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红军留下的女人们(全本)

红军留下的女人们(全本)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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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没有一点音讯。

    等待之后还是寻找。事隔三年,冶金部全国采矿先进工作者会议在锦州召开。铁山垅钨矿副矿长马振山与赖普恩参加了这次会议,途经北京,马振山说,他在北京有不少老长,不妨借此机会托人去找找陆定一,当面谈谈。老实巴交的赖普恩怕麻烦别人,认为不妥。马振山仍打了个电话给中宣部,办公室的人称部长不在家,他们便搁下电话。(几十年之后,陆老告诉女婿,办公室将电话记录转达他本人,他想打电话却找不到传话人的地址。他说,为什么不留个地址呀?傻瓜,不想认我这个岳父大人么?赖普恩听了,只有苦笑。)

    寻找、等待、失望――满怀激的等待,所有的寻亲念头,都在杳无音讯的等待中烟消云散。一重又一重的失望摧毁了叶坪一重又一重的希望。没有什么可怨的,只能怨天。叶坪常常向天伤心而泣:“我真命苦哟,我天生就没有父母,没有啊……”七、思念在血脉中传承,寻亲在一代又一代间延伸石在,火是不会灭的。灵魂于血脉的游历中寻找宿地,寻亲,本能地在一代又一代间进行。

    下放――考取厦大――毕业分配。转眼之间20多年过去,叶坪的长子――赖章盛已成为南方冶金学院社科系的一名讲师。

    1987年9月的一天。赖章盛照例来到系资料室读书,突然,一篇文章映入眼帘,那是陆定一表在《风展红旗》一书中《关于唐义贞烈士的回忆》一文。一口气读完全文,文中的挚“砰”地点燃赖章盛久蕴心底的火种,他抑制不住激动的心,立即索笔给陆定一写信。信中写道:

    “……前两天,我们系资料室的黄玉香同志激动地交给我一本《风展红旗》。我从该回忆录集中读到您的《关于唐义贞烈士的回忆》一文……文中谈到您和唐义贞烈士的两个孩子的况,得知您的女儿叶坪仍无下落,这使我联想起我乡下母亲的身世。我的母亲,也是红军长征前留下的子女,现在仍不知亲生父母是谁。但从姓名、年龄、寄养地点和时间看,我母亲与您失散的女儿叶坪,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一封信,一封轻飘飘的信意味着什么呢!飘飘渺渺几十年的思绪呵,终于又一次交接。明明灭灭的希望之火,又一次在这里升起。

    10漂泊半世纪的两个红军(10)

    北京。陆定一从东北返回,刚拂去旅尘,便伏案拆阅积压下来的一堆信件。

    他一封一封地读着。眼前忽然一亮:啊,叶坪!陆定一心中一动。继续看下去后,得知赖章盛的母亲,与原铁山垅钨矿赖普恩来信中提到的“一品”是同一个人,现住江西省于都县禾丰乡库心村上库小组。

    莫非,1956年的那次调查有所疏忽?

    陆定一旋即请来妻子唐义贞的八妹唐义慧商议。74岁高龄的唐义慧老人,一生为寻找不到姐姐的骨肉而耿耿于怀。她永远不会忘记,一家人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她永远记得:母亲就是面对叶坪的画像,恋恋不舍辞世的。

    “再也不能交臂而过了!那年,您让我验证那张照片,我说不太像。如果这个像中人真的是叶坪,就是我一句话误了几十年呀。”泪水,在她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汩汩流淌。唐氏大家族中,如今,只剩她一个老者,缅怀着一群冥冥幽魂,她说:“见不到叶坪,死不瞑目呀!”意见统一后,陆定一随即函请江西省政府代查。同时,将赣州方面来信,转寄给福建长汀,叮嘱儿子陆范家定,协同江西省政府调查核实。

    省、地、县、乡联合调查组和陆范家定于11月1日来到了上库村。

    这是一串规范、严格而缜密的审查:

    虽然赖万森、华灶女夫妇都已经去世,但经各方调查,仍然获得不少材料,证实:调查对象的姓名、年龄、相貌等方面与叶坪相符。

    村里把“叶坪”叫成了“野萍”,从小到现在。而她的丈夫赖普恩,却又以谐音相猜,把“叶坪”写成了“一品”。后来上户口,养父母又给她取名“张来娣”,含“张德万带来之女”的意思,以示纪念。

    陆范家定还在调查人员与她的对话中,捕捉到一个细微却十分关键的节。

    “当年你是怎样称呼张德万的呢?”“听我养母说,我称他‘妈妈’”。

    “妈妈!”陆范家定差点跳了起来:啊,想起来了,父亲不是说过,叶坪是交给她称其为“好妈妈”的男同志的吗?这个况只有父亲知道,而她,竟也称一个男性为“妈妈”!“张德万是男同志,你为什么叫他‘妈妈’”?

