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宫外会面（中）
崔杜若体贴地等她吃完了糕点才开问，以确保李芷不会像上次一样被噎着了，纵然她想得周到，李芷仍然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抚着胸口咳了几声，轻波连忙上前为她拍拍背脊，明月则递上帕子。
过了会儿，李芷不咳了，她握着帕子看到对面崔杜若笑咪咪望着自己的样子，心知方才的问话自己还是必须面对。
她尽量用镇定的语气问道：「……崔姊姊，妳怎幺会觉得我心仪徐将军？」
只不过是在宫门附近巧遇，又说上了几句话而已，天知道这十年下来她和徐将军说过的话加起来恐怕都没有方才多，怎幺崔姊姊就猜到她喜欢徐将军了？这简直比魏涵之亲眼目睹她偷窥徐恕后猜中她的心意还要不可思议啊！
崔杜若笑容不变，「小芷虽然性格腼腆，但在那位徐将军面前似乎更手足无措一些，所以我才料想妳对徐将军有些意思。」
她没说其实她也是半蒙半猜，看到李芷的反应倒是立马就确定了。方才李芷面对徐恕与上巳日看见魏涵之的神态全然不同，对徐将军，李芷俨然是身陷思慕的标準小女儿作态。
说着又安抚道：「妳放心，这儿没有旁人，我的婢女们平时也不敢胡乱把我的事情往外传，没有人会知道。」
「徐将军是我大哥从前的属……朋友，只是遇到我所以才多问了几句罢了。」李芷决定垂死挣扎，虽然觉得对崔杜若不怎幺管用。
倾慕徐恕原本是个秘密，但近来好似愈来愈多人知道了，先是魏涵之，再来是崔杜若……有句话不是说，所有人知道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吗？
崔杜若哦了声，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小芷大哥的朋友。」
李芷连忙点头，正当她以为崔杜若接受了她的说词时，崔杜若又说：「也难怪小芷会对徐将军上心了，既然是李大哥的朋友，见面的机会恐怕不少吧？小芷一看就是个长情的人，日久生情也是当然的。」
李芷点头点到一半，又改成摇头，「没有没有，我和徐将军从来没正式见过几次面，有的话也是我小时候的事了，只是因为我曾经被将军救过，单方面仰慕将军罢了……」她话音渐微，彷彿想起了什幺，猛然朝崔杜若看去，果然崔杜若已换上了一副了然的神情，颔首笑着道：「原来如此，是救命之恩哪，也难怪小芷会惦记那幺久了。」
李芷身旁的明月已经忍不住掩面了，就连轻波也稍微别过了头不忍再看，崔杜若的几个婢女则是掩着嘴咯咯娇笑起来。
「崔姊姊！」李芷像只被逼急了的兔子，窘迫而短促地喊了声，崔杜若轻轻笑了几声，将另一盘糕点推到李芷面前，「好了，不逗妳了，我只是好奇才一时没忍住，原谅妳崔姊姊的好奇心吧！嚐嚐这个吧，据说是从扶桑传来的新口味，最近成了店中的招牌，我也挺喜欢的。」
李芷抿了抿唇，又知道自己拿崔杜若没办法，愤而吞了几口糕点。
崔杜若微笑凝视着李芷狼吞虎嚥，眼中含着温柔，宛如看着她享用糕点是件惬意的事，过了半晌，蓦然问道：「小芷，那妳觉得魏涵之这人怎幺样呢？」
李芷刚解决了一盘糕点，啜了口茶，听闻崔杜若突然问起魏涵之，迷茫地望向她，不懂为何她会问起魏涵之来，「崔姊姊是指魏左丞吗？」
「是啊。」崔杜若解释道：「上巳节那日我曾见到表兄朝妳看了看，顺带还笑了下，似乎认识妳的样子。」
李芷讶然，「崔姊姊和魏左丞是表兄妹吗？」
「嗯，我的舅母是魏左丞的阿娘。」
「难怪……」李芷觉得自己心中盘桓已久的疑惑顿时被解开了。
她隐隐感觉崔姊姊和魏左丞有些相似，原来是表兄妹啊……啊！难怪之前她称讚崔姊姊和魏左丞般配时，魏左丞的神情会那幺奇怪了，毕竟他们两人相识。
「崔姊姊怎幺会问我这个问题？我和魏左丞其实也不太相熟的。」
崔杜若知道经过方才的试探，李芷已经对她起了戒心，儘管不是什幺对于陌生人的防备之心，只是怕崔杜若将她的一些心事套出来而已。
为了令她放心，崔杜若坦然道：「我认识的一位妹妹对表兄存有爱慕之心，而我的朋友不多，正好妳认识表兄，所以想问问妳对表兄这个人的看法罢了。」
她又道：「虽然我和魏左丞是表兄妹，平日往来却不多，无法提供那位妹妹什幺意见。」
崔杜若心想，这段话也不算谎言，毕竟她和魏涵之的确是一年见不到几次面，因为双方都有意无意地想避开彼此。
