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宵夜 (5)
本来靠在他身上的易渺因为他的拥抱太舒适太安心而差点要睡着，听到这样一句话，她睏意全消。
她抬头看他，他那线条分明的眉目也看着她，流金般的眼眸很温暖，于是他又说了一次。
「我们结婚吧。」他说的这幺笃定，像是他不是要徵求同意，而是认可。
这是易渺第一次这幺轻易看进他的眼里，视线相交时，彷彿看见了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璀璨光华，短短一瞬间的事，她好像觉得她的心她的呼吸都要被融化了。回过神她拉起他两只手晃啊晃，「没有戒指？」
他忍不住笑，看她迟疑以为她要说什幺，「我现在太穷了，买不起。」
「你真的这幺穷啊？」
何存律把她拉进怀抱里面，「是啊，妳是不是后悔了？」
易渺躲在他怀里，忍着要弯起来的嘴角，「你明明就还有两间房子！」
「身外之物怎幺能算是我的财产。而且还要缴税。」他说，「但妳不一样，妳是我的，还不用缴税。」
「」
「怎幺？」
「我以前怎幺都不知道你这幺狡猾？」
他低笑，「徐易渺，妳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我刚刚想到一件事。」
「什幺？」
「那个住在你隔壁的你的前女友，回国外了没？」
存律又忍不住笑了笑，真是个醋桶，这点像他，忽然有点骄傲，「回去了，前天早上的飞机。」
易渺没说话，其实她挺想欢呼的，但这实在是太幼稚，所以只好忍着在心里庆祝。
「明天帮我整理整理？」
她点点头，「你整理起来打算要出租？」
「妳想当包租婆？」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周星驰。」
他笑了起来，笑声充满愉悦，「我以为妳只认识邱泽。」
他心情很好，似乎很久没有这幺好过了。
易渺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存律瞄了一眼，扫兴。她的身体仍挨着存律，停顿了一下才接起，「喂？」
「喂，徐易渺？」
「你是？」
「我是林致，林文的儿子，那天那天在高峰会上对妳失礼的人，妳还记得我吗？」
她抬头看了存律一眼，「记得，什幺事？」
「那天的事真的很抱歉，今天早上的事也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爸为什幺会拿钱解决这件事，事前我并不知情，现在我代替他向妳道歉，也为我那天失去理智的行为再跟妳说声不好意思，之前我心情不好，因为妳长得太像我一个朋友，加上那天喝多了，才会一时情绪失控。」他语气非常诚恳。
易渺的气早消了，所以就很欣然的接受，「没关係，都过了。」
「怎幺可以，徐小姐什幺时候方便，我请妳吃顿饭当成赔罪。」
存律低头看着她，什幺都听不见，只是好奇地看看她讲电话的时候丰富的表情，看得津津有味。
「真的不用了，不用再请我吃饭，我真的不介意了。」
「妳不来，不给我面子，就当交个朋友吧？」
易渺压下话筒，问存律：「那天扯坏我衣服的人约我吃饭说要赔罪，去不去？」
他眼神冷静语调也很平淡，「这需要问吗？」
本人白目就算了，连打电话来的时机都这幺白目。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真的不需要，再见。」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她看看身边的人，「没想到他其实也挺有道德修养的，还想请我吃饭。」
有道德修养的标準真低。他瞄她一眼，眼神充满妳怎幺这幺笨的意味，「妳想去？」
「没有啊，只是本来以为他不是什幺好人，但想一想也许他那天真的是因为心情太不好了才会把情绪投射在我身上。」
「那我在路上看到长得像邱泽的人就冲上去扁他一顿？」
「你跟邱泽有仇啊？」
存律放弃沟通，把话题转回去，「我们可以继续我们上一个话题了吗？」
易渺静了静，「我想先让你正式见见我的爸妈。」
前几次见面，最后都弄得气氛很凝重，她不想要以后如果真的结婚，还要面对这样两难的情况，两边都是她爱的人，她不想要让大家心里一直不好受。
「如果你不要的话没关係，我知道你也许还没有办法原谅我爸爸，但我愿意嫁给你不是只是我的事，我有必要先告知他们一声。」
他眼神依旧平淡无波，宁静有神，「好，我去见见他们。」
她牵着他的手，「如果你不想看到我爸爸，见到他你会难受的话，不要勉强自己。」
他凝视着她，声音很醇厚，「见到他才能让妳离我近一点，何乐而不为？」
她心里很感激也很愧疚，好多好多情绪流动着，但最后脱口而出的只是一句谢谢。
他看见她的眼里满满都是感动，忍俊不禁，「易渺，不要把我想得这幺伟大，我也会有想当骆驼想逃避的时候。」
「那是什幺时候？」
「嗯，大概是以前学生时期，太多情书送上门的时候？」
「然后你就躲起来不接受？」这样的话也太孬了吧？易渺鄙视地看着他。
「没有，有人送上来，我就说我喜欢男生。」
她呆了呆，开始停不下笑，「你真的这样说？有用吗？」
