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我对她的感觉像雷达一样灵敏,她一走我就会知道,然后把她偷运回来。
那个夏天真的很愉快,好像经常会在被窝里笑得死去活来。
她越来越胖,老会被我嘲笑。我用小指戳着她的屁股,假装一只蚂蚁的声音,呼号着,“大象,大象,请让一让。”她气得咚咚捶我。有时候她背着我躺着,我不高兴,在她背上指指戳戳,“大象,大象,让一下啊,你挡了我的手机信号。”她翻过身,忍俊不禁。我后来在手机里用“大象”作了她的指代。
笑声犹回荡在耳,日子却不知翻了多少页。只有我仍会时常地在失去的片段里惆怅不已。
怎么说呢,这三年,想她很苦的时候,未尝没有后悔放了她。可是,我也知道正因为太爱她,才不要这苟且的婚姻,这权宜的爱情,才希望她尊重我、珍惜我,给我完整的心。我不要做一块随时可以扔掉的抹布,我不要老是有患得患失的感觉。她如果给不起,我宁愿停留在暗恋的阶段。一辈子拉倒。所以,我从来没有主动给她打过电话,因为她从来不给我打。她在一个人的孤单旅程,有那么多海阔天空的内心时间,会想我吗?我很怀疑。我因而只有做得比她更不屑。
妈妈总是催我交女朋友,媒婆一样亲自给我张罗。拿着人家的照片,某某某,谁谁家的孩子,条件怎样怎样……我说,妈,你能不能ca心安安。妈妈说,安安比你小,你多大了,这么老的男人不结婚,人家以为你有问题。我说妈,你总不能让我去糟蹋良家妇女。妈妈瞪下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呀,你又不是皇军。哎呀,现在的女孩子都不比以前,你试试。这个看着满秀气,就这个……
还是一个也没去看。
其实知道应该去的,见见女人没什么坏处,可以清热、败火,怡情、舒心,有效防止各种心脑方面的疾病,可是愣没有兴趣。
妈妈碰了很多次壁,跟锦年的妈妈打电话,“怎么办?愁死了,原来的设想是这个时候孙子都应该上小学了。”
锦年的妈妈满心歉疚,“哎,我还不这样想啊。”
“锦年去了哪里?”
“非洲啊,做半年的义务老师。去之前打了好多疫苗,结果,还是得了那什么病来着,发高烧,吓死人,就是中秋那阵子的事。”
“你说锦年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折腾什么呢。”
“现在的年轻人不比咱们,喜欢刺激,喜欢与众不同。生命不止,折腾没完。”
“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觉明。”
“提啊,问,你家觉明有没有娶熊猫盼盼。”
我妈笑了,回来复我,无聊地猜度着,“儿子,你说锦年是不是在吃醋。”
我想不是的,是调侃。可恶之极。
“其实,阿盼也好的。”妈妈又神伤起来,“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给我老人家一个期限。”
非要按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百年。我学《大话西游》,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也许哪天想开了就松手了,也许一辈子想不开,就触大霉。我也不是有多崇高,有多痴情,只是觉得目前还等得起。可是三年后,好像什么也没等来。
安安有日神经兮兮跟我说,“哥,请我吃饭,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一对鸡翅,说吧。”
“锦年才值一对鸡翅?”
“她的消息,那活该你什么都吃不到。……哎,说啊。”
安安笑得得意,“知道锦年在哪吗?畅意。”
我一惊:“她肯?”