「原来是这样。」李芷为了自己刚刚听到崔杜若的问话便竖起防备而有些惭愧，崔杜若也只是出于好意想帮忙打听一下，出于补偿心理，她老老实实道出自己对魏涵之的感觉：「我和魏左丞相识不久，但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
崔杜若心中打了个突，原来魏涵之在李芷心中的评价那幺高吗……
算了，魏涵之这人自幼最会装模作样，加上有副好皮相，倘若不是深知他本性，她恐怕也会如同京城那些女子一般被他的笑面给骗了。
纵然心中不以为然，但崔杜若不显于色，笑问：「怎幺说？」
李芷想了想，「之前发生一些事情，如果没有他的安慰，我到现在大概还想不明白。总之，魏左丞很好。」
崔杜若见李芷提及魏涵之时，没有其他女子对魏涵之那种迷恋的神态，只有温和平静，顶多是有着不一般的好感，看来目前为止李芷对魏涵之没什幺男女之情。
出于某种心情，她暗自鬆了口气，缓缓问道：「那妳觉得，我怎幺样呢？」
李芷微微睁大眼，眸中露出不解，「欸？」
崔杜若直视着李芷，「小芷，妳觉得我怎幺样？跟表兄相较起来，妳觉得我们两个谁比较好一些？」
李芷不明所以，见崔杜若不像是随便问问，于是认真想了想，「这个……崔姊姊和魏左丞都很好。」
「一样好吗？」
「嗯，一样的。」
再三确认之后，崔杜若笑了，一双线条姣好的杏眸中犹如开出了灿烂的花。
可能是出身世族之故，崔杜若的笑法经常是含蓄得体的，令人如沐春风，却很少露出这般让人炫目的笑容，结果就是与她面对面的李芷首当其冲，眼前晃了几晃，差点仰倒，幸得轻波一直留意着她，在背后扶了她一把。
「大娘子啊，妳这幺个笑法八娘子还扛不住。」崔杜若的其中一名婢女道。
「是吗？」崔杜若摸了摸嘴角，收敛了笑意，看到李芷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又产生了新的忧愁。
小芷这幺容易为美色所惑，魏涵之那只狐狸不是很容易得手吗？
……不行，往后她还是得在小芷面前多笑笑。
两人从茶馆出来之后，崔杜若正要向李芷分别，便见李芷突然转过头看向某处，她循着李芷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一名衣装破旧、瘦骨嶙峋的乞儿蹲坐在屋檐下，他似是有着腿疾，一双腿看起来像是被打折似的扭曲着。
乞儿注意到她们在看他，抬起髒兮兮的脸望向李芷，无言中透露了些许乞求之意。
担心李芷会受骗上当，崔杜若朝李芷解释道：「小芷，我常来这儿光顾，这是个骗子，之前就有个大娘可怜他，给他几枚碎银，结果那骗子一拿到银子起身就跑了，分明没有什幺腿疾。上回被店家赶了一次之后，又回来这儿骗人良心了，妳可千万不要上当。」
李芷却是向轻波要来钱袋，在崔杜若的劝阻下，仍然朝乞儿面前放了几枚银子。事实验证了崔杜若的说法，那名乞儿见到李芷放的银子，登时两眼放光，活似个没事人一般捉起银子便俐落地跑了。
「小芷……」崔杜若无法理解李芷明知那乞儿是骗子，将钱给他无疑是肉包子打狗，为何还要白白花钱。
李芷看了那名乞儿落跑的方向，侧过头笑道：「我觉得崔姊姊说的可信，但是或许有朝一日，我真能帮到人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帮助到那人以前，我被骗了再多次也没关係。」
这番天真的话如果由别人说出口，崔杜若肯定会嗤之以鼻，然而李芷的表情实在太过真诚，使得崔杜若不由得怔住了。李芷胸前的那副长命锁在黑纱的遮掩下，依然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将李芷腼腆的笑容也照亮了几分。
李芷见崔杜若迟迟没出声，以为她是觉得无法认同，不禁连连摆手，「崔姊姊就当我是甘愿被骗好了，虽然之前兄姊们也劝过我不要太傻气……」
李芷还未说完，崔杜若便掀了幂蓠抱了上来，「不不，小芷做得很好。」
唉呀，她总算能理解为何自视甚高的魏涵之唯独对李芷另眼相看了，像他们这样的人，还真无法抗拒李芷呢。
被崔杜若紧紧抱在怀中，李芷的脸埋在她颈项旁，不禁暗忖，虽然跟崔姊姊见面很高兴，但是被这样抱着，压力还是有点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