    “不知道。”“‘不知道’那就对了,那时叶坪才3岁,能知道什么呢?除我外,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妈妈’那也对了,她连‘好妈妈’的‘好’字也忘了。”――这是后来陆老听了汇报后做出的分析。

    离开上库村,调查组又来到了吉安县新安(现为云楼乡)。那个张德万,已经在前几年病逝了。通过张德万的侄子张永济,调查组了解到:他伯伯张德万,确实在红军医药部门工作过。生前,张德万告诉过家人:在于都县禾丰,他托养了一位战友的女孩。

    张德万不愧为一个“好妈妈”,病故前几年,他还借口到外地贩鱼苗,秘密去禾丰,探望了那个女孩……

    后来,陆老回忆说:“张德万就是‘好妈妈’。他是义贞所在的卫生材料厂的管理员。因义贞是一厂之长,工作忙,张经常帮助照顾孩子,对叶坪十分好。

    孩子小,除‘爸爸、妈妈外’,其他称呼不会叫,因此义贞就让孩子称张为‘好妈妈’”。

    调查结束。在等待父亲陆定一决定的时候,陆范家定了解到,叶坪因调查引起失眠,他显然有些心痛了,委婉地告诉赖普恩:“赖同志,好好照顾您的妻子,叫她不要多想了。”赖普恩缄默地点头,望着这位不曾暴露身份的调查研究人员,他记得小女儿赖慧竹说过这么一句话:“爸爸,那些人当中有个男的好象妈妈哩,他是谁?”不久,江西省政府和公安厅做出最后结论:调查核实表明,张来娣(野萍、一品)就是陆定一同志53年前失散的女儿叶坪!此时,当年3岁的叶坪已年近60。

    八、“爱外婆”邓颖超贺信,称找到爱生是“悲苦的喜事”多么令人感慨万端的人世沧桑呵!得到信息的“爱外婆”邓颖超大喜过望,特意向陆定一来了一封真意切的贺信,称找到爱生(叶坪)是“喜出望外的喜事”,又是“多么悲苦的喜事”!已是80余岁高龄的陆定一,按捺不住急切的心,立即登上南行的列车去看望女儿――叶坪和她的全家。

    11漂泊半世纪的两个红军(11)

    这是用许多生命接力追求的一个结局。74岁的唐义慧老人,不顾年老体弱,毅然同行。她要代表她曾经庞大的家族,探望烈士姐姐的亲骨肉,向那耗时53年的寻找投注最深的一瞥。

    11月30日,一个平常的日子。在赣江之滨,英雄城南昌,离散半个多世纪的骨肉,重新团聚了。

    分离时,父亲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女儿是||乳|腥未去的雏儿。相会日,却已都是白头人。

    叶坪迎上前去,握住了颤巍巍朝她走来的父亲之手。望着父亲那陌生、苍老却慈祥的面容,她嗓子硬:这就是寻找了半个世纪,梦魂牵绕的父亲吗?

    秘书早就交待过,长年龄大了,见了面不要哭。当然不哭,她答应秘书,见了面尽量笑。

    可是,叶坪肚子里装了53年的泪水,泪水早已横溢出眼帘,破眶而出,她终于喊出那积压了五十三年的呼唤――“爸爸!”一轮重圆之月,就这样,奇妙地穿透了漫漫53年的长夜。

    陆老抚摸着女儿的手――一双有茧的手、劳动者的手――从上到下将女儿端详、打量,激动不已,连连地说:“是真的吗?是真的吗?……是真的呵――真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孩子,五十三年前,我把你扔啦!现在,又捡回来了、到底是捡回来了!”坎坷人生,使他感慨不已:“五十三年之久,失而复得,这也算是‘世界纪录’了!”可是……妈妈呢――惨死的妈妈呀,苦命的女儿,多么想在此时见您一眼那――我的亲妈妈!……

