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

弦上春雪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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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她已经几天看不到他的人了!

    直到休沐的前一日,方儒才告诉他们:“这个……沈家的老二,以后不来了,大家照常上课便是了。反正他也学不来什么东西。”

    方儒每次只要想到沈阙,就会连同他的人一起想到那魔神一样的琴音,虫子爬一样的字,和抽象得不能再抽象的画作……

    但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炸开了锅,墨廿雪也没想到他不来上课最后会变成再也不上课,急急地想找林复求证,林复也是一头雾水,眼神里写满了不解和惶惑。

    方儒一根教鞭止住底下嘈杂的声音,本来还想多说两句,门口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清而沉,重而缓,仿似一声绵长的磬音:“先生。”

    墨廿雪心中一滞,没错,是那个人,搅得她心湖泛滥几日睡不好觉的人。

    方儒握着教鞭的手一顿,他得到了许可,慢悠悠地走进来,犹如惊鸿照影般的初见,照例是一袭雪绡,秀绝出尘,但是脸色苍白,唇色看着也不太健康。

    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心里竟咯噔一声:他病还没好?

    沈阙的手里攥着什么东西,他走上前交给方儒:“先生,这是学生交的最后一次作业。”

    方儒是真不想面对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字,本来是满不在意地接过了手,潦草看了眼,果然依旧龙飞凤舞。他握着纸张硬是没瞅第二眼。

    沈阙已经站在了台中央,底下所有情状一览无遗。但他看的第一个人,是坐在最后边对他不理不睬的白隐梅,视线由后边往前扫,才能看到墨廿雪。她咬着下唇,瞪着他,好像还在生气。

    当然他不知道,墨廿雪早就不气前几天的事了,她是在怪他擅作主张要离开。

    “各位,”沈阙几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和啃馒头一样的随常平淡,“在太学的时日虽然不长,只有短短两个多月,但沈阙也算是获益匪浅,有恩师和各位同伴,这段日子一直过得开心。只是,我好像明白了,靠读书走仕途经济这条路并不适合我,我就是一个习惯了在外边风餐露宿的游子……”

    他摇头又失笑,“所以,我想离开这里,继续游学观摩。”他的意思其实是说,他的志向在于山水之间?

    墨廿雪登时由怒转惊,沈阙在说些什么?他要离开幽都吗?他已经是十年才回来一次,到底外边有什么好的?

    像是听到了她心底里的声音,沈阙的视线与她撞上,却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朗月照花般的笑。

    也只是昙花一现,然后他转身想走。

    “你等会儿!”方儒陡然在他身后叫住他,沈阙步子一停,转身等候先生指示,所有人都看见,方儒老人家惊奇地对着他交上来的两张宣纸瞅了又瞅,像是惊叹和不可思议,好像发现了什么旷世宝藏。

    沈阙心思一凛:不会吧?

    方儒诧异惊喜地抬起头来,激动地问:“这真是你写的?”

    他方才已经说了是交的作业,还是最后一次,现在……不能反驳吧?现在就算他冲上去把东西夺下来再吃进嘴里,可是方儒也已经看了,木已成舟覆水难收。

    方儒简直意外,“这种字,外表纵横不拘,不工雕琢,且字间连笔,如凰尾相缠。看着像毫无章法,但实则内劲暗含,笔势中藏,形状洒逸,是久已失传难摹的四凰体!前朝以后,后来人模仿的都不得精髓,你,你是……”

    有个答案仿佛呼之欲出。

    来之前,洛君承就问过他:“三哥,你这东西,交上去很冒险啊,就我所知,你们太学掌事的是个食古不化的老古板,他喝过的墨水比你喝过的水还多,你确定他认不出来这是啥玩意儿?”

    沈阙微笑,“这个世上,这种四凰体写得最好的,就是我师父,可是他老人家早就不在江湖很多年了,也没有人知道他收过徒,方儒就算认出来,也翻不出我的身份,放心好了。”

    话是这么说,但沈阙还是真没想到,竟然真有遍读诗书,连文字的研究都没放过的人。这一刻,他不得不对曾经不太看得起的老学究另眼相看。

    这个字到底长什么模样,底下的学生似乎头一次见方儒这么兴奋,摩拳擦掌各自好奇。

    这也是温如初第一次坐不住了,“先生,弟子也想见识一下传说之中的四凰体书。”

    没见过的世面一群人终于开始嘀咕,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最惊讶以至于合不拢下巴的,是墨廿雪和林复,他们平时和沈阙走得最近,是知道沈二公子胸无点墨到了何种地步的,以至于墨廿雪常常感叹,上天总是公平的,给了人一副中看的皮囊之后,必定会再给他一个不中用的……智商。让他学习是按着牛头喝水,是行不通的。

    可他竟会写那什么体?

    这事,绝了。

    第二十七章 逼上梁山非好汉

    一直以来温如初也是太学博闻强识的代表,方儒也很欣赏他,没有说别的,将手里的宣纸递给了他。

    温如初两手接过,薄薄的宣纸,笔墨印渗透而过,飞舞飘逸的字体是只在记忆里仓促出现的存在。他皱了皱眉,“这种字,古书里才见得到,几乎无人敢临摹,你怎么会写?”

