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卞尧是个23岁的大龄混混，平时敢骚敢浪，脸皮厚得能跑火车，却有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有一个小他5岁的男友。
01
欧哲17岁时第一次坐公共巴士，这还是他父母太忙，实在脱不开身的结果。他一走上车，立马被车内那股潮热的异味熏得蹙眉。他捂着口鼻，坐到后排一处靠窗的位置，拉开做工粗劣的车窗，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
今晚他可能得晚点到家了。英语培训班离他家本来就有些远，平时坐私家车只需要20分钟，一旦坐公交就要坐到终点站，耗上一小时。欧哲漠然从书包里掏出耳机，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闭目休息，打算恢复一下精力。
巴士摇摇晃晃，不知停在哪一站。欧哲抱胸阖眸坐在座位上，忽然感到整排座椅被身旁一个冒失鬼弄得一震。他罅开一道眼缝，见自己身边坐着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青年。那青年一身古怪新潮的皮衣皮裤，镶着银钉的马丁靴，还焗着一头黄毛，面颊白得不正常，看上去就像个嗑药过度的街头流氓。
欧哲向来对这种家伙嗤之以鼻，继续闭眼休憩。那混混手里抱着一个吉他，像是刚从哪里狂奔上车似的，喘气声就像某种奇怪的呻|吟。欧哲不由拧紧了眉毛，调大了耳机的音量。
好半天，那古怪的喘气声才平息。欧哲正慢慢舒开紧拧的眉毛，忽地肩头一沉，那混混直接倒在他身上，呼呼大睡。
“……”
欧哲面色阴沉地看着那混混的睡脸，对方睫毛挺长，疲惫地盖在眼睑上，随呼吸轻微起伏。欧哲盯了对方很久，直到巴士驶过一幢灯火通明的大厦，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将黄发混混左胸前的银链激出一道炫目的光。
欧哲静静看了那条链子一眼，将头扭到一旁，任这黄发混混将自己的肩膀当靠枕。
02
卞尧在调戏妹子的时候没想到，竟然有个目光阴森的男学生把他堵到了巷子里。曲宸的漂亮妹妹曲香一见那男生就双眼放星星光，卞尧一瞧就明白了，她喜欢的是这臭小子。
卞尧咔咔掰动手指，狞笑着走上前，“你小子叫欧哲？呵，劝你赶紧走，别搅了老子的……”
然后他就被那叫欧哲的男学生暴揍了一顿。卞尧没想到一个未成年的小子有这么厉害的身手，一时大意轻敌，当即挂了一脸彩。曲香妹子跟一只花蝴蝶似的飞到那小子身边。卞尧捂着鼻子，双目赤红地想看清臭小子的模样，便于日后寻仇。
结果，在看清欧哲的五官的一刹，卞尧只是呆呆蹲在原地，看对方冷漠地转身而去，头脑一片空白。
竟然是……
“欧哲！你等等我嘛，刚才谢谢你……”
曲香妹子春心萌动，声音软软地喊着欧哲的名字，踩着高跟凉鞋追出去了。
03
卞尧没想到世界上会有人，跟他内心深处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他蹲在欧哲学校附近，平淡地抽着烟，低头思忖。那两人只不过是长得相似，但双眼内潜藏的情感完全不同。他永远记得那个人抱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体时，眼底流露出的痛苦和哀伤。而这个叫欧哲的男孩眼里，只有陌生人般的冷漠。
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至少也得有三十多岁，说不定早变成一个油腻秃顶的中年大叔，孩子都上学了，哪像是这个男学生这般鲜嫩欲滴的可口模样。
卞尧笑得有点浪，也有点心酸。他蹲在欧哲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可那朵冷漠的高岭之花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卞混混百折不挠、坚韧不拔地等欧小花回眸一瞥，偶尔还会骚浪地吹声口哨挑逗。
只要用力磨，连铁杵都能磨成针，但欧哲就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完全漠视他的存在，似乎他跟街边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卞尧在经历过无数次打击后，终于饱经沧桑地认为，自己完全就是个单相思的傻逼，不仅脸皮厚，说不定还耽误了对方的前程。欧哲家境很好，学业优异，将来绝对是社会的栋梁之才。他这个社会的蛀虫还是别去啃那块良木了吧……
