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未婚妻的女朋友

31 蓝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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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蓝敬

    夜晚的医院格外诡谲,宁静的庭院和大楼,无声无息暗得很神秘,唯一例外的就是急诊室的忙乱。不等询问,恺儿直接冲进急诊室寻找,只是从第一到最后都没看见爷爷的身影。爸妈也不在这,莫询问了旁边的医师才拉住胡乱游走的恺儿往加护病房走去。爸和妈在走廊上不知道在商量什幺,看护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惊慌无助。

    「妈,爷爷怎幺样了?」恺儿匆忙的奔到母亲面前,父母停止了说话。

    「妳到那里去了?电话都不接?」看到她身后的谦莫他们哼了一声,父亲气得离开她的视线。

    「急救后恢复了生命迹象,可是还要在加护病房观察…」母亲边说突然瞪大了眼,伸手摸上恺儿的锁骨。

    「这是…」她满脸疑惑,恺儿却尴尬的闪躲,母亲便猜出了。

    「你们真的愈来愈不知道分寸…」

    两人被骂只好羞赧的站在原地。

    「目前情况已经稳定,医生刚也跟你们说明过状况了,明天再来吧,会客时间是上午11点和下午5点。」一个护士从自动门走出,催促他们离开,父亲才挪动脚步,母亲连忙跟在后面。

    「怎幺这幺突然?」恺儿连忙上前想要多了解一点。

    「妳还会在乎吗?妳爷爷最疼妳了,结果他出事的时候妳跑到那去了,真的有这幺迫不及待要离开家,要跟别的男人一起生活?我们真是白养妳了,妳以后不用再回家了,反正妳也没有心要待在家里!」父亲突然转身的怒吼,把所有的人都震慑在原地,以前恺儿都会顶嘴回去,此刻她却噤声了,只有泪水瞬间盈满眼眶,想要夺眶而出。

    莫过来扶着她,她却没办法在他的臂弯中思考,只好推却了。

    「你先回去,我坐他们的车。」恺儿勉强挤了个不用担心的脸,内心的苦楚又一下子冒了上来。

    「明天我也会来,不要太担心了,爷爷不会有事的。」谦莫拉拉她的手回应。

    恺儿点点头,放开那只手才加快步伐追上母亲。

    躺在床上,她无法入眠,全家的人此刻都与她一样无眠,都在担心另一端病房里,靠呼吸器维持生命的家人。

    恺儿后来才得知爷爷晚餐前突然喊累,说要去小憩一下,结果到了八点多,看护要再去问他是否要吃点东西时,就发现他没有呼吸了,是在救护车上才抢救回来的。手机里有五通未接来电,想到爷爷呼吸停止时她竟然还自私的在享受,巨大的罪恶感便不停侵蚀她。

    隔天恺儿进到加护病房看着床上爷爷半阖张眼意识不清的样子,她非常的心痛。母亲说要唤他,让他听到她来了,恺儿强忍住泪水叫爷爷,却不知他是否还能听见。爷爷的看护和她一起进来,她尽责的按摩爷爷的手脚,帮他乾裂的嘴唇涂护唇膏。恺儿一直和爷爷道歉,同时也鼓励他一定要好起来参加她的婚礼。婚礼就在週末了,爷爷都当他们的见证人了,就希望他能撑到那时真正看着她出嫁。

    可是爷爷没撑过第三天,当住在国外的姑姑一家紧急飞回来见爷爷,当天晚上他就过世了。

    处理后事的同时,恺儿和谦莫还必须通知朋友婚礼取消的消息。谦莫的父母虽知道她家的难处,却还是提出百日内让他们完婚的建议。结果情绪紧绷的父亲失去理智对未来亲家破口大骂,还说不可能把恺儿嫁给谦莫,要他们别肖想她家财产的气话。恺儿得知后尴尬到不行,连忙亲自登门道歉,谦莫的父母也很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不该在此时讨论这种事,要她有事就找他们帮忙,说他们已经认定她是他们媳妇,自然不会因此迁怒她。

    婆家这幺为她着想,恺儿就更气自己父母空有财富,却满身铜臭不会做人。

    讨论讣闻时,恺儿偷偷把莫加到贤孙婿那栏,却在送印前被父母取消,她气不过差点说出她已结婚的事实,莫却劝她现在最好不要再挑战她的父母。

    告别式的会场选在爷爷的起家厝,恺儿和堂姐,表弟,表妹折了许多的纸莲花和元宝要给爷爷在另一个世界使用。

    所有的人都换上了黑色的衣服,恺儿母亲戴上了墨镜,姑姑也戴着口罩掩饰憔悴,恺儿一脸素净,扎起马尾。家祭的时候恺儿哭到不行,尤其是当看到父亲哽咽在唸祭父文时,她频频用指尖拭泪。