    像明白女儿的心事,陆定一让女儿坐在身边,深沉地叙述起那段悲怆的历史,回忆起她的妈妈……

    忽然,大厅里寂静下来,门口一阵红光闪显,一位身穿鲜红如火的金丝绒旗袍的姑娘,款款地走了进来。倏然间,大厅里温暖、亮堂了许多,像是映入一片红艳艳的霞光。

    陆老一阵眼花,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另一个时代:1929年,苏联莫斯科……

    与他在婚礼中的义贞,身穿火红的旗袍,如朝霞一样明丽、鲜亮……

    义贞、义贞来了――进来的却是叶坪的第三个孩子:女儿赖慧竹。

    陆老揉了揉眼睛,醒悟过来,朝这一幕的“导演”唐义慧老人会心一笑:

    “这是你的主意了!”53年的长梦呵,明明灭灭,终于成真。

    回望最初的动因,我们到底要寻找什么呢?离京赴赣前,唐义慧先想到的是两件事:一是连夜复制了姐姐义贞的照片,作为最珍贵的礼物,送给叶坪一家;二是扯了一块姐姐当年在婚礼中穿过的金丝绒旗袍料子。当叶坪一家到达南昌后,她请人连夜按姐姐照片中的样式,将料子赶制成旗袍……终于,唐义贞的外孙女儿,18岁的赖慧竹,演绎成如梦似幻的唐义贞。

    九、邱兰已经寻找了一生世,有生之年她还会寻找下去千里之外,静静的原心村。

    邱兰的心了。

    连叶坪都找到了父母。

    这在邱兰眼里,就等于世上所有的人,都找到了父母,唯独自己一个人被世界抛弃了。化石般苍老的感缝隙里,一次又一次长出了幻想的青草。

    频频拜托,苦苦哀求,她要大家帮她寻找父母。

    民政局帮助她寻找过,叶坪的儿子赖章盛也写信帮她寻找过,连陆定一老人,也与当时的江西省副省长孙希岳谈过此事……可是,由于邱兰没有留下有价值的凭据,所以,也没寻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她更着急,也更失望了。天啊,你为什么要这么亏我呢?!邱兰今年83岁,早就当了奶奶、外婆,再过几年她就可以当太奶奶、太外婆了。这是一个大家庭,所有的亲人聚起来十几个,热热闹闹盛满一屋子。邱兰却如断了线的风筝,心总洒脱不起来。总有一丝凄楚、一丝孤寂在团圆中暗暗浮起。

    她还在幻想童年,寻找自己的父母。人啊,不管你年纪多大,失去了父母,在这个世界上就是孤儿。为了不当孤儿,83岁的邱兰已经寻找了一生一世,看来,有生之年她还会寻找下去。

    1死而复生的元帅前妻(1)

    陈毅与红军时期的妻子赖月明,聚散悲欢,生离死别的坎坷历程,是那场战争的特殊副本。

    一、时隔54年,泪眼相对,蔡畅与赖月明两双手颤抖着紧紧地握在一起北京医院。1988年9月25日下午。

    久卧病榻,已经丧失正常说话能力的前全国妇联主席蔡畅,挣扎着坚持接见了一位“亡故”数十年,又“死而复生”的老朋友。

    “大姐……”这位来自赣南山区的农村妇女,趋近床前,用浓浓的赣南乡音唤了一声,立即禁不住哽咽起来。

    别时为红颜,相见皆白。赣南乡音,唤醒了沉睡54年的记忆,蔡畅挣扎着伸出双手,颤抖着,颤抖着。另一双布满青筋、骨节突出的手迎了上去,于是,相隔54年之后,两双手终于又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四目相对,泪眼汪汪。蔡畅一动不动地盯紧对方。对方泪水纵横,一动不动地盯紧蔡畅。两张布满皱褶的脸庞,两双苍老、昏花的眸子,凝聚着岁月无限的哀楚,闪烁着历史幽邃的光泽。

    这位与蔡畅相对而泣的她,就是陈毅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亡故”数十年的妻子——赖月明。