「有用是有用，只是过一阵子还是有人递情书给我，只是换了个性别。」
她被逗乐了，「那你怎幺办？」
「后来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谣言，说我和陆振宇是一对的，再然后就几乎没有人会来跟我告白了。」
「真的假的？你真的这样做？」她今天真的大开眼界，没想到他们果然有一段令人遐想的过去。
他稍稍沉吟了下，「假的。」
「啊？」
「骗妳的。」
「啊？」她反应不过来，看他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你骗我的啊？」
「妳看起来很想听这类型的故事。」
「我有吗？」
「妳的表情告诉我，妳很兴奋。」
她连忙否认，「我哪有。所以你刚才说的所有事情都是假的吗？」
「情书的部分倒是真的，当时还很多女生很喜欢在我生日的时候做蛋糕给我吃，不过我可没有找藉口说我喜欢的是男生。」
人气很高很棒，她心里嗫嚅了下，「我才不跟高中生吃醋。」
他低沉地笑，「妳不用吃醋，现在妳才是赢家。」
易渺脸忽然有点燥热灼烧，「这幺多女孩子在你身边，你一个都没有喜欢过？」
「我父母出了车祸以后，最后半年还是有回学校上课，那时候身边坐了一个女同学，长得很清秀，声音很细但充满自信，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跟我告白，我的确有动了心。」
「结果呢？」
「最后我什幺也没告诉她就飞到美国了。」
「她现在呢？」
「听说结了婚有两个小孩了。」
「你当初为什幺不告诉她你也喜欢她？」
存律有点无力地笑，「既然都知道自己要离开，我为什幺要给她希望呢？」
易渺不甘心，「说不定说了以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啊。」
「那我就更应该离开她了。」
「为什幺？」
「我不想拖累一个我最希望她能得到幸福的人。」
「」
她凝视他，一时语塞。
存律被盯了一阵子，蓦地笑了，「别想太多，我不会离开妳。」
易渺抱住他，只字不发。
他摸摸她像羽毛一样柔软的髮，吻上她的额，「只有我能给妳幸福。」
她嘴角牵动，静了静，靠在他怀里，想到她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事，「我想听听你在美国的事。」
他听到她这样说，开始斟酌一下从哪里说起。
当初在国外，陈伯伯供他上学，供他机票钱，有时候存律为了承担一点开销，自己跑去兼职好多工作，凌晨去当麵包店店员，下课后去一间报社当校稿的小助理，晚上再去帮当地的华裔学生补英文。那样的生活持续到毕业，他却觉得他永远偿还不了对他的恩情。
有时候甚至很想放弃在那里每天都要担心下一餐的生活，所以他打了一通越洋电话给陈伯伯，想告诉他可不可以回台湾，他再也撑不下去了，但听见他话筒里面因为这通电话而开心的声音，何存律一句关于想回台湾的话都问不出口，最后挂了电话，他还是继续为了生活而努力。
易渺靠着他的胸膛，听他云淡风轻地带过十年在国外的生活。熬过半工半读的求学路，他毕业后努力工作，在工作岗位常常因为亚洲人的身分被处处刁难欺压，几年后，他很幸运，总算等到一个可以升上主管的机会，回到台湾，这个他朝思暮想的地方。
「刚下飞机出关的时候，我很紧张，因为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忘了中文怎幺说。」他笑容很黯淡。
她调整一下姿势，仍然抱着他。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像蓝铃花，很淡很淡，很适合他。
你究竟独自经历了多少事情，独自一人悲伤了多久？
「陈伯伯对你很好。」她说。
他点点头，「是啊，但是我却无以回报。」
易渺拉拉他的衣袖，「怎幺会？只要你过得很好很好，告诉他你的感谢，向他证明他的付出成就了你，这样就是最好最好的回报了。」
存律看着她诚恳的眼神，忍不住被她的情绪感染地笑了，「嗯，知道了。」
「还有，以后我打都打不走，你想耍赖都不行，我这辈子要黏着你到老。」她说。
他又笑了出来，「好。妳怎幺了？别哭。这幺爱哭？」
她擦掉眼泪，不知道什幺时候开始哭的，也许是想到他这幺温柔地对待他身边的人，却把很多很多的问题和痛苦都吞下自己承担的时候，为了心疼而掉的泪。
他替她抹去泪痕，声音低柔，「我说了什幺弄哭妳了？」
易渺推开他，拿了卫生纸在他面前擤了鼻涕，「不告诉你。」
存律摸摸她的脸，两个人沉默了下来，秒针走了两格，他才终于开口，「嫁给我。让我有个名份。」
嫁给我，我愿以我毕生的智慧与人格作保，对妳好一辈子。
刚才他说我们结婚吧，她以为他只是说说，想提出这件事情讨论一下他们的未来，所以她一直都没有正面回应，但是他现在说的如此慎重，她却一时之间不知道我愿意三个字该怎幺回答。
易渺点点头，最后抬起下巴，说：「我很难缠的，不能后悔。」
「好，我保证。」他低语道，双唇覆了上来，在她唇上留下一个深情温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