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山神没懂杜衡怎么突然问这个。
“卞南王府的事，卞南王已经开始让你打理了吧？”
“嗯。”穆胥回答。
“漠北一年只有一个月的暖季，这也是卞南王府最忙的时候，”杜衡声音很轻很低，“小王爷有时间待在我这儿吗？”
“那些事，可以交给阿狸做。”山神说。
“其他时候呢？”杜衡挣开了山神的手，“继续看你不停受伤吗？”
“本仙心甘情愿。”山神声音很小。
“我不情愿，”杜衡拔高声音，又沉了下来，“看到你脸色一天比一天差，我会心疼。”
山神闻言心里一暖，又有点疼，还是笑着说：“本仙可以不来见你，等到你卸甲归京的那天”想到什么，山神欣喜地拉住杜衡的手，“我们的喜酒那个时候也可以挖出来了。”
杜衡眼中掠过一抹痛色，看着山神，沉默了很久。
“我”再开口时，杜衡声音低哑，顿了顿，他接着说，“没有卸甲归京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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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平定了漠北，还会有其他部族不停扰境。父亲已故，我要代替他，一直驻守在这里，为大楚守住边关。”
没等山神说什么，杜衡转过了身：“纵然没有这些，山神大人贵为上仙，杜衡乃一介凡人。在杜衡短暂的生命中，能得遇山神大人，已是莫大的荣幸。山神大人不要为了区区一个凡人，伤了仙体。不值得。”
“你值得。”穆胥在他身后轻轻说。
杜衡的心一颤，忍住想挣出来的泪水，停了一会儿，转过身对穆胥一字一句地说：“从今往后，我居漠北，你处卞南，我们再不相见。”杜衡转过身，没让山神看到自己流泪的样子，接着说：“山神大人也不要再来梦中寻我了，希望山神大人遵守诺言。”说完便快步走出了竹林。
山神愣愣地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杜衡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仿佛做梦一样不真实。
这就是梦啊
他干笑几声，咳了口血，然后倒了下去，梦境随之消失。
回到穆胥身体后，山神睁着眼躺着，一动不动。
看到他这个样子，阿狸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想知道，我就都告诉他了。”
“嗯。”穆胥依旧没动。
“要怪就怪吧，”阿狸走到他床边，“别这样半死不活的。”
“不怪你，他迟早会知道，”穆胥轻声说，转头看了他一眼，“本仙有点累儿，想一个人待会儿。”
“哦，那我去给你熬汤？”阿狸看着他。
“有劳主子了。”穆胥对他一笑。
阿狸出去后，穆胥一个人躺着，脑子里全是杜衡最后那句话。
我们，再不相见。
杜衡怕失去他，所以推开他
本仙当初选择这副身子，难道是错的吗
穆胥这次卧床，养了一个多月。
元气恢复后，他召唤灵雨入了杜衡的梦。
杜衡看见熟悉的竹林，站在外面，没有走进去。
山神坐在竹林中，弹了一曲又一曲。
杜衡心神恍惚，静静听着。
从梦中醒来后，杜衡发现枕边的竹筒上面，多了几个字：
若向往，我敢往。
他用拇指来回摩挲着那几个字，眼圈儿忍不住红了起来。
良久，他轻声说：“若能再遇见，希望你我都身无束缚。”
杜衡梦中的那片竹林，琴声从未断过，但他再未走进。
杜衡镇守边关，战功卓著，捷报频传。
十九岁，杜衡平定北胡，被封为大将军。
皇上同年赐婚，被他以“边关兵戈未断，臣无心为家”为由拒绝。
二十一岁，深入漠北，寻歼北蛮主力，追击北蛮两千里至海晏山，在海晏山举行祭天封礼。
自此，漠北部族莫不对大楚俯首称臣。
杜衡被加封为上大将军。
二十二岁，名震关内外的少年战神将军杜衡，突然染疾去世。
皇帝痛心疾首，为杜上大将军举行国葬。
穆胥也去了。
杜衡离世的那一天，穆胥到了他的身边，第一次吻了他。
然后跟着运送他遗体的车马，回了京。
再亲眼看着他下葬。
人潮散去后，穆胥现了身，坐在杜衡的墓碑旁，静静抚琴。
那天他穿的衣服是黑色。
卞南王渐渐退居幕后，王府的事都交给他打理。
他处理得都挺像回事儿，卞南王很是欣慰。
自从上次告诉卞南王妃自己喜欢男人后，卞南王妃再没跟他提过娶亲的事。
穆胥照旧嬉笑打闹，没事就出去闲逛。
卞南王妃却感觉到他没以前开心了。
有一次下了决心跟他说，他要真看上哪家公子了，她可以做主把人家迎过来。
穆胥笑着拒绝了。
王妃的一份好心，只是他看上的人，迎不回来。
八年后，卞南王薨。
第二年，卞南王妃殁。
同年，穆小王爷失足落水而死，身边的亲从阿狸也不知去向。
竹林掩映的山洞中，一袭红衣的山神静静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