺公子,可是有事?”齐钰直起身子,端坐在车内,淡淡相问。
贺渊眉一挑,笑道:“齐太子,马上便要到陆家庄,可这天色亦是不早了,也不知到不到得了,真真愁煞我也,不知齐太子怎么看?”
“贺公子,本太子可不喜连夜赶路,今日便先歇歇,若贺公子急的话,便先走罢。”齐钰道。
“既然齐太子不急,本公子哪有急的道理?不妨大家都在此地歇一晚,明日一早再赶路,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齐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神色自如,单从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来,也就不甚在意,“随你。”
“如此贺渊便告辞了。”贺渊抬手拱了拱,驱马跑回了百里墨身边。
“这齐钰有些反常啊,往常比谁都急,现今却是半点不急了。”贺渊展开玉扇,悠闲的摇摇,只那眸光却有些沉,却被极好的掩藏着,未被人瞧见。
“何止反常,往常他不是见你便一副要扒你衣的样子么?如今竟是对你不感兴趣了。”百里墨道。
“嗤!少胡言乱语!什么扒衣不扒衣,本公子对男人没兴趣!我又不是姓萧的那家伙!”听他这般言论,贺渊明显不乐意了,立马将萧鼎拉出来挡着,相处半月有余,萧鼎的德行他早已摸了个透,尤其是他与齐钰的故事,他可是好奇得紧呐,待他得了空,定要去查查,想必定是极有趣的!
“与其好奇他,你不妨去盯着齐钰。”他的表情太过猥琐,想装作不知亦极难,她忍了忍,终是忍不住说出了口,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晚会发生什么。
☆、第二十五章 且待风雨来(二)
极难得的,贺渊竟没与她呛声,那神色亦认真了不少。
“尚仁,你去盯着那边。”百里墨低语一句,话落,身后树桠上忽地掉落一片叶来,坠入泥土里。
是夜,万籁俱寂。
已是夜深,整个队伍里除了少许的火把燃着外,再无一丝火光,守夜的侍卫警惕的扫视着周围,寂静的夜里除了风声外,并无异常,时辰一久,难免有些松懈。
队伍最前头的帐篷里,即使没有烛火,借着月儿微微透进的那一点光,依稀能看出此时的帐篷里聚满了人,黑暗中,忽起一声低语。
“主子,探子来报,今日晌午时分,陆家庄来了一个女子,似是陆宸远遗孤,她进了陆家庄不过半个时辰,已与翁老离开陆家庄,属下暂未探到他们的去向。”
“哦?陆家小姐么?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一人轻笑一声,声音里半点好奇也无,多的是冷意。
“我们未至,那陆小姐已是先去了陆家庄,难不成是哪个弄去的探子?否则不会这般凑巧。”
“师弟的意思是,那三位先出手了?”
“你拿着那信物不放,他们无法夺去,自是要另寻它法的。”
“主子,探子说,萧鼎与诚王皆派了人去查,唯有齐太子那里没有动静。”
“不可能,齐钰怎会不在意?”
“主子,尚仁方才来报,一刻前有两人摸进了齐太子那里,似乎还扛着两个人。”
“嗯?似乎?”
“那两人功夫不错,人又是拿黑布裹着的,尚仁不敢靠太近,故而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