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思竹大度又友好地看着黄姐,诚恳但不卑求。
黄姐一颗忐忑的心放了下来,直脾气就出来了:“这店我小姑娘的时候就守着,可有感情了!就这条街搬来搬去的折腾过几次,现在好了,不挪窝了!”
思竹把这看在眼里,说:“所以要当自己家一样尽心了。”她慢慢说:“作为店长,你打算有什么改进没有?”
黄姐主动表率:“账目我会更有条理和详尽。大大小小的票据都会分门别类依序存档。”
思竹加意见:“每月整个文件夹,进出票据都编号附底。”
黄姐默认。
思竹语气稍松了:“还有外面货架挺乱的。我看小张和小邓只要顾客一多,就有点手忙脚乱的。一忙,就对零售的客户爱理不理。影响收入事小,久而久之,影响声誉才是得不偿失。”
黄姐不免对这位年小几岁的挂名亲戚另眼相看了:“你说得极是,我会督促他俩的。”
思竹无所谓一笑:“希望他俩能在黄姐的带领下改进工作方式。当然想另谋高就的话,我绝不为难。毕竟,这店少了谁都照常转。你还可以告诉他俩,月底我会酌情发一定奖金的。我还计划以后我们店推行销售提成。”
思竹刚柔并济的此次谈话,犹如一剂强心针,对小东街“富丽来直营批发零售店”起了改头换面的作用。
昨日暂时没涉及的保洁项,黄姐带动两位年轻的店员积极改进了。后面一天清晨,思竹刚上台阶,眼前顿时焕然一新。
落地玻璃大橱窗锃亮通明,门阶前一长溜地面水浸浸地泛着原色青光。店内地面光洁,架上、架下货物整齐。
小邓正在把店面后面堆了半墙的包装纸板用推车拉走。
小张在给两位乡下零售店主装货。
黄姐破天荒走出了柜台,正热情地接待几位零卖雇主。
这才几日,旧貌已换新颜。
再有一日,王召先进店了。思竹先陪大舅四下转,再回办公室来。
舅侄二人相视一笑。王召先赞许着:“不错,亲力亲为。”
思竹颇不好意思:“我才多大个铺子,一眼看完的,还做不好?哪像舅舅你,全县铺上二十个,一个店你一月能跑上一次就不错了。”
王召先笑容收敛了:“明天开庭了吧?”
思竹正色应道:“嗯。”
王召先很挂心:“许律师和你沟通如何?证据你都给他了?庭审时会要求出示。”
思竹尤其慎重:“我晚上再找找他去。”
二零一二年九月二十八日,早八点半,杨思竹和她父母、大舅,还带着一对双生子,走在鸣涧县人民法院的大门台阶上。
恩树、恩竹跳跳蹦蹦。这宽大的阶梯,巍峨的楼宇,让两个小娃娃惊奇不已。
快到大门时,两小娃蹬蹬跑开了,争先恐后喊:“爷爷、奶奶!”扑进了几个人怀中。
是何家人,一大帮十几二十个人,唯独没有何钟梁。
钟婷和何国祥一人抱起一个孙,何家亲友团,团团围住看。
杨家人瞬及拥上去。杨世龙和王燕飞虎虎刨开众人,不由分说把孙子抢回来了。
钟婷高声的哭腔:“你们看……他们家的,抱都不让我们抱!”
当然有人安慰:“不急,这早晚要回来。”
思竹清脆的一句带笑声:“我这个当妈的可不会答应!”
孩子一归来,杨家人便再不愿逗留,直往法院内进。
何国祥脱离自家人也跟着进,颇不满的:“思竹,你咋把娃带来嘛?这场上争来辨去,他们即使不懂,也难保不受惊吓。”
思竹生疏又不失礼貌地回答:“有妈妈陪着,他们便不怕的。大人只要有耐心慢慢说,我这两个娃,啥都懂。”
王召先慢慢添一句:“我说老哥子,你家一发动强制武力和法律抢娃这一步,不管结果怎样,都是输了。”
王召先听后默然不语。还是后来的钟婷气势足足地挎上老伴,对思竹大舅似笑非笑:“咱们走着瞧。”
法院二零一审讯室,何、杨两家在旁听席壁垒分明,互不答识。但每个人都是几年前那场盛大婚礼的亲历者啊!
而今天大家聚在这儿,又将亲手将那场庆典分割凌迟。
只有婚礼的衍生物——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乐此不疲地在场中穿来穿去。
两家律师先后进来了,坐在前方原被告席。
原告何家老两口、被告杨思竹,分别上去坐在各自律师下位。
旁听席渐至肃穆。两小孩也被这庄严的气氛感染,乖乖坐在公公、婆婆怀中。恩树、恩竹目不转睛望着前方妈妈还有爷爷、奶奶的背景,小脸蛋上出现了少有的困惑表情。
九点整,身着工作服的审判长、两名陪审员、一名书记员从前台出来就坐法台上。
一系列规范的审理前奏后,进入当事人陈述。
何国祥照本宣读:“……我儿何钟梁,即何恩竹、杨恩树的生父,名下已有一套房、三间铺面的产权,还是‘锦朗室内装潢设计公司’的法人。目前公司业绩和税收均排全县同类企业前十名内……”
老爷子只看审判长,一鼓作气:“据我们走访了解,杨思竹已有、而且是长期有一位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周家显。在她与我儿结婚前的六年,还有与我儿离婚后的三年,两人过往甚密。至于在她与我儿婚姻的存续期间两人有无联系,还有待考证。必要时,我们会安排周家显出庭。”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王燕飞起身就要冲上去,满腔怒火大吼:“血口喷人那!”