“她没钱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工作。”
“怎么会没钱,我给她留了多少。”
“人家不要你的,说到时都要还给你。”
“她什么意思啊?”我拍案而起,“想把我的东西都还清,她能吗?有本事把我的感情还来。”
“哥。你别激动。什么时候见?我安排。”
“不见。”
我真的很有骨气啊,没去见她。
去北京也不见。
有次,路过茶水间,看到她在冲咖啡,接完水,走得太猛,“砰”地撞到桌子边沿,杯里的水泼出去。我差点笑出声,笑完有点发酸,因为记忆太顽固了。她一直是一个莽撞糊涂的人,常常转弯过早,一头撞在墙上,或者转身过急,一头撞在门上,或者走路太横,一头撞在窗框上。因此身上常有不明来路的淤青。
我以前若看到,必会狠掐她一把,问她怎么回事。她会很苦恼地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只能叹息着说,大象啊,你实在太胖,撞伤自己都没感觉啊。
可是3年后的锦年其实很瘦,两根锁骨横在胸前,像一对翅膀要飞走。
衣服穿在身上飘飘欲仙,还是衬衫,有很多小纽扣,如果猴急莋爱,先要为那一排纽扣急死。又不敢撕,因恐怕自己地位尚不如人家一排纽扣。招一个耳光就不划算了。
三年后第一次见到她,我居然起了这样龌龊的念头。
没有办法,她不算太漂亮,但对我胃口。我想她了。不想每晚在床上隔着空虚怀念她的音容笑貌。她还没有永垂不朽。
我把淑玲叫到办公室,“来了个新人?”
“嗯,你妹妹安排过来的。不过表现还不错。”
“转正了吗?”
“转了。”
“开多少钱。”
“5000。”
“她没说我小气吧。”
淑玲奇怪,“嗯?你认识?”
“我前妻。”我跟她熟,所以告诉她了。
后来,淑玲就会自动向我汇报锦年的芝麻琐事:住哪里,什么作息,什么爱好,说过哪些骇俗的话,有哪些同事对她有想法。特别提出,最近,她给财务部的一个同事客串了把女朋友,应付人家来北京视察的父母。据说,因为表演逼真,那同事把对前女友的一片痴心都放在她身上,开始狂追。这让我很烦,不知道锦年在几年后有没有学会分寸。
然后,到她生日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我的如意算盘是鸯梦重温。暂不去想那千秋万代之事,先慰慰相思之苦吧。为此,我准备了一箩筐的甜言蜜语,如果不够,还有半箩筐疯言笑语。她想称几块钱的幽默我都拿得出现货。
地点,我安排在广安门我们以前的居所,晚餐,我逼迫自己去吃那不健康的水煮鱼。没办法,她从来对不健康没营养的东西趋之若骛。
起先吃的还好,后来就不再是那个味了。
心在冷下去。
重逢,有什么浪漫可言,我伪造的浪漫很像塑料花,真假。
要重逢,除非百年后。说不定那时候她全身僵硬了,脑子相比下还软一点。
真的不要去相信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
我想不下去了,有点头疼,翻开文件,潦草看了几行,电话响了,“沈总,方便吗?有个文件要签下。”
声音有点熟,听不出谁,公司的女员工在我看来不仅长得都差不多,连说话声音也一样。
“进来吧。”
不久后,门推开了,是顾盼。
“沈总,意外吗?”
我错愕了下,“稀客啊。”
顾盼头发剪了,比之以前,少了妩媚,多了清爽。
着装品位总归比锦年高:无袖恤衫和迷你热裤衬出纤细的四肢,流苏短靴和头上的编织礼貌带出一骨子酷劲。走掉的几年,她似乎吸纳了足够多的阳光,更加的耀眼起来。
她伸出手,“握一下吧。”
握手时,她低头轻轻叫我,觉明。
后来抬起头,我看到她眼里雾蒙蒙的。如果重逢时,锦年眼里有她一半的雾我就死心塌地告诉她,一直等着她,我想她,后悔了。我没看到,所以也没打算表忠心。
“觉明,我嫁了。”
应该很高兴,可是没有,大概因为她两泡眼泪,勾起旧事。
一直以来,跟顾盼的那一段,总不愿意去回顾。要说对锦年,这是唯一的不坦荡,不理直。尽管跟顾盼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根本没有承认跟锦年的婚姻,我一直觉得离婚只是时间问题。
我低估了我的恨,其实是无处安放的爱。
偏偏顾盼那个时候,以为春天到了,满心都是爱。
陪我加班。看我心情不好,她独自处理事情,搭着自己的私人关系,也不跟我邀功。
在外面吃饭,从来都是点我喜欢吃的菜。偶尔弄点新花样,会看我脸色回馈,如果我满意她会很开心。
她狠劲地拍着我爸妈的马屁,每次去北京都要给安安买礼物。我的朋友她应酬得当,家里做饭的阿姨,她也打点。她把什么细节都考虑了,只是忘了我本人的态度。
其实,真的在那荒唐的时候,想过跟她结婚的。
有次她生日,问我给什么礼物?我说你喜欢什么就给什么呗。她说戒指。我默然,想起曾给锦年买过一个戒指,被她走前扔在沙发里,恨意顿生,杀心四起,“等我办了手续。现在是要犯重婚罪的。”
我找了律师。
如果安安不生病,如果我不去北京,如果去了北京不找锦年,我估计已跟顾盼做了夫妻。固然不会有太多得琴瑟和谐,也不会有这等纠结的伤痛。
后不后悔?
