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党内警告处分了结此事,保住了她的党籍。
身心受到这样的打击,贺怡当然想不通,向毛泽覃倾诉委屈。不意,年轻气盛的毛泽覃,在经受一系列残酷斗争和无打击后,成熟多了,不但没有火,反而劝导她:“革命道路是坎坷曲折的,一个真正的革命者身处逆境,更要坚强些,要荣辱不惊,经受得住一切打击,继续做好工作。”贺怡默默点头,觉得毛泽覃说得对。
后来,贺怡回忆这段往事,曾说:“好得董副校长及时回来,保住了我的政治生命,如果董老晚回来一天,我也完蛋了。”1934年春,贺怡被“配”到夏肖区,她带着一个小组在沙洲坝搞查田。
一天,柏树下村一个廖姓农民来哭诉:“我两个儿子是红军,一个女儿是少先队员,一个是儿童团员,我也参加过打土豪分田地。现在,林金生怎么偏要把我划成地主……”说着说着,他就要下跪。
身受冤屈的贺怡见到别人也受冤屈,不由怒火中烧,她带着查田小组来到柏树下村做深入细致的调查,一家一家了解况,核实数据。现问题相当严重:
苏区中央局派来的查田运动工作组长林金生,执行左倾政策“地主不分田,富农分坏田”,把查田变为查阶级,不但查地主、富农,而且查中农、贫农、工人,并且查到三代五代上去了。给大部分人进行成分升级,有8户中农、红军家属划成地主、富农,抓起来进行打击。
掌握大量第一手材料,贺怡并没有蛮干,她一面向上组报告,一面派人把林金生找来。事关重大,董必武、何叔衡立即亲自来了,何叔衡授权贺怡处理此事。林金生一来,贺怡拍案而起,当众指责:“你把柏树下搞得乌烟瘴气,贫农变中农,中农变富农,富农变地主,贫农也变地主……”接着,她一一例举了林金生弄虚作假的事例。
内心空虚的林金生,吓得额头冒冷汗,嗫嗫嚅嚅地承认了错误。
这件事的处理过程,使董必武、何叔衡、邓等领导同志,对贺怡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邓赞扬她说:“贺怡工作过得硬,很适合搞地方工作。”不久,贺怡担任了夏肖区委书记,她吃苦耐劳,身体力行,将各项工作都搞得有声有色,被评为瑞金县的一面红旗。
在诬陷中,她用红旗洗雪自己。
五、在三江,三条船财物遇劫,三船人安全抵达赣州1934年10月,红军长征,“反党小集团”案不了了之,在基层改造的毛泽覃,临危受命,被任命为中央苏区分局委员、红军独立师师长,留下来坚持打游击。
毛泽覃即将率红军游击队转战闽赣边界,党组织考虑贺怡身怀有孕,同时她的父母亲和孩子需要照顾,决定贺怡不随部队行动,携父母往赣州坚持地下工作。
明暗不定的早晨,厚重的铅云压迫着山岭,惨白色的光落在黝黑的贡水上。
三条带篷的大木船徐徐启航,划开一道道粼粼波纹。1934年12月的一个早晨,会昌县白鹅洲四码头,正进行着一场秘密的送别。
毛泽覃将两位老人扶上船,内心掠过一丝酸楚,安顿好老人,又送贺怡和孩子上船,毛泽覃与贺怡紧紧握着手,千万语一时竟无从说起。
毛泽覃与贺怡依依惜别。
贺怡注视着毛泽覃:因日夜操劳,脸庞已明显消瘦,一双炯炯的眸子,却仍透着刚毅、凝重的神。“泽覃,今后一切要多保重。”贺怡那坚强的眼睛,饱含依恋深的目光,心头不禁一酸,哽咽着说:“别担心孩子、父母。”毛泽覃点点头,说:“贺怡,你以后的日子会更困难,但无论碰到什么况都要坚持住!我会派人来看你们的。”当时,怀着身孕的贺怡,被任命为赣县县委副书记,与一家老老少少5口,潜往白区赣县进行地下工作。
8贺怡历经三灾六难(8)
贺怡一行的隐蔽行动,由白区工作经验丰富,任全国总工会苏区中央执行局委员长的亲自布置。由中央苏区分局书记项英,亲自组织实施,作了周密细致的安排。