杨世龙涨红着脸死死拦住老伴,低喝:“别闹!小心赶出去!”
两个娃儿惊恐地哭了出来:“妈妈!”,挣着要往思竹那去。
思竹很沉着:“妈,抱娃出去!”
王燕飞恨恨然拖一个搂一个,加上两个娃本能想脱离这个环境,因此一老两小很快就出去了。
审讯室门口,何钟梁抱起了跟地跑的恩树就往外走。王燕飞只顾踢他一脚就抱着恩竹追。
直走出法院楼外,来到广场上,王燕飞气恨地:“把娃放下,我立马带家里去了。”
何钟梁安抚着怀中的恩树,又伸手摸把哭泣泣的恩竹脸,好慈爱:“别怕啊娃,跟爸爸回家好吗?”
恩树气嗝嗝的:“妈妈、妈妈……”
恩竹倒口齿伶俐:“我要跟妈妈回家。爷爷不好,爷爷骂妈妈!”即泪巴巴央求:“爸爸,找妈妈回家——”
王燕飞喝着两小儿:“告诉你们爸爸,你们谁愿意跟爸爸回爷爷、奶奶家,不回咱村了,不要妈妈还有公公、婆婆了?”
两小儿听得似懂非懂,但利害显然也一知半解了,都声声连连:“我要妈妈,要妈妈!……”
审讯室,杨思竹正在进行答辩,她字正腔圆:“……小东街‘富丽来批发零售门市部’,如今我是全权经营者,并且产权正在交接中,这是购房合同……”
“我这还有份手机录音,是肖湘云——何钟梁的前妻在我怀孕期间与我的一番谈话,可以证明何钟梁在与我的婚姻存续期间有过背叛行为……”
双方针锋相对、绞尽脑汁、不留情面互撕。
杨思竹厉眉扫过何家一对老人。钟婷还不甘示弱回瞪,何老爷子已虚发抖抖,背软靠,久久地闭上眼。
审判长正在与陪审员合议,法警一路小跑上前,附耳审判长。
审判长正己端身,威严发声:“请何恩树、何恩竹亲父何钟梁出庭。”
钟婷如获神助,兴奋地招手喊:“钟梁,妈这儿来!我让你位!”
书记员验明何钟梁身份后,何钟梁走至法台前,面对法官站定,深深弯个腰:“尊敬的审判长,我有几句话想对杨思竹说,请准予。”
审判长做个“请讲”的手势。
旧日夫妻在法庭上四目相视。
杨思竹全神戒备。
何钟梁眼目氤氲:“思竹,我很感:“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我经历岁月中最瞩目的花朵。思竹,我们可不可以只记住这些?我只知道我这一世中所有流年的花苗,都是由你亲自栽种。”
杨思竹抑制不住抽搐肩膀。
何钟梁还在说:“我永远爱你,爱我们的孩子。我所爱的人,当然牢不可分。”
钟婷警惕地制止儿子:“别胡说!”
何国祥莫名露一丝笑,神情松懈似解脱了某种包袱。
何钟梁再正面直视庄严的审判席,干脆利落:“我无条件撤诉,并且——永不上诉!”
全场骚动。特别是何家亲眷失望得大声冲何钟梁嚷:“你蠢啊蠢,这下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法院外广场,暖融融阳光中王燕飞和一对小人儿翘首相盼。杨思竹跨阶直奔,与哇哇叫着迈小腿儿奔来的的一对小儿女紧紧搂在一起,三母子又哭又叫的。
钟婷在一众亲友的搀扶下缓缓走近,她苦巴巴地唤:“恩树、恩竹,让奶奶好好看看!”
两小娃却警觉地各抱牢妈妈一条腿了,胆怯地望奶奶。
钟婷再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何国祥一脸败悔:“思竹,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们两老的主张的,钟梁他——很被动。”
思竹一手牵一小儿就要走。岂料恩竹探出一个小脑袋,还挣劲,她拉住了正走上前来的何钟梁,甜糯糯的稚语:“我要爸爸和我们一起走。”
恩树小胳膊一抬,何钟梁福至心灵立马牵住了,两父子抵首切切笑。
这样一大一小四人无形中成了个团圆圈,何钟梁、杨思竹目光都避无可避。思竹俯身双手抱起了恩茹,恩树自然高高兴兴爬进了爸爸怀中。
一群人都沉默不语了。阳光把每一个人的身影都投影在地上,人走影随。
钟婷目光一直追随儿子的背影,而她的儿子,托着他自己儿子的身与影。这一切,好像与她生死相依,而又陌路难同。
何国祥搀着老伴,很满足了:“只要他们一家四口能在一起,我们在哪儿,又有什么关系?”
杨家多了一人同路回去。
何家好像也没少人。
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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