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奈人单力薄,左主簿暗中指使,便连林县尉手下的都头、差役都听其指挥。堂堂朝廷任命,一县县尉,就被架空了权利。现在看来文博兄找到了得力的同僚了。“你先去前面候命吧,待文博兄处置完毕,我再去见他。”
仆从应声行礼告退
☆、落幕
福成看着伍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的饮着壶中的酒,问道:“先生,事到如今,已经尘埃落定,中途虽有些艰险,结局总还算圆满,您怎么看起来并不开怀啊。”
伍云舟似乎有些失神“我窗下苦读十数载,就是为着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为官任职。
报国安民,平尽天下不平之事,乃吾辈读书人毕生所求。
可步入官场,就要谋算人心、施展手段。大丈夫行走世间,必要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才行。否则终究有失君子之道。”
福成没觉得伍先生不坦荡“我没读过书,您说的大丈夫、君子之道,我不懂。但是我知道,你和徐县令都是好人,做的事情也是有利于民的好事。
我们平民百姓,所求不过家有田地,有饭吃,有衣穿,遇到不公平的事,有人为我们做主申冤。在合县的百姓看来,徐县令这样的人就是好官,是我们真正需要的人。
在对付左氏一族这件事中,您是给徐县令出了主意,用了手段,这怎么就不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所为了。最终受益的是我们这些底下的小民。”
伍云舟看着福成一脸不认同的模样,有些失笑道:“你委屈什么,身在官场,避免不了要去算计、去争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是这些非我所愿,我亦不想变成这样的人。”
比起这样,我心之所向,不过是草庐三五间,衣食富足,农时耕田劳作。闲时读书几卷。不用去谋算人心,不用勾心斗角,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乐逍遥。
“先生,我们小民百姓倒是不必日日勾心斗角,可是一旦遭遇不幸,想要护住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是奢望。”福成说的话也是发自肺腑。
伍云舟也认同“是啊,无官无职,没有能力护住自己想要去保护的人。更何谈济世安民了。这世间万千纷扰,又岂都是光明正大。所做之事不过遵从本心罢了,只要回过头来,扪心自问,俯仰无愧于天地,就算没有白在世上走一遭。”
堂前徐衡正在安抚众人“今日拘押此二人,出于无奈,扰了各位酒兴,改日本官再设宴赔罪。左家是否有罪,待本官查明真相,是罪行累累,还是无辜冤枉,自会大白于天下。
这些跟你们不相干,各位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是文阳县的中流支柱。希望各位尽自己所能,扩展基业,共同为文阳一县的繁荣做贡献。
左主簿涉案,需要停职,进一步审理。但县衙之中,公务繁忙,因此主簿一职,还需各族之中推举一位才德兼备,又需熟悉本县事物的人代理。
在左家审查期间,凡有证据,或是知情人,协助本县勘破案情有功之人,皆有重赏。但凡跟左家所犯之法有所勾连之人,倘若叫本县查明,必然要依律处置。”
在座各位都是油滑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县令大人先抓了人,封锁了左家大宅。说是要查案,意思就是左家完了,你们该瓜分左家产业就瓜分,我支持你们。
并且奖励你们一县主簿的职位。这可是掌管全县财赋命脉的职位啊,在座的家族都心动不已,恨不得立刻跟县令表忠心。
但是奖励也不是白得的,你们得给我出力,协助我查案。至于真的有没有人证物证,告状的乡民苦主早已说明,县令大人只要各大家族一个态度。
这些年左家一家独大,要换任何一家都难与之抗衡,但是有县令大人撑腰,各大家族眼见肥肉飞到嘴边,哪有不吃之理。纷纷表态,全力支持县令大人。
这场戏才终于落幕。
☆、威慑
徐衡命人整理了税籍簿书。“这些在衙门里存档的账册,记录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内容。
而左万年又一概不认,只推卸说前任县令管理疏忽,有所遗漏缺失也是有的,跟他何干。
子远,没有这些重要的账册,收税想要依循旧例,都办不到呀。”
伍云舟也明白,这些关系到左主簿身家性命的东西,除了他自己亲口招认,别人都不知道在哪,“狡兔三窟,这些重要的账册,不可能藏在浅显的地方,兄长命人搜查他们的住处,可有收获?”
徐衡道:“所获不多,而且审问他亲近家眷,也皆道不知。难道我竟还动不得他!”