    白云飘飘,青山永在。敬爱的蔡畅大姐及李富春大哥,是那场婚姻的大媒,也是那段历史的证人。

    1989年初春,笔者辗转来到赣南某个山乡,专程拜访了这位74岁高龄的老人――当年的石城县委妇女部长赖月明。

    此时,她穿着绽蓝色大面襟衫,雪白的头笼在一个髻上。从外表上看,她早已是一个地道的农村妇女。昔日战火硝烟,在她脸上刻镂的印痕,已经荡然无存了。

    得知我们的来意后,她恬静地笑着,坐在一块大禾坪上,背靠着一片土屋,慢声慢语,把我们带入了那如火如荼的岁月……

    二、田螺妹子赖月明天生一副好嗓音,文艺晚会上屡屡搏得喝彩1914年旧历7月,我出生在兴国杰村圩白石村,||乳|名赖三娇。

    我父亲赖来义是个私塾先生,靠教书勉强维持家庭生活。我母亲张氏生了两个女儿,因营养不良患水肿病,溘然去世。从此,家里生活更加困难,忧郁苦闷的父亲为了解脱,竟抽上了鸦片烟,最后家里更穷得揭不开锅。

    14岁那年,走投无路的父亲,把我卖给杰村圩一户姓谢的人家做童养媳。

    第二年春天,红军开进杰村圩。在村里成立了苏维埃政权。红军派出宣传队,四处动员广大妇女参加区妇女改善委员会。我得以脱离谢家,报名参加了区妇女改善委员会,后来担任改善委员会主任。那年我刚满17岁,更名赖月明。

    解脱了婚姻的牢笼,我无忧无虑,没日没夜地泡在工作里。1932年4月,少共中央通知,送我去瑞金师范学习培训。

    我高兴地进入瑞金师范读书,原定6个月,但不久便被蒋介石第四次“围剿”的隆隆炮声轰断了。

    1932年6月上旬,少共中央组织部将我分配到少共江西省委。当时,少共江西省委驻扎在宁都县城北门的一条小街上。书记张绩之找我谈话,要我在少共省委儿童局工作。

    不久,粤北南雄水口大捷。中央红军主力打垮了“围剿”的粤敌20个团。配合主力作战的江西红军回到宁都作短暂的休整。少共省委马上组织人员进行慰问演出。

    戏台搭在城郊,七里村一个土岗子上面。稀疏的松树间,四边的草地坐满了黑压压的红战士,火把星星点点地眨眼儿。文艺队演出了不少节目,如《父与子》,《空山计》、《十杯酒》、《小放牛》、《龙冈扭职》、《送郎当红军》、《活捉侯鹏飞》等。演出最后,由我与少共省委宣传部长李美群压尾,对唱兴国山歌。

    李美群也是个兴国的田螺妹子,在机关工作时间久,胆子很大,一对眼珠骨碌碌打转溜,两只手赶圩儿似地空甩。

    我这个人没有哪般过人之处,对歌儿却天生有副好嗓子。小时候放牛,这岭一个,那坳一双唱得多了。但这么大场面我却没见过,起初,不敢抬头,也不敢放大嗓门。唱了几支山歌,听得下边掌声呼啦啦山响,我的胆子便壮了,扬起脑壳,脸孔红扑扑地烧。

    2死而复生的元帅前妻(2)

    哎呀勒――红军兄弟要听清,哎――田螺妹子道一声,哪喂――红枪红旗红五星,哎呀哪个同志哥,跟着真嗬哟哟喂――台下前排的观众中,有个宽脸膛的长几次站起来,边拍掌边瞅着我,待掌声稀落。他便扭头扯落四川口音朝战七们喊:“喂,同志哥们,再来一个好不好嘛?!”战士们齐刷刷地直脖子叫:“好!”“要得,要得!再来一个――”那位长蛮爽快地冲我招手。他身边的张绩之是我们领导,就一个劲儿朝我打手势。

    得了鼓励,我十分高兴,一支接一支兴致勃勃地唱下去。

    那晚,演出直到下半夜才停止。下了台,我问张绩之,那个逗趣喊话的长是谁。

    张书记顿时打着哈哈,说那是陈毅司令员,你新来乍到不晓得哩。

    我吓了一跳,吐着舌头暗暗庆幸,好家伙!好在未得罪这尊黑面菩萨。

    这就是我和陈毅的第一次见面。想不到,第二日我便与他直接打交道,还“得罪”了他。

    那是早饭过后,我和李美群拿着自制的板子,拼拢两张饭桌打台球。过了一会,外面走进一伙人,当头的就是陈毅总指挥。

    我心儿一虚,顺势侧过身子,卖劲儿打球,装着没看见。

    李美群叫了声陈司令员。陈毅便走了过来,在我身边抱着手臂看了会儿,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打得不错嘛,你这个小鬼头,怎么不理我呀?哈,我晓得了,江西老表不好惹。江西嘛,山多水多田螺多,田螺妹子也多,山歌更多……”“四川佬,你什么意思?我是田螺妹子,你是什么?!”我停了球,瞪着眼跟他赌气。