    高傲得从来不屑与沈阙来往的温如初,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额,”沈阙面对目光紧逼的温如初和方儒,犹疑地搓了搓手,“你们看的书真多……”

    他今日带了这样的一幅字前来,是因为四年前的边城,他写在五色旌旗上的“靖西”二字,正是四凰体。

    他总觉得,温如初有一丝异样。

    墨廿雪一直以为他生病是因为一个人在雨里走了很久,这是他让林复转达的。事实上,那个夜里他是遇到了杀手才纠缠了许久。最后左手胳膊被划了一道,浸了雨水伤口发炎,才会如此。

    那个雨夜里,动手要杀他的那二十个杀手,来得蹊跷。他一早知道,在南幽,早有人窥破了他的身份,一心置他于死地。

    但温如初的神情,绝对是惊讶的神情,真实得没有一丝虚伪的痕迹。

    他心思一沉。

    方儒看到失传已久的四凰体重现世间太过惊讶,以至于方才那么一刻忘记了这是谁交上来的东西,温如初问过之后,他才上下打量着沈阙,“老夫眼拙,真没看出来,你沈二还是书画界的个中高手!”

    “额,弟子愚钝,这东西是……”他看了眼方儒,“弟子昔年过河北上,在渡头因缘巧合下得来的东西,弟子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本来是拿来胡乱凑个数儿的……”

    他的成功之处在于,他的鬼话反倒令人相信些。

    “这……”方儒拿回纸张最后瞅了几眼,“最后一次作业也糊弄我,你可真做得出来的!”

    沈阙随从地笑了两笑,目光扫过温如初,他早已没了最初的惊讶,似乎嘲讽般的瞥了眼,然后回座。沈阙一直看着他,自然也就看到了坐在他身后的公主。

    视线撞上,他有点不自然地错开,墨廿雪纠结的眉心拧得更紧。

    他到底几个意思?不想理她了?

    最后的一段序曲过后,沈阙彻底在太学子弟的眼中消失了。

    墨廿雪在雪海阁给沈阙计日,第一天,他不来找她,她就画一个圈,第二天他杳无音信,她就画一个叉,以此类推,当画到第十个画了一个椭圆之后,墨廿雪发现画无可画,同样也发现,她真的很无聊。

    几乎已经想不起来遇到沈阙以前她的生活是怎样的,这是件令人发愁的事。

    没有沈阙的日子很无聊,就算逛窑子也没有好心情。

    沧蓝看了眼她摊在桌案上歪歪扭扭的一个椭圆,牵起樱唇笑了两声。

    墨廿雪不耐烦,“你笑什么?”

    “这个,公主要恕奴婢的罪,奴婢才敢说。”

    墨廿雪没大没小惯了,又讨厌那些虚虚实实的繁文缛节,不喜欢她的下人丫鬟们自称“奴婢”,尤其是走得近的沧蓝和浅黛。所以一旦她们的嘴里蹦出“奴婢”这两个字,墨廿雪就知道事态是有点严重的。

    “说说说。”总感觉沧蓝会爆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心里惴惴不安。

    沧蓝果然无愧为墨廿雪身边的红人,一语道破天机:“公主,你怕是早就看上沈公子了,自己却不知道。”

    “吧唧——”墨廿雪手里的笔掉了。

    傻了一会儿,忽然又跳起来,“我会看上他?开玩笑,沈阙啊,那可是沈阙啊,我父皇都说他是个二傻子,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这天,沧蓝忍受了墨廿雪一下午的碎碎念,最后耳朵起了茧子,发誓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公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叹息。

    沈阙退出太学是有远见的,因为公主很快也要退出了。

    在她十八岁满之后,幽皇会给她安排最妥当的婚事,让她嫁给最优秀的青年子弟,嫁人以后便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即便是在民风开化的南幽,这也是不允许的。

    而墨廿雪距离她的十八岁,只剩下了二十天。

    早早听闻墨汲为了她的生日礼开始布局准备,但这么些日子过去了,却一点风声都没有。消息一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水花。

    本来墨廿雪也不在意,浑浑噩噩地过着她的小日子。

    沧蓝却送来了一份东西。

    这是她生日的请柬。红黄相间的信函,密封着一份礼单。在邀请之列的,都是王宫贵胄,大多是墨廿雪在太学的同窗。

    她看到了温如初的名字,而在温如初后边不远,则跟着沈阙的名字。

    前者看着喜欢,后者……真担忧啊。

    说起来,她许久都没有看见沈阙了。沧蓝温柔地建议:“公主要是不喜欢,把沈公子的名字划掉就是了,皇上说了,这份名单不过是初选,大权在公主殿下的手里。”

    是这样么?墨廿雪盯住了名单上赫然在列的两个字,眼眸有点深幽。

    但当沧蓝和浅黛看到在大船上出现的沈二公子时,还是要感叹一声:公主果然言不由衷。明明是喜欢的吧。

    没错,墨汲给自己的独生爱女准备的生日礼,便是一艘大船。船舷边驻守着百名百里挑一的勇士,甲板上人来人往,都是上品子弟,衣冠华丽,珠玉璀璨,基本上三三两两扎堆,谈笑风生。

    沈阙和林复在一起,躲在舱中一个小角落里喝酒。

    说起近日的事来,他不得不感慨道:“大哥,我一直以为你在公主面前就是个小跟班,却没想到,你竟然真能忍了这么些日子不见她,果然不愧是大哥,敬你一杯!”

    他豪情万丈,某人偏不领情,“因为你没有看见,我经常趴在太学的屋顶上,偷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