现在去想,依旧难言滋味。然而去找她,可能是潜意识里一直有的念头。我只是在撑一口气,这口气叫做尊严。
那天,怒不可遏。那天,情难自禁。那天,知道自己离不了她。
想着她。
难怪自己日子过得混乱,脸面不察,心不由己。
后来跟顾盼分手。顾盼问为什么。我说,我喜欢你,那没错,因为你用得很顺手,不用我动脑子。可是爱情,却偏偏是那种贱嗖嗖的东西,非得要磨得自己浑身不舒服才是。顾盼说,觉明,我不会放弃的。
她在爱情里像个斗士。不,或许还可以说,像个指战员,很有韬略。
她太聪明,这种聪明用在她爸爸的生意上,再加上她的美貌,几乎可以无往不胜;可是用在爱情上,就显得锋芒太盛,爱情其实不要锋利,钝钝的,反而比较安全。她如果当时像所有失恋的人一样傻傻的,绝望的,我或许也下不了心,会为自己的荒唐买单。
可是,她一点都不失落,她觉得自己会赢。她也不想勉强,要亲手打赢这场无硝烟的战争。
早些时,我跟锦年还在游戏的时候,她就用过手段,让陈勉看到我跟她在一起,她原指望陈勉告诉锦年,没料到我被人家修理了一顿,一个月没法出门。
后来,她偷技术,找锦年。以为目的纯粹,就理所当然。
我的婚姻最后解体从本质上说与她无关,但那也算是导火线。
我不爱顾盼。但我利用过她,就像锦年利用我,就像陈勉利用安安。所以现在想起来,谁也不能指责谁?没有谁真正干净。
三年前三年后,我、锦年、安安仍没有什么变化,一团糟,顾盼却有了归宿,看如今明媚可人,应该还算找到了良配,可喜可贺。我恭喜她。她笑笑,笑意微凉。
我们出去午餐。
她提起泄密的事,问我是否原谅她。
我说我也没损失。
她抬头,“这次回来,是想还你一份人情。”
她的老公是一家投行的老板,她知道我需要钱,决定给我投资。
“你爸呢?现在没必要胳膊肘往外拐。”
“爸跟你合股了,你们反正捆绑在一起,赢是双赢。觉明,其实,我对做企业一点兴趣都没有,努力学管理,都是为了能帮你忙。现在,结婚了,他让我帮他做事,我根本不愿意。”
“那,你做什么呢?”
“养孩子啊。哎,我生了对双胞胎。不过,真的很可惜,不是你的孩子。”她放低声音,“有时候做梦,会梦到我的孩子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没法弥补的遗憾。当然,人生有点遗憾是好的,可以想念。”
她眼睛又雾蒙蒙了。以前我没见过她那么爱哭的。我不喜欢女人哭,她所以从来不在我面前哭。
她意识了,马上又展颜笑,“你还单身啊?有没有小姑娘粘着你,就像我当初粘着你一样。你还等她吗?觉明,别等了,你完全可以开始一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