    一堆没见过的远房亲戚都来了,恺儿见有人夸张的扑向前嚎哭,让她情绪更激动了。

    公祭开始后,恺儿不断在低头回礼,因为公事往来的团体人数实在太多,商界的政界的,许多都是出现过电视上的人物。有新闻媒体也来了,她看到媒体追着某大老闆问最近儿子酒驾被逮的事,乱哄哄的。

    几日的无眠,总以为已经哭乾的眼泪却还是被触动的流下来,恺儿精疲力尽,有时一低头抬头瞬间就眼冒金星。

    下一组唸到的企业是他们的世交,她也好久没看到蓝伯伯了。询着来人的位置一看,蓝伯伯和阿姨都来了,一身素雅的黑依然高尚,后面跟上的人恺儿还以为是保镖,没想到竟是蓝敬。

    他理着俐落的短髮,原先白净的肤色现在多了一份历练过的生气,唇上和下巴还留着修剪过的鬍子。

    他们敬礼,献完花篮后家属回礼的同时,蓝伯伯跑去和父亲致意,阿姨则拉拉母亲的手,而恺儿的前方正站着她的初恋情人,他拿出手帕给她拭泪,同时摸着她的后脑袋像拥她入怀那样。恺儿完全无法看蓝敬,她觉得自己现在很丑,她不想他看到这样的自己。

    他们走了,换下一组人上来祭拜,恺儿还迟迟不把头抬起来,太沉了,太沉了。众人的惊呼中她无力再撑的瘫倒下去。

    再醒来的时候,恺儿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却又有点熟悉,坐起身来一看才发现是小时候回爷爷家时跟表弟妹一起睡的房间。

    还来不及怀念,更巨大的过往便压了下来。蓝敬走入房间,两人四目相对,恺儿连忙把视线移开,但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心接收到他温柔的目光,正急遽跳动着。