    陈毅一愣,接着嘴一咧哈哈笑了。他要过李美群的板子说;“小鬼头,莫火嘛!来来,我们两个对对!目标――球!”“哼!我翘起嘴唇,啪的就是一个球过去。陈毅连忙把球对过来。打了二盘,我都输了。我红着脸,“啪”地撂下板子,打着兴国土语说道;“不打啦,打这种鸭蛋儿算不得本事。”一伙人都笑了。陈毅还捏着板子愣在那儿,张绩之笑着过去,把他拽入自己的办公室。他们是好朋友,陈毅好动,常抽空与少共省委的同志搞体育运动。

    我和李美群躲到一边跳绳子玩,在窗下听到屋子里的说话声。

    张绩之笑着说:“陈指挥,你看看,这个月明不错么,你孤单单一个郎子,要不要我说说,招个嫂子暧暖脚好不好?……”“我说同志哥,岔了盆了,革命没有成功打什么老婆的主意……”陈毅这么道。

    “哎,不能这般说。就说我吧,也是革命里头找着个屋里人,我眼看就要做爸爸了,还不是一样的干革命!”张绩之反驳道。

    “老张的话对,陈司令员,我看你的确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这是少共省委组织部钟浩培的声音。

    “哈哈!我说同志哥们,你们可是推老牛下坎,是不是嘴馋想打我的地主?

    既然有这个意思,那好,你们去跟那个小鬼头说说……”我气得跺脚,嘴里“呸”地一声。李美群掩嘴偷偷笑着,拿手在脸上比划着羞我。我来了性子,抓起地上一块土坯,“砰――”往窗户里扔去。

    屋里人打开窗扇,陈毅啊了声,张绩之叫着我的名字。

    我才不理他,又气又急,扭头便跑,冲进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一头倒在床上,嘴里叽哩咕噜地骂了一阵。这时,我心里象有头迷路的小鹿在突突地窜动。躲了好一阵子,小鹿不奔了。“扑嗤”一声,我笑了起来,心想人家只不过是取乐子罢了,生这个闲气又何苦?

    不曾想,说客真的寻上门来了。

    打头的是张绩之,后是钟浩培等人。他们轮番向我进攻。

    我真有些气疯了,叉着腰大叫:“莫捏着弯弯捣鬼啦,我不会嫁给他的。他是总指挥,我是个小鬼,平民百姓一个,嫁个当大官的,只有作婢为奴的份。他想按个长客打瞌儿,千寻万找就是不要摸着我的头。”“月明,你个死脑壳,土里土气!总指挥看上了你,你就认蹬上马允了吧。

    3死而复生的元帅前妻(3)

    我们可晓得哩,总指挥是个知冷知热的郎君,要是我,嫁着这么一个心肝哥哥,还不知是哪辈子修下的福份呢。”李美群逮了个空子,搂着我的肩头,贴着我耳根劝导我。

    田螺妹子,你也伙着别人出田螺妹子的洋相。吃里扒外的东西,看我好好收拾你。”我的力气比李美群大,说着一下了把她按倒,搔她的胳肢窝。

    这样一来,我好端端的心给搅乱了,昏昏颠颠寻思起来:也许,大伙儿的话是有道理的,竹大分杈,女大出嫁,陈司令员那么聪明的人瞧上了我,把话挑明了,我有什么理由不答应他呢?……

    这天,我心烦意乱,去红军医院抱了捆绷带独自儿跑到梅江河,使劲地搓呀拍呀,鲜红的血渍把江水都染红了。

    看到血,不知怎么,我拿着棒槌的手垂了下去,望着流水出神。

    几条乌篷船相连着顺流而下。

    一声吆喝,又有一个打鱼的撑竹排过去。排头,立着一对鸬鹚,紧挨着,缠着颈脖,乌眼珠子傻呆呆地瞅我。

    鬼鸟儿,笑我么?!我心里骂着。

    “月明,月明同志!”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水里映出一颗带八角帽的头,高颧骨,厚嘴唇,浓眉下边一对豹子眼。