这次行程安排,由中央执行委员、中央苦力运输工会委员长王贤选及刘老大负责。王贤选原本是参加长征的,因其长期搞白区工作,熟悉本地况,为此,毛泽覃提议,周恩来、同意他留下。
船上装载着钨砂和谷子,准备运往赣州售出后作活动经费。
第一条船上乘着贺焕文,化名陈焕文,由刘老大开路;第二条船上是贺怡,化名为胡招娣,带着不满周岁的女儿小英子,与王贤选假扮为夫妻;第三条船是温吐秀和刘豹(刘伯坚之子,4岁)化名小三子,假扮成祖孙。
开航了,毛泽覃向着顺流而下的帆船,缓缓扬起了凝重的手,这一挥手,永远凝固于苏区女人贺怡的脑际……三江水,水深流急,一路凶险难测。
于都贡江,是红军长征第一渡。这里,成了白军阻击红军余部“流窜”的水路关隘。几条白军的汽轮船,在江面上日夜游弋,过往船只,一律扣押。
贺怡一行三条船只,混杂在另外几条船中,驶入了白军的“口袋”。
“哪里来的船,是干什么的,到哪里去?”白军一窝蜂地涌上船,枪械拉得哗啦哗啦响,咋咋呼呼地嚷:“有没有红军在船上,把红军交出来,一律有赏!”码头守卫,都是驻军长官的嫡系,任务就是搜刮民脂,强征强罚,每天从关卡上收取的油水比税收还多。
“老总,我们是从会昌来的。”王贤选上前,笑嘻嘻地说。
“会昌,都有通行证吗?”白军扫了大肚婆贺怡一眼。
“当然有,怎么会没有。”他掏出证明,殷勤地应答。
白军并不看证明,一个个像老鼠钻进船舱,眼睛滴溜溜乱转。
“喂,船舱里装的是什么,这么重?”“稻谷,吃的稻谷。”“稻谷,这么重?”“嘿嘿,还有点子钨砂。”“钨砂,哈哈,有钨砂?”那个白军笑逐颜开,向岸上高声叫喊起来:“连长,这有一船钨砂。”顷刻之间,三船稻谷、钨砂,被洗劫一空。
作为今后的活动经费,没有了。经过王贤选周旋、交涉,老老少少三条船上的人,倒是一个不少,渡过一劫,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在白军驱逐下,大家仓皇离岸,三船并,如脱弦之箭向赣州而去。
0翌日,烟雨空蒙,赣州已在一望之中。
为避嫌,船靠偏僻的城东磨角上码头。王贤选派船工刘家上岸,与水西党支部书记何三苟取得联系。何三苟1932由王贤选亲自介绍入党,为人精明,人品十分可靠。
王贤选突然回归赣州,交待任务,何三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再一看贺怡,虽凸着肚子,一身农妇装饰,那双眼睛明亮如星,可知来头不小。
想了想,何三苟决定将贺怡一行,隐蔽到石人前村寡居的叔母家。
石人前村,山上有块飞来石,形状似人,取名石人前村。
何三苟的叔母李金秀,虽孤身独居,却很爱清洁,三间土木瓦房,收拾得干净利索,桌椅灶台,一尘不染。
贺怡一见此处,便有几分喜欢。
她长年搞妇女工作,经验丰富,开口便喊李金秀:“契娘”。叫得李金秀连连答应,好生欢喜,从此,便认了这个契女(干女儿),以母女相待。
李金秀曾在九江一带做契娘(奶娘),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对外便说:
“胡招娣是我在九江带的契女,她老家湖口兵荒马乱,一家人逃到这里来避难。”六、地下工作者频频被捕,地下党组织机智对敌风雨如磐,突如其来的打击,一个紧接着一个。
1935年春分之夜,是个无星无月的夜。赣州突然全城戒严,老字号福裕泰染布行被团团包围,如狼似虎的军警直扑后院,将何三苟迅速缉捕。
为了扩大线索,缉拿要犯――的小姨子贺怡,严刑拷打连夜突击进行。
9贺怡历经三灾六难(9)
几天几夜的毒刑,何三苟被打得血肉模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可他不愧为一条汉子,豁出一条命,用硬顶软抗,对付软硬兼施。
何三苟究竟何许人也?
