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挟恩图报。”苏英华起身接过碗说。
“对,对,就是这四个字。”冯春苗当即高兴了起来,“我就快想起来了,不过,大丫头你怎么晓得的。”
她目光狐疑,大丫头读书读到二年级就没去读,怎么会说那些城里人的话。
在冯春苗的印象里,四个字的话是城里人才会说的,他们这样地里刨食的大字最多识得一两个,哪会说那些个拗口的话,王小妹是个例外,她是城里姑娘嫁到下乡,听说是个高中生。
她不屑地想,高中生又如何,还不是和她一样要下地干活。
苏英华话出口就有些后悔,这会听出冯春苗的疑惑,心里发急,面上不显,镇定地往碗里盛饭,只有她自己知道,握着饭勺的手微微发抖,灵机一动,“我听英秀说的。”
她来了几日,即便没见过苏英秀,但也知道冯春苗最是疼小闺女,每日都要念上几遍,吃饭念叨,睡觉念叨,串门出去回来都要念叨。
果然,冯春苗乐了,“英秀是高中生,以后是要读大学的。”
她一点都不怀疑苏英华是何时听说的,苏英秀又为何要和苏英华讲这个,这回她倒是忘记对王小妹的高中生看不起,一心觉得苏英秀哪儿都好,“也不晓得英秀吃饭了吗?她婶子有没有给她……”
“好了。”苏德富解下腰间的旱烟杆,烟锅头敲桌不耐烦打断道:“王小妹还说了什么?”
不是他听不得老婆子念小闺女,只是老婆子一说起小闺女说上个三天都能不带重样的,事有轻重缓急,眼下要紧的是大闺女的事。
冯春苗正说得起劲被打断了话,心里老大不高兴,可她看苏德富板着一张脸,又不敢违了他的话,“王小妹说陈大哥他们明儿来家里,要是大丫头愿意的话,咱们两家可以商量婚事。”
“老头子,你说陈家是什么意思?”
陈家是想听她亲口说愿意还是不愿意。
苏英秀把碗放到冯春苗手里,重新坐下,垂眸,陈家问她伤好没,是说他们相信她是滑下海,又来问她的意见,她答应了,明天陈家就提亲,她不点头,那就退亲。
陈家看似很大方地让出选择的权利,明儿为难的是她苏英华,看她要怎么选。
她说愿意,苏陈两家皆大欢喜,她挽回清白,什么不愿嫁跳海的话就不攻自破,陈家心里没了疙瘩,又得了一门亲。
她说不,她苏英华又要嫁不出了,以死挟婚,哪家愿意娶个一不如意就寻死的媳妇。
苏英华皱起眉,她没忘记“挟恩图报”,这说明陈家对苏家有恩,那她身上又要背个“忘恩负义”的名声,从而牵连整个苏家的名声。
这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那样的话,她只能远嫁。
苏英华情绪低落,她不想远嫁,上辈子就是死在远嫁的途中。
而陈家,虽然失了苏家这门婚事,但还有李家王家,世上又不是她苏英华一个女的,非她不可。
那个陈,陈志军或许会被人说上几句,外人会猜测这人到底哪儿不妥让她死都不愿嫁。
然陈志军是个男人。
世人对男性总是很大方,对他们一向包容又健忘。
陈家又站在恩义的一方,别人只会说她苏家的不是,而同情陈家,相信很快地陈志军就能说亲了。
陈家这一手玩的漂亮,可进可退。
进,陈家如愿以偿,退,损失不大。
苏英华赞叹一声,即便种种对她不利,她不但不觉得生气,反而欣赏起想出这主意的人,换做是她,也会如此,而且陈家算厚道,没有直接来个退亲,要不她的名声被定死,连苏家全家都好不到哪里去?
苏英华苦恼地想,她要怎么选?
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只是她还有一点不是很清楚。
苏英华抬起头望向苏德富,苏德富也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开口问。
“爸,陈家对我们有什么恩情?”
