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何处闻笙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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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属的现代雕塑,在海草之上闭目沉睡的美人鱼,足有半人高,放在中间,使屋子摆脱了空旷感,呈现出一种洒脱独特的品味。

    闻笙的目光被其中的一只书架吸引住。那只架子里没有书,而是排列着数不清的香水瓶,各各晶盈璀璨,巧夺天工,粘住人的视线令人不忍离开。

    kevlee走过去,从中拿起一只放在闻笙的手里:“打开来闻一闻。”

    那是一只晶盈透明如同琉璃的瓶子,像一只水滴的形状,闪动着淡淡的浅金色的光辉。闻笙依言打开,非常熟悉的香味,她呀了一声:“pria。”

    年轻的设计师笑了,看着那只精致美丽的瓶子:“没错,就是pria,我的东方小公主。”

    闻笙将瓶子托在掌上交还给他。

    kevlee摇摇头:“你比较适合做它的主人。”

    闻笙一怔,kevlee已经转身走开。此人做事随性,又不给人拒绝的余地,闻笙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只得轻轻在吧台上放下。

    kevlee哗地一声拉开天鹅绒帷幕,里面是一架华服。

    他转身看着闻笙,眼睛里闪烁着光芒,语气有些藏不住的热切:“何小姐,我想请你做一次模特,试穿一下我的新作品,可以吗?”

    闻笙这次是彻彻底底地呆了呆:“设计师先生,我……我并不适合做模特。”

    kevlee摇头:“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连我都没想到你会这样适合。我在设计这一期的作品时在心里虚构了一个东方女孩的形象,我想赋予现代的女性一些更经典的、更纯净的感觉,像古老的中国那些珍贵的白玉。很庆幸我刚好抓到了你,否则我大概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他感慨地长吁了一口气。

    闻笙觉得太匪夷所思,依然不晓得如何回答。

    kevlee走去柜橱前斟了两杯红酒,递一杯给闻笙:“何小姐,我觉得你是……怎么说呢,是一个很可爱的观众,很能理解创作者的心情。请问何小姐是做什么专业的?”

    “我弹琴,作曲。不过目前还是学生。”

    “果然。”他听了,笑了,“泛泛地说,我们算是同行,都在做一种容易被人误读的工作。”

    闻笙也笑了:“不同,lee先生的工作至少可以赢得丰厚的报酬,而我的工作,却是毕业等于失业的某一种。”

    kevlee举了举酒杯:“叫我kev就可以了。”

    kevlee身上有艺术家特有的随性和超逸,一种不融与世的感觉,和何闻箫有些相似。只是何闻箫比他孩子气,没他这般放诞成熟。这令闻笙感到一些亲切。但是,想到面前这个人,居然就是近年来名扬上海滩的时装设计师,闻笙仍觉得有几分难以置信。

    kevlee放下酒杯,走近那一列衣架,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华衣:“这里有很多细小的问题,但是我却无论如何也修改不出我想要的结果……”他有些烦躁地向后拢了拢棕色的卷发,扭头盯着闻笙,“何小姐,你是否有过一首曲子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完美的时候?所以,何小姐,我需要一位模特,否则我无法保证这些作品能如期上市,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应该就这样把它们交给制衣公司。何小姐,如果你拒绝的话,就太残忍了。”

    他这样说,闻笙只得道:“好吧,我只能……”

    没容她说完,kevlee已经露出愉快的笑容,看他的样子几乎想要拥抱闻笙了。

    “thahankyou!”他过来大力地握了一下闻笙的手,然后转身打电话。

    “喂?kel。今天下午有客人预约吗?没有的话就放上休业的标牌,上楼来。我要你暂时做一会儿何小姐的助理。好的,谢谢。”

    工作开始。kel一件件地拿下那些衣服来服侍闻笙去更衣室换上,然后换不同的角度和姿势给设计师看,他拿着笔凝神盯着,有时飞快地在纸上画些什么符号,有时拿过相机来拍两张照片。

    工作中的kevlee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里,眼神狂热,精神高度凝聚。有时忽然命令闻笙“不要动!”或者“左侧面!”“坐下!”等等,有时却让闻笙自顾自地或坐或卧半天,不加理会。闻笙不懂得如何做模特,也就顺其自然,听令行事。