    “陈毅!”我心儿一紧,脱口而出,“陈司令员,你来做什么?”“我从瑞金开会回来,路过这里看见了你。”陈毅语调平和,平易近人地说。

    我偷偷地瞄了他一眼,果然,稍远处,他的警卫员钟老表牵着那匹大黄马站在那边。

    “怎么,还在生我的气么?这没有什么嘛,革命同志,婚姻自由,有话当面讲,不同意就算了。”陈毅又笑着说道。

    我赶紧低下头,心里感受到了一重压力,又慌又乱,声音都在打抖,撩了把水说:“陈司令员,你不会嫌我?”“不嫌,当真!月明同志。”陈毅道:“第一嘛,你长得蛮标致;第二嘛,少共中央的同志讲你觉悟很高;还有嘛,你那兴国山歌唱得呱呱叫。”“我没有文化哩,又小又不懂事,这些你不嫌我么?”我拿眼角瞅将他。

    “噢,文化嘛可以提高的,结了婚我支持你学习。”陈毅认真地说道:“月明同志,虽然我陈毅飘洋过海留过学,那只不过我有个大地主的家庭……”“你讲什么呀?你家是大地主?”我紧张地盯住他。

    “是啊是啊。”陈毅见我怪模怪样的,试图作番解释,那边钟老表催促他赶紧上马回去。

    我记不得他回头说了些什么。当时心里像灌下一碗桐油,咕噜咕噜翻开了,眼泪忍不住直往下掉;天啦,这是怎么回事儿?我千辛万苦扛根梭镖闹革命,到头来却要嫁个穿绫罗绸缎打折扇的地主少爷作丈夫……

    “妈啊,妈妈!……”我大声地哭着,泪水涟涟。水里始终看不见妈妈的影子。

    真正使我改变态度,并且应允与陈毅结婚的,是省委书记李富春和省委组织部长兼妇女部长蔡畅来做媒。那时,我打心眼里敬重蔡畅大姐;大姐也很关心我,每逢开会她总喜欢拉我坐她身边、我非常钦佩大姐懂得那么多革命道理。所以,蔡畅大姐的话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我记得,蔡畅大姐的话是这样的,“月明,你不要对他的阶级成分耿耿于怀,出生不由己的。他是个真正的革命者,党组织绝对信任他。他既然拜托了我们,依我看,你就听大姐的,跟他结一对革命的夫妻吧。”李富春大哥是这么说的:“月明,你也是个好同志,少共中央对你的评价很好,不要顾虑什么,你配得上陈毅。他的年龄是比你大得多,其实没有什么不妥。对于这位老同学,我是知道底细的,他最晓得疼人,绝对不会耍大男子主义。以后结了婚,如果他有什么不好,你就往我这儿告黑状,我替你做主。好了,月明同志,过几日陈毅同志又要带队伍上前线,我看事不宜迟,我和蔡畅作这个大媒,你们马上成婚吧。”三、李富春、蔡畅作大媒,赖月明与陈毅喜结良缘当时,国民党已经开始了对中央革命根据地的第四次“围剿”。红一方面军第三军、第四军、第十三军及第十五军从闽南回师到达赣南休整。

    4死而复生的元帅前妻(4)

    中央出《为反对帝国主义国民党的四次“围剿”告民众书》,同时作出《关于帝国主义国民党四次“围剿”与我们的任务决议》,要求各苏区红军必须要有计划地互相响应,互相配合,以粉碎敌人的进攻。江西省承担了艰难的扩红任务,要求成立10个红军补充团,扩大红军1万送一、五军团,另7400人送三四五六4个独立师。

    大战在即,陈毅频繁地来往于前线和后方之间。

    1932年旧历9月重阳佳节,我与陈毅正式结婚。

    结婚前一天,他和几位红军干部乐呵呵地来看我,大家要他请客,陈毅嚷叫起来:“请客是应该,要我出钱拿不出来。问赖月明有钱没有。”当着众人,我不便回绝。心里说∶啐!真的“共产共妻”了,新郎娶亲,新娘掏腰包了。

