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章四之五】东窗事发──做蛊(上)
皇宫之内哪有隐密?
几是不到一个时辰,旧案重启的消息便旋风似席捲整个锦城,就是与其毫无干係之人,抑是担忧起这突如变化,指不定会影响到自己以及朝堂势力平衡。
可这些内部纷乱,暂时还不让荣王府众人挂念在心,只需兵权在手,魏国一日离不开高莲华,荣王府便能持续屹立于此。
起先高莲华在飞星急于与他报告事情时,还只是略显倦怠浅抬眼帘淡然回应,但伴随着飞星愈发压抑紧绷的声音传来,高莲华终归定睛望向他,眸光闪烁起凌厉。
「所以,他们在贤贵妃从前所居宫殿,到底找着什幺?」
对于贤贵妃,高莲华着实不甚熟悉。
过往就是听过关于她的传闻,也多是窦太后带着怨恨的喃喃诉说,用低哑且破碎的嗓音,颤抖地描绘着先帝神宗的无情寡义,与贤贵妃的不知廉耻。
神宗与贤贵妃的爱恨情仇,高莲华无多加探听过,但也多少知道不少皇宫老人们私下流传着一种说法。
当年贤贵妃所育三皇子出生不满足月便无故去世,曾有伺候过贤贵妃的婢子说过,三皇子实为神宗亲手掐毙,因此贤贵妃才盘算起通敌卖国之事,以报丧子之仇。
可此种说法着实无甚根据,又何况贤贵妃家族背后,可是站着当时神宗重用的骠骑将军齐长心,再加上神宗极其宠爱贤贵妃,断无理由会亲手掐死自己与贤贵妃的皇子,使齐家与贤贵妃与自己离心。
此处的蹊跷,到了爆发贤贵妃通敌卖国后,是显得更为诡谲。
前头齐家还在抵御齐国,甚至是成为唯一确实斩杀敌方大将,将敌人逼退关外的大功臣,这头就说齐家是罪魁祸首,意图卖国求荣。
要真是要卖国,在所有人一路节节败退时,又何必要如此奋力斩杀齐国大将,誓死保下魏国底线?
遑论后人翻阅史书觑见多少弔诡之事,当年神宗亲手替齐家订下的结局,便只有驱赶立下大功的齐长心至边疆,与亲手赐死宠冠六宫的贤贵妃一条路。
此事已成定局,再无转折的可能性,高莲华自然也不过当成秘闻听听就是,是非真假早给史书掩埋,眼下又有谁敢出来说一句先帝不是?
如此情境,高莲华自然不曾对贤贵妃之事上心,也才对飞星紧张不安的反应有些讶异。
在贤贵妃的生前居所到底是寻着什幺,才会让飞星对着他欲言又止,老半天说不出口?
那些通敌叛国的事和他年龄根本兜不上,总不可能现在还有人将髒水泼到他身上罢?
见高莲华神色愈发不耐烦,飞星注意到高莲华屡屡情绪不悦,便会绷起的手掌,是连忙说道:「王爷可是知晓自己的生辰八字?」
眉头收拢,飞星终于应声,高莲华神色间的烦躁却是更加深刻,「还跟爷玩起文不对题幺?这时候问这做什幺?」
这问题高莲华还真是不知道,从前纪录在册的自然是属于真正高莲华的,而他一个让父母捨弃的丐儿,又怎幺可能会通天发现自己的生辰八字?
高莲华的刻意避答倒没让飞星感到怪异,自己这般话也不说明白,照高莲华的性子自然早该急了。
垂眸沉吟片刻,飞星斟酌着用字好半晌,才低声说道;「……从贤贵妃那搜出来的,正是两个下蛊人偶。」
「下蛊人偶?」高莲华口中不自觉重複字句,下蛊在宫中可是大忌,难道是贤贵妃当年心有不甘,在给赐死前还做了个蛊毒人偶诅咒人?
见高莲华一脸不解,飞行连忙从宫中早先时候清查药材之事说起。
本来众人还以为此事为后宫妃子争斗,意图偷运禁药入宫好对受宠妃子下毒手,不过意外对先帝造成不利后果。
却没想着这一查,居然是直接发现下蛊人偶,还不只一具。
「人偶一给找着,皇上便让人仔细确认那些药材倒底有何用处,这才发现,那些药材多可用于蛊药之术。」说着话,飞星想起眼线在宫中探听到消息,眼皮禁不住一跳。
便若飞星了解高莲华的习惯,高莲华抑是一眼就看穿飞星的踌躇,当即问道:「不过就是蛊药之术,何须这样大反应?」
这事在宫中早就是不能暄之于口的秘密,只是有给翻出追查与否的差别,哪里值得飞星这样看重。
明白高莲华自有管道从别处知道消息,飞星看着高莲华绷起的脸,也不再多瞒,只能叹息似应道:「若是仅然如此我当然不会多加理睬,但从冷宫中翻出的下蛊人偶……除了诅咒先帝的,另一个上头写着的……正是王爷的名字。」
「写着爷的名字?」这话全然出乎高莲华预料之外,贤贵妃与真正的高莲华本无互动,又何况事发当时,高莲华还不过是孩童,哪里值得贤贵妃到了冷宫,还要花大工夫诅咒他?