何三苟原名何斌,16岁入布行学徒,1926年参加工运,担任过染业工会纠察队长。多年间,秘密来往苏区,组织运送食盐、西药、布匹、汽油等物资。1934年,他化名何光绕,作为白区代表潜往红都瑞金,出席了“第二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
如今,东窗事,其被捕入狱,事出有因。
为了营救何三苟,贺怡亲自找到何三苟的老婆谢任风,派她去探监。谢任风胆小,说不知怎么个探法。贺怡便教她怎么样进门,怎么样说话。
第二天,谢任风背着女儿,哭哭啼啼探监,花了几块大洋,果然入门。在监狱里,她按照贺怡的交待哭骂:“你个讨债鬼,到底犯了什么法?你要老实告诉我,我好请人保你出去,没犯什么法,也不要乱说!”何三苟何等聪明,一听这话,知道是组织上派来,便气忿地回答:“帮人家做伙计,犯得了什么法,天晓得怎么搞错了。你回去,告诉老人放心吧。”贺怡放了半个心,又通过保安司令部的内线,探明了何三苟被捕的内幕。出卖何三苟的人,名叫李文堂,原系县苏维埃工会秘书长。李文堂逃往广东,在韶关被捕,关押于余汉谋的军法处。
李文堂是怕打的那种,鞭子、吊索、烙铁、辣椒水一侍候,他想不供却就供了。说赣州老字号福裕泰染布行,有一个叫何光绕的共党。余汉谋的军法处,立即把线索电报给赣州保安司令赵廉。
“姓何的出来!”那天夜里,军警们狐假虎威一吆喝,何三苟就出来了。因为,老字号福裕泰染布行,仅一个姓何的。不过,他只承认是姓何的,叫何三苟,不知道什么何光绕、的小姨子贺怡,死活不认帐。
这案件,眼看没有什么油水。没有油水的案子,能榨出油水才算有本事的法官。
依照“连座”的规矩,法官又把老字号福裕泰染布行刘老板抓起来。
“连座”谁不懂?就是株连。若何三苟通共,他刘老板也是通共。
刘老板是广东人,外地人能在本地做生意,没有不懂规矩的。他不但懂规矩,而且有后台。后台就是赣州保安司令赵廉本人。
刘老板进了监狱,也不吭声,叫人送了500块大洋去,给赵司令“分红”。
赵司令有点纳闷:还不到分红时间,怎么提前分红呀?