    她本以为这个忙是容易帮的,谁知一会儿工夫下来已是劳累不堪,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珠。kel拿来丝巾为她擦拭。

    终于轮到最后一件。那是一件蕾丝和轻纱制成的仿古宫廷式婚纱礼服,层层叠叠,并不规则,如梦幻般轻盈。闻笙短时间内穿了那么多奢华的美衣,感觉上早已有些麻木。然而看见这一件时,依旧怦然心动。

    它不是一件普通的、用来结婚的婚纱,感觉上,它像是每个女孩在青涩的少女时代幻想中的那件结婚礼服,高贵、纯洁、带着一种朦胧的处子的诱惑,寄托了某个轻盈的理想化的过去。

    kel协助闻笙换上这件豪华的礼服,为她整理了一下长长的秀发,在上面卡上一顶小小的皇冠。闻笙穿上这件婚纱的刹那,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成海岩,心里一凛,再也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她带着一种沉静和犹疑走出更衣室,后面曳着长长的裙裾。

    kevlee正在低头改动一张设计图,仿佛是无意识地听到了裙裾曳地的温柔声响,他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然后意外地怔住了。

    他看到了每个男人梦想中的那个年轻的小新娘,像一朵初开的白色百合,沾满了清晨的露珠,饱满娇嫩的身体,清澈见底的美貌,天真柔媚中带着一种纯洁的、不自知的诱惑,仿佛无意识地在等待着被宠爱和怜惜。

    kevlee牢牢地盯着闻笙。

    kel不曾见过他在工作中露出这样的神情,在旁边紧张地问了一句:“有问题吗?”

    闻笙自己也被他盯得有些紧张,以为自己哪里不对劲,心咚咚地跳了两下。

    kev徐徐出了一口气,摇摇头:“ok,没问题。这一件不需要改动,我只是想确定一下,请何小姐换下衣服休息吧。记得打电话给工作室,让他们到这里来拿稿子,照我的意思做出来定稿。”

    他胡乱地向后拢了拢棕发,向闻笙道:“我画图的时候反应都会比较狂躁,脾气也比较坏,没有吓到你吧?何小姐。”

    闻笙正跟着kel去更衣室换衣,闻言,转身微微一笑,摇摇头:“没有。”

    kevlee被那个清澈的笑容牵得心底跳了一下。为了掩饰,他匆忙寻了个问题:“何小姐曾经学过跳舞吗?”

    闻笙点点头:“学到高一就停了。”

    闻笙换回原来的衣服时,手机响了,是关萌萌打来的,说她有事,今天赶不到fl的店了,让闻笙自己回去。

    闻笙应了,向kevlee和kel告辞。

    kev心中一直觉得好像有某件事被自己给忽略了,直到闻笙下了楼,他才猛然意识到,那瓶“东方小公主”依然好好地放在吧台一。她并没有带走。

    kev一把抓起瓶子追了出去。然而闻笙已经坐上计程车走掉了。kev怅然若失。

    酒吧摇滚,北京的夜

    箫箫告诉闻笙这个周末他们的乐队“黑猫”要去北京演出。

    怕成海岩到时会有安排,闻笙打电话给黄秘书请假。闻笙心里颇为忐忑,难以启齿。然而未等她开口,那聪明伶俐的女子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回应说成总吩咐一切都随何小姐自便。闻笙更觉抑郁。

    然而箫箫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闻笙还是在周五的晚上和箫箫以及他的同伴们一起登上了去北京的飞机。闻笙给了箫箫一笔颇为丰厚的生活费,现在看来箫箫把它都用在了结交朋友玩乐队上面。闻笙知他性子不受拘束,虽有些担心他功课,然而箫箫聪明过人,她终究是没怎么在意。

    乐队连箫箫在内一共是五个人,都是大男生。弹贝司的男孩对闻笙尤为殷勤,显然是对闻笙有意思。闻笙看在眼里,心中颇觉出一点不忍,可叹他情意虚掷尤不自知。盖上了成海岩的印记之后,仿佛是一夕之间,自己和这些同龄的男孩子们有了悬殊的差距,闻笙的心境有几分稚嫩的苍凉,他们仍青春正好,而她已觉得他们年幼天真。

