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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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在为他们的爱情振奋鼓舞,我是谁?

    我的前妻。从来不是我的妻。

    在国难面前,儿女情长是渺小的。大时代的号角听不到个人的叙述。被时代淹没也好。

    走到尽头。今日终于是尽头。

    锦年妈妈迎出来,欣喜地,“觉明,锦年的心脏又跳了。”

    “她是一棵野草。阿姨你别担心,肯定会蓬勃地活下去。”

    “觉明,你回家吧。”

    我回家了。真的太累。

    2、孪生兄弟

    我不知怎么去评论如今的媒体。报道抗震救灾是应该的,可是拿悲哀来煽情却很不仁慈。毕竟这不是太平盛世,非要给活得麻木的人们一丝娱乐至死的牙剂。

    锦年和陈勉的故事还在余波中。

    有记者蹲点关注锦年的病况,又有人挖掘陈勉生前的故事。他的照片和遗留的影像资料在电视、报纸、网络上流传。

    他真正地成名了。带着草根特色的传奇人生,被人一而再地咀嚼。

    我们个个需要传奇,纵然不能亲身经历,也希望被别人的润泽。这是个庸常的年代,我们除了偷鸡摸狗地幻想ji情,为一块钱还是一块二的青菜讨价还价,也渴望惊心动魄,枪林弹雨,出个把英雄。

    不久后,有人联系电视台,说陈勉是他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他要认亲。

    媒体又振奋了。把那人请进演播室。

    陈勉的身世在死后浮出水面。他是广西某县一个普通农民的孩子,姓张。跟裴家压根没有半点关系。他和他的孪生兄弟在她母亲肚里遭遇洪水的侵扰,然后哇哇出生于一片创痍的土地。陈勉因受凉,得了先天性的肺炎,家里负担重,无以医治,有意送人,正好有家姓陈的刚好在大水里失散了儿子,孩子母亲非常伤心,天天垂泪,那家男人为抚慰妻子,便跟他们协商抱来收养。

    后来,待家境好转,张家想起出生时凉薄的表现,后悔加内疚,去那边索要。其时,那陈姓男子已失去了妻子,他跟孩子相依为命,深有感情,坚决不肯。张家坚决要回,甚至威胁要武力解决。陈不得以跟张家说了隐秘。他原先死去的儿子非他的亲生儿子,他的老婆嫁给他只是为给孩子一点名分;婚后,更是把全部心思花在了孩子身上,他怎么对她好她都视而不见。他嫉妒了。发大水的时候,动了邪念,本可以救孩子,却把孩子推入了水中。以为以后夫妻两人作伴,再抱个孩子,感情会有所改善。哪料孩子的母亲失子后一直愁眉不展,不久郁郁而亡,而他就此陷入良心的审判。他总是做噩梦,梦到水,孩子的哭泣,他想救,拼命跳下去追,浪头袭来,孩子淹没。起来出一身冷汗。为抵消良心的罪过,他有意无意把养子当从前那个孩子养。他把他的负疚与爱全部用在他的身上,这么多年,他已然离不开他。

    张家觉得他可怜,暂时偃旗息鼓。后来再找的时候,陈家搬走了,此后没有音信。

    那个孪生兄弟说,妈妈去年去世了,去世前一直惦记着哥哥。我也一直在找。在电视上看到陈先生的照片,我女儿说,爸爸,这个叔叔很像你。我父亲也说像,我们都想落实。

    电视台带着那男子去见锦年母女。

    锦年那时候已经恢复大半。她果然如我所言,生命力强悍得很,如那蓬勃的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锦年和她母亲意外地接待这批扛着摄像机的不速之客。

    那男子说完后,看到了可怕的沉寂。他哪里猜得到这两人内心的滋味。往事汹涌,酸甜苦辣,到头来,得荒谬一味。

    锦年母亲不住朝锦年看,锦年不做声,后来冷笑,说,你以为他很有财产吗?阿猫阿狗都可以来捞一把?