原来,刘老板的染布行,赵司令也是股东。二人是同乡、同商关系,这下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
赵司令想了想,就拐了个弯,叫商会出面做保,自己再出面交待法官。
刘老板没通共,刘老板的伙计当然也没通共。刘老板出狱,又把何三苟保了出来。
何三苟不是省油灯,出狱时放了串鞭炮刹秽气,到处说自己如何清白,好像比没有坐牢的都清白似的,从此,再没人怀疑他了。
那天,何三苟、贺怡以及刚从战场回来的王贤选等人,相约在后山石人石下的菜园栽豆子。
脸上、身上伤痕累累,何三苟的伤痛还没痊愈,大家关切地嘘寒问暖。
“皮肉伤,皮肉伤。”何三苟满不在乎地说:“坐牢就那么回事: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逗得大家哄然大笑。0“保安司令赵廉还问我……”何三苟想起了什么,汇报说:“有个贺怡从瑞金逃到了赣州,是的小姨子,她躲藏在哪里?我说,是哪个我都不认得,怎么认得他的小姨子。”贺怡一听,又气又好笑,脸腾地红了。
何三苟一见,心里有数,也不等她解释,说:“敌人既然对我产生怀疑,还得处处提防,我们要尽量减少接触。另外,他们捕捉的重点是贺怡,必然还会下大力气搜索,石人村离赣州太近,也不是久留之地。”当下,大家商议决定,贺怡须立即转移。
翌日,贺怡一家搬迁到赣县陈坑,住在王贤选表嫂的娘家。此地距赣州30多里,人烟稀少,十分偏僻。同时,他们规定,短期内贺怡与何三苟不直接会面。
10贺怡历经三灾六难(10)
果然,危险随即而至,迁居不到半月,王贤选又突然被捕。
却说王贤选护送贺怡后,按陈毅的指示,返回赣南团团部工作。当时,留守赣南的中央分局已进入最危急境地。为便于打游击,所有中央分局领导都编入赣南团。三个大队的成员为:毛泽覃率领一个大队;刘伯坚率一个大队,其中有蔡会文、梁柏台、连德胜;王选贤及陈友生率一个大队。
3月初,项英、陈毅指挥三个大队分头突围。
蔡会文带部队在前,刘伯坚、梁柏台居中,王贤选、陈友生断后。王贤选率部队登上坪山,前面已经打响。王贤选亲眼见到刘伯坚、梁柏台、连德胜被捕。
王贤选与敌人在上坪、禾丰一带转战一个星期,部队被打散后,他悄悄潜入赣州。
祸事引于一件宿仇。
多年前,王贤选为了完成上级的筹款任务,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率人潜入水西佛岭背,将大地主赖禄财父子绑架数日。经讨价还价,赖家凑了4000块银洋赎人。自此,王贤选便成了赖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共戴天的仇人。
红军主力长征,苏区铲平,赖禄财认为大势已去,遂到处打听,四处寻访王贤选的踪影。功夫不负有心人。人海茫茫,竟然让他找到了王贤选的下落。
那一时期,红军留下的部队相继被击败,一些高级领导或牺牲或被捕。白军的胃口吊得很高。赖禄财告密时,也给王贤选加了一顶高帽子――的中央高级领导。
于是,蒙在鼓里的王贤选被捕入狱,这位的中央“要员”,被带上了两副脚镣、手铐。
监狱里,面对严刑拷打,王贤选接受何三苟的经验: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请坐请坐,你就是堂堂的共党中央委员王贤选。”“什么王贤选,你们找错了人,我叫王中仁。”“那你,一向在哪里财呀?”“我在外面流浪,到处打铁,挣口饭吃,得了什么财哟。”审问中,王贤选来了个一问三不知,口缝十分严密。他是吃大河水长大的人,见多识广,岂能被一群军警的咋呼吓倒。
“你在外面打铁也好,打仗也好,都要老老实实写交待材料,反省自。”狱警奉命送来一叠纸张、笔墨,要王贤选写自书。
