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初夏，清晨，杨思竹和蒋小芸在逛街。为人母之后，她俩难得如此甩手甩脚地闲逛了。
思竹发量多，齐耳直短发，眉浓眼亮，清爽利索。
小芸修了一头贴颈波浪卷短发，刘海斜掠前额，眉清眼柔，淑女温婉。
两人已不复女孩儿的鲜亮轻盈了。闺密俩一个胖了些，一个瘦了些，走在一起，身材悬殊不大。在一家衣铺选购一款黑管裤时，两人都选的“xl”号。
思竹一出店就洋洋自得：“我让你再在我面前以瘦欺人！照你这速度，往后两年比我壮了都说不定！”
小芸却毫不在意：“总就三个号还怎么选？况且我穿得松松敞敞，你各人不觉绷屁股绷腿的？”
思竹就仔细把小芸身前身后看，还捏捏，一脸羡慕：“这自己生的就是不一样。屁股就宽了点，肉还紧紧实实的。不像我，肚子一圈松垮垮的，还多长一道疤。”
小芸神色微动：“想想两个娃，怎么都值。”
思竹神气扬了：“那是。”她主动问小芸：“你家老大都上大学了，这久不久才回家的，和他老子有缓和没？”
小芸自然很欣慰：“好多了。旭升心结已除，这遇上啥问题都爱请教他老子，不找我了。”
她忍不住笑：“说我女人家家的。”
思竹也替她高兴：“这白捡个多好的大儿子啊！可能到他耍女朋友时才会请教你这个女人家家的阿姨。”
思竹又问：“你和你家所长有没有腻味的时候？”
小芸不解地看她。
思竹一脸古怪，又很好奇，吞吞吐吐地：“你们结婚这几年了，就没个疲惫期？”
小芸“噗嗤”一笑，意味深长地看她：“这一当妈，说话都带拐弯了。跟我就别打马虎眼，有啥困惑就直说。”
两人已走到了县政府广场的露天小吃店，在浓密树荫下的一张小桌旁歇下来。她们叫了几碟小点心，两杯大橙汁，久违的悠闲时光回来了。
思竹咂一溜果汁，慢慢言：“我很迷茫的，该不该复婚？反正我知道，就现在，我不是很想。”
小芸循循诱言：“你对何钟梁没信心，还是对自己没信心？”
思竹很苦恼：“应该属于对重组生活缺少，但复婚不是。对待复合，我几乎没有考虑过我和何钟梁还剩多少感情。我都想的是老人会不会适应，对孩子有多少益处，我和他该怎样重新磨合下去。”
小芸叹道：“时过境迁啊！这兜兜转转的，人还是那个人，心还是不是那颗心，可真不一定了。”她对思竹笑：“这不，你自己考虑得都更实际了不是？所以何钟梁有异样，也正常。”
思竹又说：“他们家全是冲两个娃来的。如果没有这两个娃，早把我忘爪哇国了。”
小芸失笑：“人家不把娃当宝，你又要说别人冷血了。”她认真看思竹，细思着说：“你说复婚你没考虑感情，我在想，你是不是心底已确知你们是有感情、有复婚基础的，所以才不予考虑，只关注其他？”
“有吗？”思竹心思微动：“那就顺其自然吧！”
但事态并非都自自然然而发生。
何家老两口忍耐了整个夏天，没去清塘村看孙孙。他们希望儿子与孙子的妈能不受干扰，复婚之路峰回路转。但眼瞅着希望更似没影，给杨家打电话，又很难得转给两个娃接上。即使娃儿听电话，也是支语，要思竹在旁边教，才会“爷爷、奶奶”地叫了。
钟婷越发坐不住，拍着大腿就哭诉：“这娃儿小得没记性，慢慢就跟咱生份、记不得了！”
何钟梁每天都上了发条般匆匆忙忙，钟婷这晚好不容易守着儿子回来，拉来沙发上坐下，问：“成天你忙个啥？”
何钟梁四仰八叉躺下，舒舒服服的：“忙生意呗！活可多了。”
钟婷凑近仔细嗅，“啪”地给儿子几拳头：“又喝了多少酒？你又不是卖唱的，吃吃喝喝才揽来的生意，少做！”
何钟梁无奈地翻白眼：“男人不是该一门心思放在奔事业上吗？”
“屁！”钟婷急得脏话都来了，手抖抖：“你这一阵去看过娃儿没？”
何钟梁语心虚：“老打电话着。”
老太婆忍着气问：“那最近和思竹见面是啥时候？”
何钟梁时刻警惕老妈的肢体，最近老太婆的手劲是不遗余力的，他小心说：“她下班早了，我这一阵又忙……”
钟婷忍无可忍操起一个鸡毛掸。何钟梁滋溜爬起来，就往房间跑，还关上门。
老太婆那跑得动，腿颤颤又颓然坐下来。
何国祥淡看老伴一眼：“你儿子你还不知道？外面看是能得很，在女人手头就被将得死死的。指望他？不成。”
老太婆没好气：“指望你？”
老头子煞有介事地点头：“咱明就去清塘村。先好好说，沟通不了，咱就来强的。”
老太婆顿来精神了：“沟通啥？就咱周末把娃接城里来？”
何国祥胸有成竹：“不做那些肉腻腻的事。马上开学了，咱家要求把娃接城里上幼儿园来，至少要接来一个。”
老太婆满脸堆笑，打惯儿子的手对老伴那是温柔拍合啊：“老了老了算你有担当了！”
