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攸林坐了下来,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发丝,“你说有问题要问,坐下来说吧。”
陆商转身关了房门,三人围坐在桌子旁。
萧玖儿到了将军府之后,金欢才从房间出来。
多日来在房间里面,金欢生了不少的络腮,整个人感觉颓废。
萧玖儿刚见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金欢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没什么,打了败仗,难过罢了。”金欢压着心里的不满,对着萧玖儿说的话也是轻描淡写的,“你把那个副将带回来了?”
萧玖儿知道金欢说的是陆商,但是又遵守着萧攸森交代过的,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讲陆商带回伯夷王城,犹豫了片刻,使劲地摇了摇头。
“我在云城关上看着你带着陆商走的。”金欢有莫名的醋意,明明知道陆商是女子,但是萧玖儿那种为了她而忘了他的神情,让他的危机感丛生。
“金欢哥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萧玖儿笑着抓着金欢的手,摇着撒娇。
金欢突然将萧玖儿抱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念道:“玖儿,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我们提前成婚吧。”
萧玖儿的耳朵刷一下就红了。
她从金欢的怀里挣脱开来,有些害羞地喃喃道:“金欢哥,你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父亲不是说过,等他过两年舍得我了,我就嫁给你了。”
“可是。”金欢想到了在云城关发生的种种,又上前想抱萧玖儿。“我怕,我怕你再被人带走了。”
萧玖儿感到金欢今天和以前有些不一样,急忙往后退了两步。“我,我出来太久了,父亲要找我的。”头也不回地就跑走了。
“玖儿。”金欢叫她,可是她就是没有回头。
第20章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萧攸林抓着萧凄的手,“你还是叫我姑母吧。”
“我也没想过改口。我还是远江郡王的女儿。”萧凄的话不咸不淡,另一只手覆上萧攸林的手背,“也不能让你和金将军有什么嫌隙。”
“没事,他过两天就能想通的。”萧攸林听得安心却也有些失落。
陆商插嘴。
“当年我父亲在金淼江和金必斜的最后一战,郡主是不是也在。”
萧攸林心中一动,抓着萧凄的手明显用力了起来,觉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商的话。
“你们在金淼江是不是觉得灭掉了常安军全部,没有任何活口。”陆商说着看了看神色越来越不自然的萧攸林。
“有个士兵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他告诉我们是你和金必斜一起杀了我的父亲。”陆商只是依稀记得那士兵疯疯癫癫的话,剩下的那些只是自己的猜测,要是萧攸林真的如她所表现的一样对父亲一往情深,难以忘怀,怎么会嫁给杀死父亲的金必斜,而且和他相敬如宾那么多年。
萧攸林的神色越来越不自然,抓着萧凄的手越来越紧,像是想掩饰自己的慌张与后悔。
萧凄皱起了眉头,她从小认识的萧攸林从未如此这般失态过。
“姑母,难道?”
萧攸林像是被揭穿后心虚的表情,对上陆商急切寻求答案的目光。
“你父亲当年被我大哥打败,深受重伤,我抱着被他救过的报恩心,救了他。冒着被大哥责备,被大王处置的危险,和你的父亲在山洞中待了整整半年。我偷偷在伯夷搜刮伤药给你父亲疗伤,陪着他,照顾着他。这个世界上最让人伤心的事就是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却日久生情。因为相伴相守,我和你的父亲最终是逾越了。”
萧攸林说到这里的时候,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向往了起来,像极了在相爱中期许的女子,不过再说下去,她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但他说他不能永远和我待在这个山洞里,他有他的抱负有他的使命,一定要回到大尤,你父亲对我承诺,一定会回来娶我,就算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绝对不会负我。我相信了,让他走了。后来的事情导致我太恨了,在你父亲离开后不久,我就发现自己怀上了孩子。”
萧攸林看了萧凄一眼。“大哥知道之后,简直气疯了,他一个劲地问我谁是孩子的父亲,我咬着牙,坚持着,就是不肯说,要不是当时还没有成为我大嫂的卿卿拦着,我可能会被我大哥打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我大哥对我那么的凶,我才觉得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大哥将我软禁起来,关在了府里,不然我见任何人。不过,我抱着你父亲会回来娶我的心,日等夜等,等到了凄儿出生。凄儿一出生,大哥就把凄儿抱走了,后来大哥和卿卿很快就成亲了,大嫂认下了凄儿这个孩子,当成她和大哥的亲生女儿。”
萧攸林说到这里,有些哽咽,在一旁没有表情的萧凄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模样。