王贤选只接纸张,不接笔墨。说:“这个纸蛮好,留给我以后慢慢揩屁股用。那个笔我就拿不起,我这手只晓得拿铁锤,拿竹篙,一个字都不会写,拿不起笔……”狱警目瞪口呆。对这么一位共党“高级”领导,白军军官恼怒极了,却又无可奈何。军警们正无计可施,这时传来好消息:坚持南方游击战争的刘伯坚,率部队向油山突围时被捕。
刘伯坚时任赣南省军区政治部主任,是党的高级领导。
赵廉得讯,喜出望外,有了主意:刘伯坚是共党的高级领导,王贤选也是共党的高级领导,立即安排这两位共党高级领导,在大余狱中相认。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大余梅岭的梅花正迎寒盛开。
朔风阵阵,监狱里更是凉风刺骨。刘伯坚经历了无数毒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无伤。
这一日(三月十一日),刘伯坚在大庚县狱中连囚二日,被移囚绥署候审室与王贤选相认。押解途中,带镣长街行。铁镣叮当,满街回响,人群聚拢,争相观看。面对满街观众,刘伯坚豪气冲天,遂一边行走,一边长吟即兴诗《带镣行》:
“带镣长街行,蹒跚复蹒跚。市人争瞩目,我心无愧怍。
带镣长街行,镣声何铿锵。市人皆惊讶,我心自安祥。
带镣长街行,志气愈轩昂。拼作阶下囚,工农齐解放。”边行边吟,语音朗朗。刘伯坚壮志凌云步入绥署候审室,一眼就见到了王贤选,依然不绝口地吟诗。吟毕又吟,长立不动,静观举止。
“好了好了,别乱叫啦!”白军士兵不耐烦,打断了他。
“刘主任,请坐请坐。你看看,听说你被捕,你的老朋友王贤选,特意从赣州赶来看望你!”白军一军官上前,指着王贤选皮笑肉不笑地介绍。
11贺怡历经三灾六难(11)
刘伯坚转头望去,王贤选他怎么会不认识呢?自己的儿子刘豹,正是托付给了他。自己被捕,必死无疑,儿子刘豹近况如何?不过,刘伯坚何等之人,岂能中敌人的圈套。
眼前:王贤选虽然换了一件半新衣服,但脸上的紫痕依然,双目中是漠然之光。
“要砍要杀,来个痛快的。什么王贤选,我不认识他。”白军军官故作埋怨地说:“刘主任,你们过去在一块儿共事,怎么会不认识呢?”“他算什么东西,和我共事,你们少给我来这一套。”刘伯坚越加明白敌人的意图,说完把脸扭转一边,懒得搭理。
“不认识,那不可能。”白军军官还不死心,悻悻地说:“他怎么说认识你呢?”“我才没有说认得他。”王贤选乘机接口:“我又不叫王贤选,我是王中仁。你们莫名其妙带我到这里,到底要干什么?”谎揭穿,白军军官又让他与梁柏台(中华苏维埃政府司法部长兼内务部长)、连德胜(中央政治保卫局科长)一一对证,他们均装作不认识。大庚相认,阴谋失败,军警们又把他押送到南昌,与被捕的方志敏相认,就更无结果了,于是,王贤选的案件搁了下来,不久被送到南昌感化院做苦工。
七、毛泽覃浴血红林,贺怡化悲为力坚持地下斗争王贤选被捕,非同小可,他曾任赣县县委书记,对整个赣州党的地下工作了如指掌。万一出问题,赣州地下党就可能一锅端。
贺怡立即组织召开紧急会议,何三苟、何光富、何光柱、胡由先等人聚拢一起,分析形势,研究办法,决定立即采取两条措施:第一,贺怡一家立即迁出陈坑村,转移到湖边乡岗边排村。第二,通过内线,积极组织营救王贤选。
岗边排距赣州十里多路,是个较大的村庄。村里有座庙,叫做“三宝经堂”。贺怡的父亲贺焕文早年当过道士,此时,又蓄起长须重操旧业,当起了“三宝经堂”的师傅。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经过了一系列风风雨雨,迁居岗边排村不久,1935年2月,贺怡分娩了,生下一个男孩,起名毛岸成,后改名为贺麓成。这是贺怡与毛泽覃生的第三个孩子,望着婴儿,朝思暮想,她多么盼望毛泽覃能如约而行,突然出现在面前,看望他们母子俩呀。