    没办法,我只好厚着面皮去亲戚那儿借了20块银元。就在宁都县南门街上,一个广东人开的小饭馆摆了桌饭菜。

    送礼的人很少,只有个把子。来吃酒的人很多,大多数我记不起名字了,尚记得其中有李富春和蔡畅夫妇,张绩之和少共中央诸位同志,省军区陈毅的下属干部、省苏维埃政府主席曾山最后也来了,并且讲了蛮多的好话。

    当晚,我和陈毅宿在省委院内。为了避免影响,做到官兵一致,李富春大哥为我们在那里准备房间。夜很深了,我们才上床。

    陈毅脸庞红扑扑走进来,边脱鞋袜上床边道:“人常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人生大幸事也。月明呀,想不到我陈毅动荡大半辈子,今晚真正做起了新郎官哩。”我剔着灯花的手在抖,他的话音刚落,我哇地哭了。

    “月明莫哭,你这是怎么啦?”他贴近我问。

    “我还小哩,才十八岁多一点,还是个黄花妹子哟……”我伏在被窝上抖着身子哭泣。

    显然,陈毅被深深触动,想了许久,叹口气说:“那好,你休息吧,我还是回军区去睡。”说完,他果然下床往外走。

    我扑上去抱住他:“不能走,陈毅哥哥!”第二日,陈毅便上前线去了。他给我留下一床毯子,一件棕色羊毛衫,临走,还摘下一块方盘金表硬是戴在我手上,说那是他留学时的一个朋友送的。

    陈毅的确是非常会疼人的,处处把我当作小妹妹。

    我们做了三个年头的夫妻,扳指头算日子,真正在一起也才几个月。

    三年间,只要他从前线回来,便立即摇电话或者派警卫小鬼找我。

    每次离别,都那么漫长,令人提心吊胆,难分难舍。每次相聚的时光,是那么短暂而宝贵。他是去打仗,作为妻子,我总是要千嘱咐万叮咛,劝他小心不长眼的子弹,在前线抽空回个信。每逢这个时候,他总是笑嘻嘻的劝我别担心,好好工作,最后搂住我亲个嘴便大步而去。

    那个时期,红军之间也免不了有些应酬性的请吃请喝。每次吃喝,陈毅总要设法通知我参加。他不善烟酒,对于食物并无特殊的嗜好,却有个顽固的习惯,只要餐桌上有盘馒头,他便吃得特别香甜,伴着生大蒜可以一口气吞好几个。

    有一次,朱德同志来宁都检查军事况,陈毅拿出自己剩余的津贴请他吃了顿便饭。当时,在场的曾山便说:“月明呀,你有福气,要是你不在场,陈毅可是再好的酒菜也吃不进去。”作为陈毅的妻子,我是格外受人尊敬的。可是由于自己生长在农村,没有文化知识,经验太少,所以也常闹出笑话,让丈夫尴尬。

    那是粉碎敌人第四次“围剿”之后,正值夏季,每日黄昏,从前线回来的红军官兵就一窝蜂跳到梅江里去洗澡。一天,我和陈毅散步来到河畔,陈毅与遇上的干部商量事。

    不一会,有人喊叫:“救命呀,淹死人啦——”。原来,是不会水的省保卫局长大胖子被激流卷入深水区沉没了。

    这时,陈毅听得呼救声便箭一般朝江里跑去,边跑边将脱下的衣服扔给我。

    “陈毅,小心水里有水猴子——”我跟在后头拼命追他,一边追一边不顾一切地叫,叫得好吓人。那时,我心里是相信鬼神的。

    5死而复生的元帅前妻(5)

    终于,我一把拖住正在脱衣裤的陈毅。

    “你呀,你呀,什么话嘛,人才不怕鬼呀怪的。”说完,将我的手一把摔掉,穿条裤衩一个猛子扎入水里。

    我一愣,也不敢哭喊,连忙数着数儿,心里直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越数越快,越数越急,直数到三百仍不见他的影子。我忍不住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推陈毅的警卫钟老表下水去:“快!陈毅让水猴子拖走了,你先撒泡尿儿冲邪,陈毅一定是被大胖子的魂魄摄走了。”我正哭叫着,陈毅嘴里喷着气冒出了水面,手上托着一口一口“欧欧”吐水的保卫局长。