见到高莲华与自己初听闻消息时一般反应,飞星只能将得来的消息悉数托盘说出,好方便高莲华分析局势。
就如飞星所言,当时从冷宫寻出的,正是写着高莲华与先帝名讳的下蛊人偶。
可要只是如此便还做罢,但偏生人偶上头虽写着高莲华,可硃砂勾勒谱写的生辰八字却是属于早逝的三皇子。
飞星脸上逐渐浮现愠色,话音像是染着冰渣子般冻寒,「也不知宫里那帮人是不是借题发挥,居然流传起王爷当年与三皇子差不多时候出生,但王爷好生活了下来,兄弟却不满足月便惨死,正是因为王爷天生带煞,剋死了兄弟,才会让贤贵妃要以王爷替三皇子抵债。」
相较于飞星的愤怒模样,高莲华却是蓦然冷静下来,「爷身上沾的谣言也不少这个,只是这谣言用意到底是为了什幺?这真相是真是假,事过境迁根本已经不能对爷造成什幺影响。」
能在宫中流传,定是经过高慕华同意才会扩散这样迅速,而高慕华行每一步棋都是精算所致,自然不会是凭白作工。
这些谣言对高莲华而言并不算什幺,更不会因此愤起追查谣言源头。相信高慕华也是明白这点,才会让它流散出去。
只是,高慕华让这谣言变得宫中人尽皆知有什幺用途,他着实猜不透。
又何况,那人偶骗骗旁人还成,明眼人哪里不明白,这时候突然冒出的人偶定是特意準备,就为了要流传出有关于他的那个谣言?
高莲华手指敲打着茶几,阴沉的脸色直到蓝琼鸾在外头敲门,轻声呼唤:「王爷,该用膳了。」才逐渐染上暖意。
直起身,高莲华阔步向外而去,身影不过在与飞星擦身瞬间微顿,磁性嗓音轻送至他耳旁,不让门外的妻子听见:「那谣言无须多理,会信如此粗糙编织出来的谎言之人,不吝是脑袋不清楚。脑袋都不清楚了,哪里还需要指望他们能在朝堂上待多久?自是连防备的必要都没有。」
「是。」应下高莲华的话,飞星又在高莲华即将推开雕花木门时,忍不住问道:「可王爷,要这话流传至民间,对王爷岂不是会有伤害?」
侧首望向身后的飞星,高莲华忽地扬起一道不带任何喜意的诡笑,瞳眸深幽如墨,「你大可安心,这事不可能会让民众知晓。」
人心会直接影响军心,在高慕华还需要他领军作战时,就不可能让他出现这般丑闻,影响他在人民心中的形象。
高慕华既然弄出这般动静,自会想好一切封口方式,他大可坐壁上观,且看外戚与皇室如何争斗……又或者,能从中获利。
今日高慕华能以他做为饵进行计画,难保有日不会将他当作弃子捨弃。
形势险恶,要如过往忠心于皇室,对高莲华而言已再无可能。
再次抬步,高莲华是连半点踌躇也无,步履稳健笔直向前。
在推开门的瞬间,霎时迎上的日光下,是妻子乍见有些朦胧的温笑,这眼瞧份外虚幻的画面,却是让男人不禁浅弯唇角带起一抹弧度。
「夫人当真贴心,可不是在爷身体里下了蛊,连爷饿了也知道。」
「王爷你……你胡乱说什幺呢,多、多不害臊!」
还在屋内的飞星望着高莲华与蓝琼鸾并肩远去,任凭身影融入光线中的模样,眼底晃过不显眼的恍惚。
岁月静好,许是就在描绘这样的场景罢?
他自幼就没过上多少平静日子,大富大贵,贫贱屈辱,两种极端的身分经历都深烙在他的生命里,让他而今不过二九,却早没了雄心壮志。
要说他真盼望什幺?
或许不过是此时此刻的场景,能一直持续下去,这样说来轻巧甚至是微小的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