“大丫头,你是怎么落海的?”
第三章
你们不是说原主不满意婚事跳海?
怎么现在又来问她?
难道原主不是自己跳的海?
苏英华愣了一会,很快回过神,“我不太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是不是你自己跳的你都能忘记。”冯春苗在一旁咋呼。
她也想知道她是为什么落水。
苏英华面露无奈,醒来发现被沉在水底,差点溺水,现在回想起来仍是心有余悸。
她不去看冯春苗,直视苏德富的眼睛,“爸,我当时脑子很乱,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在海里了。”
在她眼里,苏德富是这个家做主的,不管冯春苗平日在家如何趾高气扬,指使苏德富和她干活,但真的有事,冯春苗却不敢反驳苏德富的话。
她没提身上还系着块石头的事,不但是为了她自己,更多的是因为原主。
偷听了苏德富和冯春苗的说话,她误以为原主是自己跳海,没料到他们原来也不知情。
那石头的事更不能说。
说了,苏德富他们就会断定原主是悔婚跳海。
不说,她再糊弄几句使人以为原主是失足跌入海中。
想到这,苏英华目光坚定,“我只记得脚下一空,人往下掉。”
她说的不是假话。不管是自己跳还是失足,都是往下落。
别人如何想,那是他们的事。
至于真相如何,她现在不是很想知道。
原主人都不在了,她知不知道真相,已经不重要。
她希望原主能走得清静,不想以后别人说苏家大闺女不想嫁人都跳海了。
这是她唯一能为原主做的。
“你是说你滑下海的?”冯春苗咽下嘴里的饭菜,“怎么可能,英秀说……”
她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神情有些慌张。
苏英华惊了,这真的是亲生母亲?
哪个母亲不盼着孩子好,她倒是反着来。
还有这事关苏英秀什么事?
苏英华眼睛一眯,眼底闪过一抹狠戾。
其实苏德富一直怀疑苏英华跳海的事,在他心里,苏英华不是个会想不开的人。
当日有人跑来告诉他苏英华落水了,他是不信的。等他慌张跑回来一看,苏英华全身是水地躺在床上,冯春苗大喊大叫地扑过来说苏英华跳海了,他根本来不及问,苏英华就发起高烧,之后一连串的事弄得他晕头转向,倒是忘了问事情的原委。
他现在细细想来,冯春苗当时的反应不对头,就她平日对大丫头的态度,反倒是表现得有些刻意,就连跳海也是从冯春苗口中听来。
那她又是如何知晓。
为何又是如此酌定大丫头是跳海?
苏德富听了这话,想着那日就没见到苏英秀的人,不由横眉竖眼地呵斥,“英秀怎么了?”
冯春苗吱吱呜呜不肯说,苏德富竖起眉毛,怒视她,冯春苗见躲不过,小声地说:“英秀跟大丫头绊嘴,说了大丫头几句,大丫头听了就跑出去。”
她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苏英华,苏英华脸色平静,就像说得不是她似的,苏德富黑下脸,沉声问:“她说了什么?”
冯春苗心惊胆跳,她知道老头子真回事真的生气了,这下真的不敢再迟疑,“她说大丫头爹不疼娘不爱,活该没人要,只能嫁跛子,说什么小偷配跛子,天生是一家。”
当初苏英秀见苏英华浑身是水吓坏了被她看出,逼问几句就全说出来。
她听了也气的很,这些个话是她一个小姑娘家能说的吗?可苏英秀眼泪汪汪,神色惶恐,她又不忍心,说了她几句就让她去她婶婶家住几天,等事情过去了再回来。她千叮咛万嘱咐苏英秀谁也不要说,万万没想过却是她一时失语说了出来。
事到了这里,苏英华哪还不明白,原主心思本来就重,苏英秀的话压倒了她最后的那根稻草,一时想不开就跳海了。
不说原主,就是她听了这话,也气的不得了。
“咚”
苏德富重重地捶了下桌子,怒道:“她说的是什么话?还是人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