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胥没有回?”
“严总暂时不会回国。”
“他不打算管我了?”
“……”
“陈哥?”
“照片拍的很清楚,小林。”陈茂森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因为我是个鸭。”
“事情会过去的,只要拿新的新闻堵住好事者的嘴。”
这种说辞无法让我信服。
“严总这段时间只接私人来电,我一会把号码发给你。”
我收到了号码,待在家里抱着大黄发呆,我拉上所有的窗帘,担惊受怕会被一支长镜头拍到,我怕得发抖,拨了电话给严胥。
依然打不通。
网上愈演愈烈,一切都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更多的照片,更多的人出来指证曾看到严胥带着一名年轻男子出入一些高档场所,他们所说的地方大多数竟然都是真的。
我在家里憋闷了一天,严胥联系不上,陈茂森忙得像个陀螺,李流也不能指望。实在待不下去了,我换了一身衣服,偷偷溜出别墅。
我跑进江崎大学,仍然去参加了性学教授的讲座,那儿已经坐满了人,我挤到前排,站在靠墙的地方,浑身冰凉。
我可以预见严胥会和我撇清关系,他的事业不允许他爆出这样的丑闻,如果我真的是八卦记者写的小明星小模特,那不算什么,甚至会有大批人冒出来帮腔。可我是个鸭,这比亿万富翁街头招妓更难听。也许大家会宽容严胥的性取向,但他们不会宽容包养一个鸭。
我在听讲座的时候全程走神,途中又给严胥拨了几次电话,依然无法接通,他在避免现在和我接触。
我愤怒也无奈,我甚至无法责备严胥,他只是在保全自己而已,谈不上对错,他手下还有那么多员工,不能因为我这点小事影响到大局。
我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
彭教授在讲台上激昂澎湃地演说,他说中国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性盲,认为性就是发生在两腿之间的那点隐晦的事,其实不是,性的意义远远超过这,它涵盖了人类情感,人类发展、人类进步的方方面面。我们的性教育落后太多,孩子在青春期至少得不到正确有效的性教育,所以那么多初尝禁果的少男少女不懂保护自己。
他讲,这是个真实的事件,一位女士被歹徒强奸,事后丈夫与这位女士离婚,理由是歹徒在强奸她的时候她竟然给了歹徒一个避孕套。
彭教授嘲讽那位丈夫不懂得什么是保护自己,是个十足的性盲:“所以,在座的各位女生,随时在钱包里准备一个避孕套,当碰到这种极端情况的时候递给他人,即便他要伤害你,但至少你自己要做到最基础的保护。”
礼堂里静默了几秒,被彭教授惊人的言论震撼,随后年轻人站起来鼓掌,也有些不敢苟同的嗡嗡议论。
有人大喊:“同性恋你怎么看!”
我听到周围有人小声念叨红石集团的老总云云。
彭教授在他的电脑上打开一个ppt,翻到一面,那上面是一张数字表,从1到9。
“首先,我要说明,同性恋是一种正常现象,我不否认后天环境有影响,但绝大多数同性恋是天生而来。而且,这世界上绝对的异性恋和绝对的同性恋是极少数。”
他指着那张幻灯片:“假如1是绝对的异性恋,9是绝对的同性恋,那么大多数异性恋的取值大概在2-3之间,大多数同性恋的取值应该在7-8,就我个人,我应该是3这一类。”
“那你对同性恋传播艾滋病怎么看!”
“这是无稽之谈,只能说不安全性行为是传播艾滋病的主要原因,如果真的要责备,最该受到责备的是中国目前的性教育观念和对这种话题避而不谈的态度。”
我听得认真,突然被撞了一下,身边冲出一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塑料桶,骂骂咧咧地朝台子上冲去。
“不要脸!宣扬这种恶心的东西!邪教!孩子都被你给教坏了!”
一桶屎尿被他泼到彭教授的身上,现场混乱一片,我被积压的怒火和憋屈突然就被这个男人点着了。
“我操你妈!”我不知道我到底骂的是谁,但我朝他冲过去,挥起拳头。
等我被警察扯开,那人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缩在地上呻吟,我还发疯似的往那边冲。
警察拿警棍抽了我一下,把我铐上,押着上了警车。
注:文中出现的彭辉教授真名彭晓辉,华中师范大学教授,《拂去尘埃见本性》这个讲座是真实的,文中的内容为我杜撰,但是泼粪事件是真的
21
前些日子,我在微博上看到一条新闻,102岁老奶奶的愿望清单上有一条是“被逮捕”,社区的警察为了完成老人的心愿,把她铐起来,搀扶她进警车,到警局,去审讯室看看,再参观办公区。
我体验了一样的殊荣,被押送到警局,戴着手铐,做了笔录,警察反复地问我是否打了谁谁谁,为什么要打他,用什么工具,什么方式,殴打他多长时间,之前是否认识,有没有积怨……我还做了尿检,被查户口似的把我祖宗八辈给关心了一遍。
当晚我被移送上南区拘留所,以扰乱治安罪为由,判处5日拘留,罚款500。
“家属电话。”警察问我。
“没有家属。”
“工作单位电话。”
我自暴自弃,把李流的手机号报了过去,不然要我去登记严胥的号码吗?