    我与众人一起涌上前。我扒开陈毅扶着保卫局长的手,一头扎在他身上,边哭边锤打拉他,把围过来看热闹的战士们都逗得轰然大笑。

    陈毅爱打球,好读书。刚搬到宁都七里省军区他的宿舍住时,我现他的枕头鼓鼓囊囊,用手一摸的。怎么回事呢?我一抬枕头套子,哗啦啦掉出来一大堆书,有古文的也有洋文的。后来,我现他每日早晨起来总是坐在树下百~万\小!说,有时,嘴里出叽哩咕噜的“念经”声。

    听见他念经,我一想陈毅天天打仗,是要求天老爷保佑一下,也赶紧在一旁祈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我家老公打仗刀枪不入,大富大贵……”。

    陈毅听见就笑起来:“什么呀,月明,你这是干什么呀?”“你不是在念经么,我也帮你念念经。”“哈哈哈——”陈毅大笑起来:“我这是在念书。”“念书,那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我念的是洋文。”“洋文?”“就是外国人读的书。”外国人?我想起陈毅说过有外国人在苏区帮助我们革命。

    别人印象里,陈毅亦庄亦谐,在我眼里,他是很严肃,可有些时候也少不了孩子气的调皮。

    有一次,那是我们结婚之后的第二年。党组织选送我和张绩之去瑞金中央党校学习文化。出时,正好陈毅和李富春夫妇去瑞金出席中央军事会议,于是,我们一行五人从宁都骑马赶往瑞金。

    那是仲春时节。漫山遍野的花儿草儿香得叫人喷鼻。大家的兴致极好,一路上有说有笑,把马骑得飞快。

    这时,前面出现一座长长的木桥。几个人先后下了马,牵马过桥。

    本来,我也想下马,不知怎么的却没有下,干脆骑着马过桥。

    陈毅见了,便哈哈笑着与几个人打趣道:“哎喂,诸位同志哥,瞧罗,赖月明不想下马哩,这个江西田螺妹子想让我们看西洋镜咧。”那会儿,我们已作了几个月夫妻。起初,我使使性子撒娇儿,也不免惧他几分。经过几个月适应锻炼,我胆子大了,也吃准了陈毅的脾性。所以,我听了他的话,故意火辣辣地回他:“啐!你个四川佬,门缝里瞧人哩,我们打个赌,输者论罚,怎么样?今天嘛,我田螺妹子偏要叫你开个眼界,还要打段兴国山歌哩……”几个男人摇头晃脑地笑了。蔡畅大姐却惊叫起来,要我打住马,别逞英雄。

    我回头向蔡大姐使了个眼色,骑马稳稳地踏上了桥。因为我心里有谱儿,刚结婚不久,我被借调到红军蓝衫剧团,那时只要有空闲,我便逼着陈毅的警卫员把马拉到野外,教我骑马。半年的功夫,我已经骑得不错了。

    踩着桥面,望着流水,我洋洋得意,唱起了兴国山歌:

    哎呀勒——果子好吃高溜溜哎——鱼子好食潭深深哪哟——哥子恋妹你大胆恋——哎呀哪个郎子哥——妹是船儿你跳上来哟——嗬哟哟喂——那马走到桥心,木桥打起摆子,马抖索蹄子不敢动。我索性举起鞭子照准马屁股就是一下,马负痛往前蹿去,眨眼间过了木桥。

    待众人过了桥,我便不客气地命令陈毅掐了朵野花簪在我头上。

    李富春大哥说这不算数,还要罚罚他,要不,叫他也唱歌罢了。

    我笑得直不起腰。我听过陈毅唱歌,他天生不会唱,的,一唱起来声音就变调,像牛叫。

    陈毅这个人没有赖帐的习性,只好将错就错地胡乱唱一支共青团常唱的歌,刚开个头,大家就张嘴和着:

    6死而复生的元帅前妻(6)

    炮火连天,向旧中国开战,开战便胜利!我们苏维埃的先锋组织,插满全中国,完成革命的胜利!为了提高我的工作能力,不久,组织上派我去中央党校学习。中央党校位于瑞金县城东北约10多里的洋溪村,是党所建立的第一所高级党校。校长是董必武,副校长冯雪峰,教务主任罗明,学员约有200人,大部分是各级党组织选送来的最优秀的同志,还有一些来自红军部队。全校共分为5个班,陈云、冯文彬等人分别担任班主任……开设的课程有《西方革命史》、《党的建设》、《政治常识》、《音乐》、后来还增设了《军事》等课程。

    紧张的学习之余,我真正的日夜思念他了,真怕他有三长两短。好像他知似的,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