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林
表面看来小偷并无“三只手”，其实小偷不劳而获细胞格外发达。乘客上了公交车，不是看着情人面，就是瞧着窗外景，多少有点情深深；小偷上车后不是聚焦衣兜，就是盯住挎包，眼睛总是贼溜溜。乘客伸出手去，也许牵伴侣，也许扶栏杆；小偷若伸手，却是欲将人民币窃走。人都说生存状态高度紧张，不利于放松心情。因此，我一向不大信小偷也有幽默感。不过，报上一些小偷新闻看得多了，又不得不承认：小偷原来也是挺能搞笑的，且搞笑水平不在小品演员之下，所以不够“知名”，无非是没在春节晚会上露脸。
有个小偷先是将一家高科技公司机密材料盗走，又为受害公司换了一副新门锁，同时将钥匙放在门前。如果不是单纯搞笑，小偷心思便不大好猜：是做了坏事，略有悔意，来点补偿，还是调侃失主，炫耀自己江湖行走，技高一筹？小偷得手之后，溜之大吉者多见，耗时费力替失主亡羊补牢者甚少。该小偷心态不可谓不从容，故有机会上报纸社会新闻版。
江苏仪征有名小偷，二十天内居然对同一住户“三顾茅庐”。前两次未能入门，只用扳手破坏了防盗网。主人倒还客气，在门上贴纸留言：“已知你光顾过，我没换门锁——皆因家无长物，请勿白费心机。”提醒小偷不要再做无用功。小偷不听劝告，第三次下手，结果屋是进了，却一无所获。小偷如法炮制，也给户主留言：“你多少留一点，不然当心电视机洗澡！”不仅为下次光顾打下伏笔，连心态也显得气急败坏。古人雅称小偷为“梁上君子”，而此处惟觉“梁上”气焰逼人，“君子”风度荡然无存。
小偷最不喜欢打交道的人，依我瞎猜，第一位应该是失主，第二位恐怕就是警察。通常说来，小偷同警察打交道，都是被动的。一旦与警察主动“热身”，不用说，准是搞笑开始了。美国《世界新闻周刊》最近载文，说澳大利亚神偷杰克·佩宁，66岁这年正在佩斯市一栋豪华公寓养老。忽一日“老夫聊发少年狂”，想唱罢“天鹅之歌”就金盆洗手，盯准隔壁四单元主人不在，欲从二楼窗户翻到邻居屋里，不料反倒进了三单元自己家。佩宁本人老眼昏花，公寓陈设大同小异，该出手时就出手，立体音响、电视机统统搬走，外加180美元权当小费。黑市销赃，得意洋洋，一进家门，顿觉异常，急忙报警。警察取证了后窗台脚印，判定盗贼并非别人，正是佩宁自己。好在澳大利亚民法中有“一个人是不能盗窃自己的财物的”条款，指控遂被撤消。大水能冲龙王庙，小偷为何不能盗自家？真叫人笑得肚子疼。
不管本土小偷主观上有无与外国同行“接轨”愿望，只要失手后能想到向警察求助，客观上也该算殊途同归。2003年12月15日《京华时报》曾有报道，说有个黄先生于前一日上午10点，在分钟寺家世界分店偷了两双袜子。人赃俱获后，黄先生按要求写下承认偷窃字据，又被店方工作人员从钱包中抽去百元大票三张。黄先生随即以小偷身份拨打110，要求警方处理此事。
小偷给警察打电话希望维权，就像耗子给猫作“家教”，乍一看十分搞笑，细一想则令人欣慰：毕竟小偷维权意识觉醒，也是全社会公民法律意识觉醒之一部分。黄先生虽说行为违法，脑袋并不糊涂。他相信法律制裁，肯定会比店方“私法”处理，来得规范，来得公正，两害相权取其轻，才要求警方干预。在遵纪守法人心目中，小偷纯属“坏人”，但法律并不是专为“坏人”制定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保护“好人”权利，如果不能从保护“坏人”权利开始，最终保护“好人”权利也会落空。如果人人都以执法者身份出现，那么人人都可能成为这种执法方式的受害者。
乱世英雄起四方，盛世小偷下手忙。每个时代都有小偷，稗官野史亦不乏小偷搞笑记载。只是小偷向警察求助之举，最具法治社会色彩。它说明法治阳光，完全可以照耀到每个公民身上。
原载《教师报》2004年10月20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