然后，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反转，他在某一天被高冷的欧小花堵在一条漆黑漆黑的巷子里，强吻了。
牙口挺利的。
事后卞尧摸着红肿淤血的嘴唇，痛兮兮地想。
04
他们在一起了。
卞尧想想就老泪纵横，觉得不可思议，仿若做梦一般。
他偶尔会到欧哲私人的公寓过夜，二人瞒着欧哲的父母，在这个隐秘的空间里释放自己的热情与欲望。一番旖旎缠绵加腰肌劳损后，每当看着欧哲平静的睡脸，卞尧莫名觉得，自己这辈子挺值了。他从小受尽□□，母亲在十岁时过世。他厮混街头，打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打过，皮糙肉厚，冷暖自知。安逸和幸福从不属于他这种人，他很清楚。
但他偶尔也会望着它们发馋。就像现在，他注视着欧哲，忽然就有股想哭的冲动。
“我爱你……”他感到眼前模糊，嘶哑地说出了心声，似乎完成了一个令他不堪重负的誓言。
“嗯。”
出乎他意料，欧哲没睡着，只是沉闷地应了一声，手臂伸进被子，与他十指相扣。
“睡吧，卞尧。”他说，“我也爱你。”
05
【小子，你害得我妹妹伤心得病，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此时正是临近放学的时候，欧哲靠在窗边，看到手机传来一条陌生的消息。他瞥了眼前几日就空荡无人的曲香的桌子，回复道，【曲香是你的妹妹？她现在还好么？】
【少在那里假惺惺了，小子。今晚5:30我们在你校门口等你，你最好老实听话。】
欧哲面无表情地瞧着这条威胁的短信，回到教室，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裁纸刀，藏进袖口里。
好啊。他漫不经心地想，今晚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叮”地一声，又一条短信发了过来，欧哲打开一看，冷硬的面色稍微和缓，唇边甚至逸出一抹浅淡的笑容。
【宝贝儿，今晚我到你公寓的床上等你。】
欧哲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回复道，【那晚一点去吧，我今晚先回家跟爸妈吃顿饭，你快8点到公寓就成。】
【好的宝贝儿。】
06
欧哲去应了曲宸的战约，在东滨高中附近的废弃工厂里。
现在的时间是19:00，估计卞尧已经往他公寓赶了，那家伙向来不会让他多等。
他也该走了。
事情结束得比欧哲想象得还要快，他冷漠地看着一地呻|吟的魁梧混子，想要转身迈步，却冷不丁跌倒在地。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体力消耗得所剩无几。他吃力地撑起身子，瞥了眼手表上的钟盘，揩去额头的汗滴，挎上单肩包，缓慢走出工厂，走到灯火通明的大街上。
他必须在8点钟回到公寓，收拾好一切，等卞尧进门……
07
卞尧推开了欧哲公寓的阁楼，现在已是19:50。欧哲还没回来，卞尧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终究坐不住，便开始饶有兴致地一间间打量欧哲的私人公寓。
干净，朴素，摆设整齐不乱，很有欧哲的风格。
他走上楼梯，看到了一座尘封已久的小阁楼，表面的门把手锈迹斑斑，似乎很久没人更换过了。卞尧有些吃惊，印象里欧哲从没跟他提过这间阁楼，他一直以为底下的三室一厅就是整间屋子。
今夜月色很美。他推开了阁楼的门，看到了横陈在中央的一具尸体。
尸体旁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卞尧，我爱你。”
☆、终幕
00
挂钟的指针指向9。
卞尧蹲在欧哲家的阳台上，闪着微弱火星的烟头扔了一地。待抽完了手里最后一根烟，卞尧长吸一口气，感到浓重辛辣的烟气将自己包裹得无处可逃。他摇摇晃晃地站上阳台的边缘，如醉一般，双手插兜，仰头疲倦地看了眼星光璀璨的夜空，低头默然俯瞰着公寓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霓虹灯的斑斓光点交织成河，指甲大小的车辆如在河中穿梭的银鱼，传来一声声驶过路面的悠长呼啸。
当下，他在欧哲的公寓阳台里，身处高楼第三十五层。
“欧哲……”卞尧喃喃道，瘦削苍白的面颊滑下两行泪迹。他站在阳台狭窄的边缘上抽搐痛哭，好半天，他掏出裤兜里的手机，一只手飞快地在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
【今晚，永失我爱】
打完最后一个字，卞尧将手机向后一抛，朝着灯火斑斓、川流不息的街道，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