左盼右盼盼不来,盼来的却是噩耗。
有一天,一个拖着残腿、讨饭找来的失散红军,对她说∶“好嫂子,知会您一声,毛师长在战斗中牺牲了……”那一会,天昏地旋。那位渐渐隐去的高大英俊的、充满血性的毛姓丈夫,一刹那,浑身血腥地撞上心口,双眼里,他出奇地清哳,如同近在咫尺。贺怡叫不出声,悲哀无助地倚着别人家的门框。这种人鬼殊途的感受,揪扯着她年轻的心……
与妻子贺怡的长久之疼不同,毛泽覃是一眨眼间,妻儿一闪,他便剧痛地死去。
毛泽覃之死,贺怡从好些人口里才得端详。
从赣南突围到闽西,又从闽西四都山区踅回瑞金的毛泽覃,已经衣不遮体,十几日无炊可餐,饥肠辘辘。他们陷入更加密实的包围圈。所以,他的结局是必然的,而他的死亡过程,却充满巧合。1935年4月25日,在瑞金黄膳口一座名叫红林的山上,他被敌毛炳文部的便衣队乱枪打死。那夜,夜宿一个破纸棚里,他叫战士何毛狗下山侦察。何走不远,心中害怕,抱着枪团着身躲入丝茅丛睡觉。
天亮时,敌人便衣队路过,听得鼾声,捉住何,并且顺藤摘瓜。一时,坳地枪声大作……
夺路而出的几个战士,先后倒地。毛泽覃眼看突围无望,把文件销毁,率领部下英勇反击,拼死杀敌,不幸腿部着弹,接着胸部中弹……敌人从他上衣口袋,翻出了一张背后有签名的照片,如获至宝,并取了他的级……
毛泽覃的牺牲,没有把贺怡击倒。她告诫自己,必须尽快从个人痛苦中解脱,揩干眼泪,独挡一面,领导地下党对敌斗争,以血洗血。
月子里,贺怡便积极开展了营救王贤选的活动。一方面派人密切掌握王贤选的狱中况,一方面找到王贤选的母亲、舅舅等人做工作,商讨营救办法。王贤选的舅舅名叫胡叔伦(又名胡子寿),是当地的联保主任,起初有些害怕,经贺怡做工作后,答应出面帮忙。他说:“把人从感化院里救出来,关键是要用钱铺路。”当时,地下党没有什么活动经费,贺怡一家过着清贫的生活。自己上山砍柴、开荒种菜,平日纳袜底、织纱线帽等换点油盐。为了拯救同志,贺怡把手头仅有的钱,全部交给了胡叔伦,还远远不够。王母救子心切,又卖掉40担谷田做活动经费。
12贺怡历经三灾六难(12)
有了钱,胡叔伦以联保主任的名义四处活动,邀请了城乡十大姓氏,60多个保人联名俱保,又亲自为王贤选代办了“自新”手续。当年10月,久经考验的王贤选,终于化险为夷,平安回家。
1936年,白军的“剿匪”、“剿共”集中在大庚、信丰一带,城镇相对平静下来。
正确分析形势后,贺怡、王贤选决定乘敌人松懈之机,抓紧恢复、展党组织。
每天,她像本地妇女那样,背着孩子混在群众中,一边劳动,一边聊天,晚上则走家串户做工作。经一个时期的考查、考验,她亲自展了十多名党员,逐步建立了龙庄上、佛岭背、桑芜下、黄沙桥、刘家坊、湖边、石人前、岗边排等党支部。
到1936年夏,恢复、展了胡叔伦等140多名党员,成立了五个党的区委。
经粤赣边特委批准,成立了赣县临时县委,贺怡担任了县委书记,领导整个赣南党的地下工作。为方便党的活动,王贤选与人合作,在水西街上开设了一家名为“三合顺”的水酒店;刘兴开了一家服装店;李声洪则开设了一处茶摊,作为联络处。同时,胡叔伦利用“联保主任”的职权,将党员钟元素、谢华禄、吴继泉、李声洪、方世莹、何光旺等人,分别担任了保长、副保长、甲长。于无声处,赣州一带党的地下活动如星火燎原,向四处蔓延。
那一日,贺怡又接到陈毅密信,粤赣边游击司令部要求地下党迅速购一批药品。说到药品,贺怡不由双眉紧皱。入赣州城购买药品倒是不难,就是难以运出城门,头年冬,地下党组织给游击队运送物质,两名同志出城门口时被守卫识破,壮烈牺牲。
怎么办?山上游击队员生活异常艰苦,长年累月在饥寒交迫,缺医少药的环境中坚持战斗。许多伤病员因缺乏药品,被活活折磨而死。药品就是生命,无论如何,也得把药品送到游击队手里。但是,有什么好办法呢?