    「擦个脸。」他坐在床缘把毛巾递过来,温热的毛巾,恺儿觉得很暖。

    「你怎幺回来了?」他移民去美国十年了,恺儿想不到还有见面的一天。

    「回来参加妳婚礼的,没想到董事长…」他的手帮忙接过擦完的毛巾,但一想到爷爷,恺儿的泪又大颗的掉了下来。

    他没有把毛巾还她,他抚着她的头,她知道这是可以哭的暗号,便躲进了他的臂弯。

    十年了,唯有这里让她安心,恺儿无法抑制,大声抽噎的哭了出来。

    时间都窜出他们的时空之外,把哭声和眼泪一起带走。

    等到她可以说话了,她却迟迟不肯离开这堡垒,她不愿让他看到哭肿的眼。

    「我以为不会再这样了,妳不会再有需要用到我肩膀的时候。」他说话的声音从胸腔传到她耳里。

    「妳好像变了,但现在好像又没有。」

    恺儿收起了啜泣,才能听清楚他的话。

    「你是要说我还是爱哭鬼吗?」

    「妳不是,只是偶尔题目解不出来会气到哭。」那时他是她的家教,除了爷爷,恺儿唯一会示弱的男人。

    「妳从来就不笨,只是太死心眼,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解题。」

    「不是只有一条路才能到达那个目的地。」

    「妳到达了吗?」

    恺儿突然跳开他的怀抱,曾经她的目的是他,但她现在没有要到达了。

    「现在进行到那里?」

    「他们刚出发去殡仪馆,準备火化。」

    恺儿左右张望,没看到她的包。

    「你可以借我手机吗?」

    「我陪妳过去,叫计程车好了。」

    到了殡仪馆,恺儿远远就看到莫站在门边打电话,她急忙下车叫他。

    「妳终于出现了,我刚才一直问不到妳的消息。」

    「我应该是睡眠不足昏倒了,在房间休息一下。」

    「就说妳不要那幺累了…」莫亲暱的看看她全身,发现没大碍才鬆了口气。

    「这位是?」他终于看到站在后方的蓝敬了。

    「敬哥,我未婚夫谦莫。莫,这是敬哥,他在美国当律师。」

    「你好,我们两家是世交。」蓝敬伸出手主动问好。

    谦莫也回握着。

    「现在大家在那里?」恺儿问他。

    「在烧纸钱那里。」

    「你怎幺不过去?」

    谦莫欲言又止,恺儿已经猜到了,她真的受不了,为什幺自己的丈夫要在爷爷的葬礼上被排挤,她一定要跟他们说。

    看到恺儿气又要上来,谦莫还来不及阻止她,就有另一只手拉住她了。

    「想想无风港,今天不适合出航。」

    蓝敬说的是他们以前的暗号,每次她又要冲动他就会劝她,让她可以冷静的再想想。

    「我们先陪妳走过去…」蓝敬的话很有效,总是这样,坏脾气都被他磨平了。

    净身完,恺儿吃着糖,也拿给两人各一颗,「这样就圆满了。」

    「蓝敬,回家一起吃团圆饭吧!」父亲邀着蓝敬却冷落谦莫,恺儿看了很不是滋味。

    「你也一起来吃。」恺儿走过去问莫,莫却摇摇头。

    「妳跟他们回去吃,我先去新房整理一下,妳今晚回来睡吧,我怕妳一个人又睡不好。」

    「好…」恺儿依依不捨的点点头。

    餐厅开了两桌準备吃团圆饭,恺儿要去洗手间时刚好遇到堂姐。

    「身体还好吗?妳刚昏倒我们都吓到了。」

    「最近睡得比较少,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还好啦,敬哥很快就过来把妳抱走了,不然我老公也不知道怎幺办,只会瞎看。」

    「是敬哥抱我的?」

    「不然妳怎幺过去的,大家都哭到没力,自身难保了。」

    「妳听说了吗?」堂姐突然神秘兮兮的。

    「什幺?」

    「敬哥啊,好像离婚了,所以他才一个人回来台湾。」

    「离婚?」

    「对啊!他刚才没跟妳说吗?我妈听别人说的,说他老婆小孩都在美国,房子也留给他们了。」

    「他要回来台湾?」恺儿很惊讶。

    「可能喔,毕竟也待不下去了,说她老婆跟合伙人在一起了,小孩也都叫那人爸爸了。」

    这真是太夸张了,那女人怎幺可以这样对蓝敬!恺儿觉得义愤填膺,入席的时候不免用哀伤的眼神望着蓝敬。他看起来并不痛苦,可是内心一定受了不小打击。

    每当他回应她的眼神,恺儿就忍不住迴避,她怕她也想当他的港湾,可是现在没资格的人换成她了。

    用完餐,休息一下就得去捡骨,蓝敬也陪到最后。把细碎的骨头夹到罐子里,恺儿又悲从中来,只得在一旁等候。

    骨灰罈入了佛塔,祭拜完毕,仪式就算结束,功德圆满了。

    大家拖着疲累的身体要回家,恺儿邀蓝敬一起回去,她再开车载他。

    蓝敬知道恺儿把自己当藉口却也不拆穿,答应了她。

    车子是蓝敬开的,恺儿累到一坐上来就在打盹。虽然设定好了导航,但蓝敬故意多绕了几圈,直到恺儿手机响了,她才惊醒。

    「快到了,你等一下帮我载敬哥回去,说好我要载的,但真的好累…」她对着电话另一端的莫说话。

    「不用了,我自己再坐计程车,你们早点休息。」车子已经快要弯进新家的路了。

    「你有帮我拿衣服吗?」

    「有,都拿了,妳要泡个澡吗?」

    谦莫的声音大声的传出了声筒,恺儿瞬间感觉很不好意思,不该让蓝敬听见这些的。

    匆匆挂了电话,恺儿已经不想睡了,她望着蓝敬的侧脸,有好多问题想问他。

    「你现在住那里?」

    「之前买的小公寓。」

    「你还没卖掉?」以前有时会去他那上课。

    「或许早料到今天。」他笑了,眼神却没笑。

    「敬哥…」

    「我没有惨到要让妳同情我…」他又转出了目的地,她发现却没阻止。

    「以前我没有能力安慰你,你总是好好的,什幺都好的样子…」

    「妳说对了,样子,那是一种样子,」

    「所以都是假装的?」

    「恺儿,那时我真的很好,但也有不好的时候,妳不用为了别人的不好难过…」

    「可是…」

    「他对妳好吗?」

    话题突然跳到她身上,她点点头。

    「我对他比较不好…」

    「不要让他对妳不好,我只在乎这个…」

    电话又响了,应该是莫等不到人打来的。

    「他可以等多久?」

    敬看恺没有要接的样子。

    「十年…」十年来,恺儿为了虚幻的不会属于她的蓝敬等待,没了敬哥爱谁都没差了,她是这样的心态开始和谦莫交往,直到现在她终于肯卸下心房爱谦莫,蓝敬却回来了。

    反正也不会想强求什幺了,恺儿接起了电话。

    「等一下,载敬哥回去我就过去了。」

    挂了电话,恺儿看着蓝敬的侧脸,以前和现在,他对她依然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