“把随身物品放这个箱子里。”警察说。
我把手机钱包钥匙都扔了进去:“我可以再打个电话吗?”
“不行!把你的随身物品装进来,马上进去,132室!”
年关将至,拘留所也人丁兴旺,多是偷盗被抓进来的,涉案金额不大不构成刑事案件,抓进来关几天出去还是偷。我被推进一间屋子,这儿和电视里看的差不多,一间屋里两条长长的硬板床,大通铺,一屋子能关12个人,仅有的电子产品是一台破旧的电视和天花板上的监控,最里面有个蹲坑,旁边是洗漱台。
132室的老大是个醉驾司机,已经被关了九天,他安排这个号子里所有人。
“诶,新来的,犯了什么事。”
“打人。”
“小子有前途,咱们这加你正好凑八个人,晚上值班,一人一个小时,我看你挺精神的,就先值一晚上吧,别打瞌睡。”
其他人闷声笑。
我一夜未睡,呆坐在铁窗前,我知道没有人会来,拘留期间是不能探望的,我要在这鬼地方待五天,等到五天之后严胥会回来吗?他会不会介意我被关进来这件事呢?也许他更介意那些照片。
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不,其实我压根就没有成功的时候。
拘留所里的日子没有任何起伏,每天都是机械地过,一成不变,早上六点起床,排队洗漱,卫生和值夜一样轮班,号子里按资历排位,我是最后来,要负责洗刷蹲坑,再把所有人的牙杯和毛巾摆放整齐。七点到八点,坐在塑料凳上,一动不动,等警官点名,谁抹了鼻子擦了脸广播就会开骂,屡教不改的会被罚到角落去抱头蹲几个小时。
除了睡觉时间,不允许坐床,点名之后其他人抽烟聊天。
我搬板凳坐在门口,我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关于严胥的风波是不是传得更加厉害了,是不是有更多的照片证明他的性取向,是不是已经有人扒到我到底是谁,是做什么的,这些影响到他的生意了吗,他是不是也正头疼所以没工夫来看看我究竟怎样,过得好不好……
我一坐又是一天,晚上吃了一个馒头半碗稀饭,一个号子里配一锅菜汤,分到我的时候没有了,只剩点油水。
七点半到十点,看电视,我没兴趣,还是跟着一块看,拘留所不是数字电视,只能搜到几个中央台和江北卫视,醉驾司机好死不死地看中央二套,我看得眼睛发酸,很想抢过他手里的遥控。
醉驾司机一边看电视,一边骂骂咧咧地说他在股市里亏了多少又赚了多少,几个偷东西的都很听他的话,就差奉他成神似的。剩下的有个玩炸金花被抓现行,有个是持械斗殴,还有一个是把老婆打成轻微伤,号子里最看不起他,也最惹不起他。
这里还有一项神奇的工作,就是看管蚊香,终年累月都点,需要专人照看,因为没有打火机,整个号子吸烟的人都指望着蚊香,如果谁不小心弄熄了,会在放风的时间被号子的老大痛打。
拘留所隔两天放风一次,分批放,一次两个小时,有一个很小的户外区域,天气好能晒太阳,第四天据说领导巡查,又安排了一次放风,大家都难得开心,我还在午餐的时候多分到了一些菜。
拘留所里的五天,就像五个星期那样漫长,我至今都不想多回顾。
虽然不愿承认,可我在离开那里时曾隐约地希望,走出去时能看到严胥在等我,甚至是陈茂森也好。
而我只看到了李流。
22
李流给我带了些衣服,直接在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换洗,我在盥洗室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无法想象仅仅五天我竟然瘦得脱了相。李流一直在抽烟,他的烦闷写在脸上,看我的眼神有些可怜。
“你看了那些新闻了?”
李流点头,问我:“他联系你了吗?”
“有充电线没,我手机没电了。”
李流给前台打电话,借来一根。
未接来电有很多,有客人也有同行,瞿先生五天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还发来一些短信。
“没有。”我的心坠到胃里去了,盯着手机屏幕,那么多人给我打电话,严胥一个电话也没打,连短信都没有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