    之后闻笙便刻意回避了那男生。对方颇觉失意。

    演出的地点是北京的一间名叫“深蓝”的酒吧,环境并不差,然而音响嘈杂。几个年轻的乐队上台去轮番嘶吼,令闻笙的耳膜有些吃不消。闻笙是不听摇滚的,然而身临其境,听着那自由放肆的原声态嘶吼,依稀间感受到一种膨胀的、躁动的生命力,也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台下是一片疯狂的年轻人。闻笙一身淑女派的精致打扮,在人群中颇为惹眼。有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孩子冲着闻笙吹了几声口哨。

    终于轮到箫箫他们的“黑猫”上台。四个男孩一字排开,箫箫是吉它兼主唱,最后跃上舞台。流离怪异的灯光打在箫箫身上,让他的白t恤和牛仔裤都变了颜色。不知是不是灯光师恶作剧,一道白色的电光刚好闪过箫箫的脸,暴露出他俊秀夺人的容貌。

    台下哄然一阵沸腾,令闻笙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怪异感。

    箫箫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台下一片安静。

    箫箫微笑,看了看闻笙,说:“这首歌叫作《anl》,送给我的天使。”他招手示意闻笙上台。闻笙一怔,早已被人连推带绑地送上台去。

    箫箫伸手揽了姐姐的腰,开始认真地唱。

    《anl》是一首很抒情的慢摇。何闻箫的声线非常柔和清澈,带着一点若隐若现的少年的童音,唱起慢歌来会让女生为他去死都甘愿。

    闻笙最乐于看弟弟的出众之处,待在他身侧,微笑倾听,心中快乐难言。

    台下有窃窃私语声。闻笙注意到,许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和箫箫的脸上,并非是认真在听箫箫唱歌。这令闻笙很是有几分不快。

    一首歌唱完,台下掌声如雷。闻箫听到掌声,嘴角淡淡地勾起一个微笑,在闻笙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台下有几个人哄叫道:“小朋友,再来一首劲爆的!”

    闻箫听见那声音,清秀的眉皱了皱,然而还是伸手做了个优美的手势,送闻笙下台。“黑猫”重整旗鼓,准备唱第二首歌。

    闻笙在下台时不经意地接收到一道强烈的目光,心中一惊,朝那个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无论是从衣着还是从气质都可以看出他和这些疯狂的年轻人并非一路。而那个男子虽然戴着墨镜,却依然可以让人感觉到他炽烈的视线正紧紧地追随着台上唱歌的何闻箫。闻笙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不安。

    闻箫现在唱的歌节奏激烈而曲风灰暗,五个人都处在一种快节奏的舞台风中。即使这么躁动的节奏,何闻箫在一个转身一个举手中依然透露出一种从容自若的气质。带着几分慵懒和颓废的曲风掩埋了他尾音中的一点童音,听起来有一种冷漠的放逐感。台上台下气氛一片狂热,不知是为了他的歌声还是他的外形在疯狂。

    一只手臂忽然搭在闻笙的肩头,闻笙惊异地回头。是刚刚冲她吹口哨的女人中的一个,显然是喝醉了或者吸食了什么药物,整个人显得有些神经质。

    冲着闻笙喷了一口酒气,她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嗨,嗨,小姑娘,你……你还没有伴是不是……”

    闻笙想要摆脱她的手臂,却未果。

    那女人笑笑,又喷出一口酒气,摸摸闻笙的脸:“别傻,小妹妹,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都一样苦恼是不是?拜托你,陪我喝一杯……”语气有几分无谓几分荒凉。

    何闻笙这辈子还没有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调戏过,遑论是被一个女人调戏。

    又一只手臂伸过来,将何闻笙带离了这个女人的范围。闻笙抬头,看到一副墨镜。

    那女人发怒,踉跄一步,伸手想甩给这个男人一个巴掌:“你丫的抢马子还抢到‘深蓝’里头来了!外面满大街都是你怎么不动……”

    戴着墨镜的男人敏捷从容地避开,将一杯解酒的冷饮塞进她手中,带着闻笙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