    我不是要财产,那张酷似陈勉的脸说,我只是要知道真相。

    “真相?你现在找真相,有什么用。”锦年从病床上跳下来,对着他下巴上原来以为独一无二的沟壑说,“你以前死哪里去了?你爸爸妈妈死哪里去了,说声后悔就有用吗?你们真正关心过他、想过他吗?怎么啦,觉得他现在飞黄腾达、煊赫风光,可以光宗耀祖就苍蝇一样过来攀附了。以前怎么就不能找,30多年,一寸寸地皮扒,都可以把整个中国翻几遍。你现在告诉我们干什么?他听不到,他走了!他,走了,走的时候连是谁生的都不知道,做噩梦,良心不安,死无葬身之地……”她又指着记者们,“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装得无比同情,实际上在猎奇……你们还想挖掘什么?告诉你们,我们很有故事,够你们轰炸一年……”

    她哽咽着,流着泪,被她妈妈捂住嘴,抱走了,“你们快走,走吧。”

    谁能理解锦年那刻的心情?我能吗?

    说实在的,我讨厌陈勉,讨厌他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还对锦年纠缠,讨厌他商场中不够磊落的手段,讨厌他对安安的不负责任,太多讨厌的理由,说穿了,只有一点,锦年爱他而不爱我,我自问什么都比他强。

    现在想起来,他也够倒霉的。

    感情最浓郁的时候,被虚无的血缘硬生生地掐灭。沉寂若干年后,两人都要不顾一切,又遇上天灾。他活得真激烈,永远在弦上,嗖地一声,在最用力的时候绷断。

    绷断后,才知那股以为隔如天堑的力是玩笑一场。他到这世上,辛苦辗转,仿佛只为认识锦年一人,只为参与一段无望的感情。这样宿命,难怪锦年肝肠寸断。

    电视上闪过一个小女孩,怯怯地拉着男人的衣脚,腕上有一串水晶链子。

    安安挂着泪说,哥,知道吗?那是我的……

    安安在旅途上与这个男人碰过,她曾经握有打开陈勉身世的钥匙,但她出于个人目的没有去打开,真相一个错身就过去了。

    安安说,我没想到那么巧的。一开始是惊诧,想过有可能性,后来是忘了。真的忘了。哥——

    “跟我说有什么用。”我明白陈勉为什么没有爱上我妹。

    感情里固有的坦荡她都不具备,去爱什么?爱自己吧。

    “我,要跟锦年说吗?这件事。”安安无措地问我。我回答她,“你自己看着办吧。”

    锦年回老家的时候,安安和妈妈去看望了。我没去。

    安安给我打电话汇报情况,说,锦年身体和情绪都基本正常了。晚上她吃了很多。还跟我说起你,问你怎么不来?我说你忙,她笑笑,说,你怕她。……

    偏巧这晚很无意地就看到了《碧血黄花》。

    锦年说对了,我怕她。永远都怕。

    出了这个事后,我知道我们基本没有前途了。但是我依然可以无言地爱她,狼狈地怕她。这不算懦弱。灾难没有叫我动过眼泪,这回却对着蓝色屏幕蔓延。

    让悲伤尽情地到来吧!因为我也希望它快快过去。

    悲伤之后,我们都会迎来新的一天。

    每一天我们都要庆幸自己活着,可以去深深爱一个人,可以呼吸他们呼吸过的空气,握住这尘世最美丽的阳光。

    锦年身体复原后,执意孤身前往伦敦处理陈勉的后事。她妈妈给我电话,让我送她去机场。那是我地震后第一次与她相见。

    她很瘦,瘦得我很想把她抱住,放在秤上,并告诉她,拜托吃点肉吧,只有三两重。

    当然,我其实是什么都没说,也没做,只是注视着她左眼下方的一块疤,不是很难看,但是,最好消失,我不要她每次照镜子就提醒自己有过那么一次梦魇。

    但也无所谓了,反正心里的伤也是很难消除的。

    她妈妈跟她告别,“药要按时吃,路上小心,到了给我电话,早点回家……”她“恩恩”应着。

    我将行李放到后备箱。拙于言辞。这样木讷的沈觉明我也是第一次见。

    “妈妈再见!”她上车,跟她妈妈挥手。我发动。她不久回头对我笑,“谢谢你!”客气到家了,我更无话。

    此后沉默。以前,我们俩都不会这么安分如木乃伊的,三分钟不到,就要互相蔑视、恶言相向,老拳相对;现在呢,我眼光都不敢碰她,害怕任何一次不经意的相遇,就会引出人家一声不堪的叹息;话都不敢说,怕哪一句不对,就会触发人家经久不息的伤痛。该死的,我说我,不如死了吧。