第二天一大早，何家老两口又驱车来到了清塘村杨家。
两个小孩亮胳膊亮腿的在院角土坷垃处用小铲挖着什么，抬头叫“爷爷、奶奶”的小脸上几道泥糊子。
钟婷掏手绢就给娃擦脸，还要拉出来：“这玩得啥？脏得！”
何国祥瞧得却乐呵呵的，直说：“钻出来了！钻出来了！”
恩树手拈一条蚯蚓兴高采烈“咭咭”笑。恩竹上手就抢，抢不上就“哇哇”抗议。
何国祥忙安慰小孙女：“恩竹乖哈，爷爷帮你挑！”
两个小孙孙聚精会神守着爷爷了。何国祥坐一小凳上，埋头铲泥疙瘩。钟婷也由他们去，迎着屋档口的王燕飞而去。
王燕飞面前两大箩米，正摆一簸箕把谷粒挑出来。
钟婷跟前坐下，帮挑着。还是她先说：“娃儿这一向没学啥吧？”
王燕飞根深蒂固的警惕，略略说：“马上幼儿园又开学了。”
钟婷笑容满面：“我们就专为娃儿上幼儿园的事来的。这城里幼儿园各方面肯定要优越些的，我们家是想这学期就让两娃城里进幼儿园去，然后周末我们原给送回来，怎样？”
“不怎么样！”王燕飞地，端起簸箕就往箩筐里控米，蓬得钟婷一身白灰。
钟婷退身躲。王燕飞晒笑着：“您两老这大岁数了，别跑来跑去地折腾了。咱这院又脏又不上眼，回城里享您福去吧！”
钟婷仍恨气坐下来，还帮着挑谷粒，还挂着笑：“你就再想想？思竹都城里乡下赶来赶去地上班，她亲妈顾不上娃，亲爸可能顾上勒。钟梁说了，娃在城里上学，他负责接送！”
王燕飞手上暂停，明显听进话了。
钟婷趁热打铁，好声好语：“你说咱做婆婆奶奶的，肯定盼娃小家齐齐全全的。这翻年就说复婚的事，咋半年过了像倒没影了？”
王燕飞气鼓鼓地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他俩啥想法我管不了，反正我听我闺女的把娃看好就行了。”
钟婷有些气馁，这说半天等于白说，她无奈抬眼看老伴。
何国祥帮两个娃捉了一瓶子的小蚯蚓，正缓下来休息。他干干脆脆说：“亲家啊！我们今先把娃带城里去。附近几家幼儿园我都了解过了，我们带娃一一去看，他们爱在哪就哪。回头我会给思竹说，她是通情达理的娃！”
王燕飞虎冲冲地：“再通情达理，也不能把娃送了！”
钟婷“哎呦”叫：“咋叫送勒！娃本来就是我们何家的！”
王燕飞气凶凶地站出来，对两个娃吼：“恩树、恩竹！回屋去！”
两个娃被吼成了两只猫，战战兢兢往屋里去，还可怜巴巴瞅着爷爷、奶奶。
何国祥抱起了恩树，拍着背安慰：“孙儿不怕，不怕！”
钟婷眼疾手快窜上几步就把恩竹抱起来，咪咪笑：“恩竹小乖乖啊，奶奶带你坐车车去啊！”
恩竹怯怯懦懦地点头，还偷偷看一旁的婆婆。
王燕飞怒瞪双目：“咋啦，要抢娃啊？”
杨世龙下远地去了，杨思竹又上班，家里只有王燕飞。王燕飞大步冲出院门，张口就嚷：“大家快来看啊！咱家孙孙要被抢啦！”
弄得何国祥骑虎难下，就要放下恩树。钟婷快步上来搡着他：“已经背了骂名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两老口通力合作把两个孙孙弄上了车后座，钟婷也坐了上去，门扣反锁。留下老头子面对陆陆续续围拢的乡邻。
王燕飞可总算找着机会当众痛陈冤屈了：“就他们何家，看是一个个道貌岸然、人模鬼样的，心里面花肠子可多着勒！”
何老爷子慈眉善目，对周围人不停含笑致意。而且车内两个娃儿肆无忌惮踩着钟婷身子兴奋得扒窗往外看，哪有被抢的样子？
因此村人都好整以暇，悠悠闲闲纯属看热闹。
王燕飞可劲儿嚷了：“他们家儿子，啊，被狐狸精裹跑了，自个儿和我闺女离了的。咱们早井水不犯河水了，你们死乞白赖地来缠个啥？我闺女你们不要，我闺女肚子里出来的娃你也甭想要！”
何国祥诚诚恳恳：“我家儿子知错了，早盼着要复婚的，娘仨我们家缺一不可啊！”
王燕飞不依不饶：“没这两个娃，你们家还求着再来娶我闺女吗？”
何国祥满脸无奈：“这不是强词夺理吗？”他对众乡邻摊开手：“大家说，看娃娃的份子，我们两家儿子闺女又没有深仇大恨的，肯定该复婚啊！是不？”
有人点头应和。
何国祥又对大家说：“我们亲爷爷、亲奶奶的，哪是抢娃嘛？而且大家看，娃不是很亲他们奶奶？”他很无辜：“可亲家不让我们看娃抱娃，我们这都属无奈之举啊！”
多人称是了。还有人开始劝解王燕飞，气得王燕飞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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