左万年态度强硬,怕是就吃准了这一点,还真是贼心不死。“兄长莫要生气,我们也不是毫无办法。造册一事,凭他一己之力,恐难以完成,多还是由手下协助,而只有身在衙门之中任职的人,才有这个权利。
我知兄长嫉恶如仇,凡是涉案人等,必要严惩,可是如今大事当前,我们不得不行权宜之计。
这些胥吏,世代居于文阳,关系网遍布,盘根错节,想要动他们,绝不是立刻就能了结的。需得仔细筹划。
再有,他们熟悉衙门的一应事务。如果离了他们,衙门的公事谁来办理?换了人又不熟悉流程,还得重新来过。这些人有把柄落在兄长手上,现在必然惧怕,所以肯定都会尽心竭力的为你办事,用起来也顺手。
等兄长在文阳扎稳脚跟,培植些贤能良吏,再将他们连窝端,那就是后话了。”
自从左主簿被拘押,衙门从上到下,一应吏役应值点卯,都安安分分,井然有序。因为先前站错了队,大家生怕县令来个秋后算账。
衙役们也暗暗叫屈,他们说是公差,官府又不发俸,只靠着大佬们的赏钱过活,可不是谁给钱多就听谁的吗。如今土财主斗败了,这神仙打架,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小鬼。看样子徐县令也是个狠角色,收拾他们就挥挥手的事,简直太容易了。
押录、书吏一干在编人等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些人都是左主簿的心腹,各种文书账簿,都是出自他们之手。平常迎来送往、府库收支、其中有多少龌龊,不敢细究。
如今左主簿倒了,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他们哪一个,众人生怕县令大人追究起来,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啊。因此大家都躬身垂首,屏息凝神,等待县令大人训话。
徐衡故作不知,仍然和颜悦色“先前旷职之事,我念你们是初犯,既往不咎。但是从今以后,希望尔等各安其职,勤勉为公。再有无故旷职缺席者,必然严惩不贷。”
衙役们一听,大老爷非但不怪罪他们,还复任原职,心中松了口气,都纷纷跪倒谢恩,承认错误,并表示痛改前非,以后一定忠于职守,再也不因私废公。
“近日审理左主簿一案,牵涉甚广,据他所说,所犯之事皆有人协助,而这些人此就在衙门里任职。不知他说的可是实情。”
老吏们哪敢接话,都喊冤叫屈,“县尊大人明察,我等并没有做这些违法的事啊。大人不可听信他一面之词,胡乱攀咬,冤枉无辜呀。”
徐衡见状说道:“哦,既是这样,那就叫他前来,与你们当堂对质可好?”
一听对质,有人上前哭诉“左主簿位高权重,在衙门里说一不二,我等也是听命行事。求大人开恩……”
知道怕就好“本官知道你们都是清白之人,既然如此,为了避免有人诬陷你们,让你们无故受牵连。就赶快把你们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如果有所隐瞒,或者包庇罪犯者,我必将严惩。伪造账册,中饱私囊,我只拿元凶首恶。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诸位可要想清楚了。”
一番威慑,众人哪敢不从,都将罪责推脱到左万年身上。
☆、不甘心
徐衡如今已是胜券在握,想到一直以来被左万年牵着鼻子走,就想气一气他“左主簿,你不招认本官也不勉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桩桩件件,岂容你推诿抵赖,就等着律法加身吧。
那些陈年旧册,你想要,就替本官好好保存吧。我已经上报,左家罪行累累,数顷田亩,将来必要重新丈量,归田于民,依法缴纳田税。万贯家资,也必将收缴公库。
这是多大的政绩啊,说不定本官借此就能升迁了,将来官途亨通,那还真是要感谢左主簿,送我这大机缘啊!”
左万年真给气着了,本以为捏住了徐衡的命脉,税籍账册是自己的护身符,没想到徐衡直接越过他去了。好一招釜底抽薪!
没了这些账册,正给了他清丈土地的借口,如此繁复的事务,必是得了助力。
真是一群猪脑子。岂不知卸磨杀驴的道理。徐衡现在人微力薄,用得到你们,所以才假装不追究。等到他培植了自己的党羽。还有你们的立足之地吗?
我们要团结一心,还可以与他抗衡。现如今你们争相出卖我,简直是不知死活。我今日的处境,就是你们的明日。
苦心经营多年,你徐衡一来,就
给我连窝端了,一切都化为乌有,如今还将要成为你的刀下之鬼,这口气我岂能咽下。
左万年看着从前对他点头哈腰,屈膝献媚的狱卒,如今都能对他不假辞色,话也不说,将饭碗一放便要走人,忙叫住他:“班头留步。”
瞧着那狱卒满脸蔑视,左万年心中更气“班头从前在我这里得过多少好处,怕是自己心中有数吧,如今我只不过是被拘押在此,并没有定罪,你做出这幅嘴脸给谁看。我若将你那些肆意搜刮的龌龊事告知徐县令,怕你也吃罪不起吧,我死就死了,也总要拉几个垫背的。”
“哎哟我的主簿老爷,您有气何必胡乱攀扯小人,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全指望我一个人呢。小的不干净,但也比不了主簿老爷您的罪责大啊,
如今衙门其他几位老爷与您撇清关系,为徐县令鞍前马后,恨不能死而后已。
他们不是主簿老爷您的亲信吗,您要垫背的也该去攀咬他们,小的蝼蚁一般,怎么值得您费心思呢。正好,我刚打了一壶酒,这就拿来与主簿老爷就饭,您就别跟小的计较了。”
左万年先威吓了他,这时才又像是缓和语气道:“知道就好,想要我不告发你也可,你需替我去办件事。事情办妥了,我再送你几辈子都花用不完的财帛。”
这狱卒也是精乖,推拒道:“主簿老爷说笑了,县令大人驭下甚严,小人本就是夹紧尾巴做人。万不可替你做事,受此牵连。小人是贪财,可是有钱,也得有命花啊,您说是不是。”
“你放心,我并非要你上刀山、下火海,只是送一封书信。这又不是掉脑袋的事,你不说,我不说,徐县令怎么追查的到。难道你就不想从此以后,你一家老小,都跟着你享清福。那时你娇妻美妾,呼奴唤婢,岂不快活。”
这是低风险高回报的活计,狱卒有些动心,问道:“不知主簿老爷您送信给谁,什么内容,跟此案可有干系?”
左万年见他松动,忙胡乱扯了借口道:“放心,只是一些未了的私事,你取纸笔来,待我写完,你送与临西巷我那外室。这事切不可对旁人提起。否则会惹祸上身。”
狱卒一听放心了,原来是给相好的送信,怕是有些家财置在外宅,难道要叫外室跑路?反正跟他没关系,既然不涉及此案,也就没什么可怕的,按照左万年的指示去办了。
☆、山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