    我伸手放了音乐。

    很不应景的,是汪峰在呐喊——我要飞得更高。

    锦年侧向窗子,仿佛听得入神,又仿佛看得入神——快奥运了,沿途随处可见用鲜花堆叠出的“北京欢迎您”的字眼,或者挂着那5只欢天喜地的吉祥物。其实我手头有客户送的票,锦年喜欢看排球,我本想当康复礼物送给她,可想来她奥运肯定回不来了,什么时候回,我也不知道,也许跟以前一样3年,也许5年,也许一辈子。她的人生好像没了支点,只有随处流浪,每个国家都是她的迁徙点。

    我死心死过千千回了。但想起来,还是觉得阴霾。

    “我要飞得更高——”我跟着哼起来。我唱歌很难听,跑调,但是我要飞得更高,看得更远,不要被这个女人磨死,咱也不是林黛玉。

    路程出人意料的顺利。好像刺溜一下就到了。下车的时候,我懊恼地看看手表,不过20分钟。平时上班也不只这个时间啊。太顺了。顺畅的隐含意思就是——沈觉明你可以滚蛋了。

    送到机场大厅,她要办出关手续。站定了,与我告别。

    “觉明,谢谢你!”浅笑盈盈,正常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她下逐客令,不甘但是只能情愿地走。

    我点点头。转身。好像很无所谓。

    转身的时候,心脏哽嘣了一下,像遇到了一粒子弹。痛感弥漫。我想起她妈妈在电话里跟我说的话,“锦年恢复得太快,有点不可思议。她从没有肆无忌惮发泄自己。都是一个人默默舔伤。她一辈子不爆发,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觉明,你们做过夫妻,你想想办法。”

    我没有什么办法,但是不该就这么轻易走了,我想我应该说点什么,说不定以后没机会了。

    说什么?

    锦年,别怕我,你这个样子,我总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还是——

    其实你这个样子很难看。你不适合做淑女,还是以前那个凶巴巴的女孩子顺眼一些。或者干脆的——

    拜拜!……

    我猝然回身。

    发现她居然也在同时侧身,隔着人流,我们四目相接,往事如烟。这惊喜来得太大了,我没有自控的力量,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沈觉明的腿向她疾步奔过去,看到他的手重重地把她摁在怀里。只觉得千言万语汇集心头,又堵在喉间,热辣辣的,无从说起。这个伤心的沈觉明。

    她病猫一样温柔地任我拥抱。很久后,说,“我要走了。”我好像才明白怎么回事,仓促放开她,嘿嘿笑着说,“我,只是感受下你的体重,也就差不多三两肉吧,不够做一顿饺子的馅。”

    她扑哧笑了。定定看我。目光有点忧伤。可别哭啊,我可不希望这是一个诀别的场面。虽然也有可能,但我没有做好准备。

    “保重。”我拍拍她的肩膀,决然走了。

    几步后,听到她在我身后说:“觉明,我会给你写邮件,让你放心。”

    放心是什么意思呢?放下心,做熟悉的陌生人?

    3、遗憾

    回到办公室半天进不了状态。

    空调打得很冷,我依旧在冒汗。

    忽然想起锦年辞职后的那个夏天,每晚我们都要为开不开空调争执。我是个容易出汗的人,怕热;她呢,冷体动物,嫌打空调闷,要开窗。我说,同学啊,南京是火炉,要不开空调,躺在席子上都会闻到自己身体烤糊的味道,第二天醒来就是一块现成的牛扒,七分熟。她说那正好做我早餐。话虽如此,她还是依我,只是半夜三更偶尔会弃我去客房,把窗子哗哗打开,自以为是地安然睡去。然后第二天总会被冻醒,发现旁边躺着一个我,独霸着被子在寒气飕飕的空调下舒适地过冬,而她像只懒惰的寒号鸟,只能瑟缩地向我靠近,“狗熊,给我一点被子,明天我就垒窝。”

    我不给。

    她抢,“有你这么自私的吗?”

    终于被我一把抱在温暖的被子下,她兀自糊涂,“我好像去客房了呀。”

    “那是做梦。”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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