“后来呢。”陆商听了前尘,竟然对萧攸林产生了同情。
“我听到他在大尤娶了亲,我出了月子就偷偷地去找他,他很决绝地告诉我,以后只会和你母亲在一起,我本来想告诉你父亲,我和他之间有了个孩子。但我没有说出口,我看着你父亲牵着你的母亲,恩爱的样子,我发疯的嫉妒,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既然我得不到你父亲,那谁也别想得到你的父亲。后来,战事又起,我听闻大尤是你父亲作为主帅,那时候他已经被封为了逐北侯。大哥因为凄儿和大嫂,没有接下上战场的任务。这个任务落到了金必斜的头上,我去找了他,我告诉他,只要他能够让我亲手杀死你父亲,我就什么都答应他。”
萧攸林看着陆商,有着后悔的歉意。
“后来,在金淼江,我决绝地射杀了你的父亲,也将自己送给了金必斜,将凄儿是我女儿的事情深深地埋在心底。我忘了很多年了,直到这次,直到我知道了你出现,我就知道这个秘密可能瞒不住了。”
陆商站了起来,拔出萧凄放在桌子上的宝剑,指着萧攸林。
“这是我父亲的剑,我刚好用来杀你,为我父亲报仇。”
萧攸林盯着陆商手里的剑,伸手去摩挲着桌上的剑鞘,“你父亲当年第一次见我,救了我,我看到你的父亲,他身边就配着这把剑,能死在这把剑下,也许我到了地府还能见到你的父亲。”
陆商握着剑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她把剑往前送了送,抵在了萧攸林的脖子上。
萧攸林闭上了眼睛,等着陆商将这一剑刺进自己的喉咙。
萧凄出手,握住剑身。
“放手。”陆商看着萧凄,这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虽然嘴上不会说出来,但心里早就认了。
“你要杀我姑母,我绝不会放手。”萧凄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商,坚定而决绝。
“她杀了我们的父亲。”
“她杀了你的父亲,我的父亲是远江郡王萧攸森。”萧凄抓着剑身,站了起来,紧抓剑身的手里渗出了鲜血,陆商见到,松开了剑柄,有些颓然地坐下,萧凄接着说,“如果我是我姑母,我也会选择杀了你的父亲。”
“你。”陆商心底的悲凉油然而生,她不是不知道在萧攸林的回忆中,父亲是错的那个,但她心里的英雄怎么会能让人玷污,悲愤交加的她,选择离开这个房间。
陆商站起来,打开门,却发现门前站着一个已经泪流满面,麻木地抽泣着的萧玖儿。
萧玖儿的目光逡巡到萧凄满是鲜血的手,萧攸林悲痛的脸,陆商百感交集的神情,低声喃喃:“你们都是坏人,都是骗子,我不喜欢你们,我不喜欢你们。”
萧凄不知所措地喊了声“玖儿”。她没想过这件事情会让萧玖儿知道。
萧攸林撑着桌子站起来,“玖儿,过来,来姑母这,听姑母跟你说。”
“你们这些骗子,骗子。”萧玖儿往后退了两步,声音越来越高。陆商冲上前,抓起萧玖儿的手,按着来时萧凄带她来的路,她把萧玖儿搂在怀里,忍着伤口再次撕裂的痛,翻墙出了府。
萧凄想去追,萧攸林阻止了她。
萧攸林有气无力地找出房间里的药箱,拿出金疮药给萧凄包扎了起来。
萧攸森回到府里。
看到萧凄和萧玖儿的婢女跪着大厅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萧攸森这几日都避着萧凄,都是夜里才回到府里。
“你们跪在这里做什么。”萧攸森的折扇合上,在手里慢慢地颠着。
“小姐不知道去哪里了。”婢女异口同声。
萧攸森的折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头,他怎么没想到,要是自己这么避着,萧凄肯定会自己找答案,做出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突然有些后悔。
“凄儿没回来,我能理解。但是玖儿也没回来?”
“小姐下午去出去就没有回来过,不知道是不是去将军府了。”婢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既然你觉得她会在将军府,怎么会派人去问。”萧攸森急忙地让随从备马,飞奔到将军府,希望自己的两个宝贝千金都在将军府。
陆商带着萧玖儿出了将军府。
她对伯夷王城半点不熟悉,凭着自己还有些骄傲的腿力,不自觉地搂着萧玖儿走了许久,在桥上停了下来。
萧玖儿的泪已经沾湿了陆商胸前的衣服。
陆商将萧玖儿放开,萧玖儿回过神来,狠狠地打了陆商一个巴掌。
陆商站在那里没有还手,她和萧玖儿之间本没有任何牵绊,不过就是俘虏和被俘虏之间的关系。可中间隔了个同父异母的萧凄,两人之间又产生了若有似无的联系。
“你怎么不还手。”萧玖儿定下心神,看着陆商脸上红红的指印,有些后悔。
陆商终是叹了口气,肩上的伤,脸上的疼,心里的痛,她紧紧地抱住了萧玖儿,像是想抓住什么慰藉自己一般。“你准备把我留在伯夷多久,能不能让我回去。”
萧玖儿本来是不知所措地被陆商抱住。
但听到陆商说这话之后,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没有囚禁你啊。”
“你把我带回伯夷王城,觉得我可以来去自如。”陆商对萧玖儿天真的话感到好气又好笑。
“父亲说你随时可以离开,我是觉得你伤没好,就没和你说。”萧玖儿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不知道为何,她把陆商带回来却一点都不想她走。现在陆商抱着她,让她觉得很安心很温暖,都快将刚才在将军府听到看到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那我明天就走了。”陆商不想在这伯夷王城,她属于大尤,母亲还在家里等着她,而且在这里她面对不了萧凄,面对不了萧攸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