“可有尿卖——”,“可有尿卖——”。
天已蒙蒙亮,一夜未眠的贺怡刚眯上眼睛,又被隔壁邻居相约进城买尿的声音吵醒。原来,本地农家多以种菜为生,每天有到城里收集尿水、粪便的习俗。
她烦躁不已,霍地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哗地又将被子一掀,从床上坐了起来。灵机一动,破怒为笑,嘿,这不就是现成的办法吗!赣州西津门雄伟、墩实,还是宋朝建筑。此门高约三丈余,连结着一环一环的城堞、城堡、城垛,曾阻挡了红军六次攻打。如今,戒备森严,是出入赣州城的必经关卡。
旭日东升,城门内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派喧闹,唯有三三二二挑大粪、挑尿水的经过,人们才捂着鼻子避让。也唯有这些菜农,大摇大摆,毫无顾忌地来到哨兵面前,接受检查。哨兵则憋着气,脸色憋得通红,例行检查的动作特别快。查完,也不说话,只是连连挥手让其快走。
神不知,鬼不觉,这时,药品已经运出城了。原来,贺怡早已安排将粪桶制为两层,大批药品就装入厚厚的夹层内,来来往往,蚂蚁搬家,从哨兵的眼皮底下出城。
几天后,药品运到了山上游击队手里。陈毅不由乐呵呵地夸赞:“贺怡这鬼妹子,鬼点子就是多!”八、国共合作,贺怡回到党的怀抱,在油山为陈毅开刀化险为夷1937年7月7日,“芦沟桥事变”爆,7月15日,国共两党达成合作协议。
南方游击战争终于熬过了最艰难困苦的阶段。
1937年9月21日上午,赣州中华大旅社。
一位村姑打扮的女人,由王贤选、何三苟等人陪同,穿厅而入,走进客房。
她摘下花布头巾,竟然是贺怡。项英、陈毅眼睛一亮,赶紧上前,一人握住她一只手。此时,三人心潮汹涌,百感交集,贺怡喉头一哽,泪水涌流,随即放声痛哭,哭得双肩耸动,泣不成声。
项英、陈毅都是千辛万苦,死里逃生出来的人,岂能不理解她的心,想劝慰两句,却抑不住双泪迸流。倒是一旁的王贤选、何三苟坐立不安,不停地干咳几声。
13贺怡历经三灾六难(13)
还是陈毅先反应过来,抚着贺怡颤抖的肩膀,说:“贺怡,这三年你很不容易呀,毛泽覃同志的牺牲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挺住了。在对敌斗争中,你表现得很坚强,现在,我们都回到了党的怀抱,应该高兴……”项英拉过来几把竹椅子:“来来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贺怡在中华大旅社住了两天,除汇报赣州地下党的工作外,还见到杨尚奎和方志敏的遗孀缪敏等人,交谈彼此别后景。9月24日,项英前往南昌,会见八路军驻昌办事处代表顾建业;致电叶剑英、,汇报了南方游击战争况,恢复了党的直接领导;与国民党江西省政府谈判……贺怡则随陈毅前往油山,开展南方各游击队改编的工作。
没想到,在油山期间,竟生了一件奇闻――“贺怡为陈毅开刀治病”,这奇闻在游击队广为传颂。
油山,是信丰县第一高山。山势雄峻,峰高林密。为红军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根据地,是贺怡心仪已久的地方,正想乘此机会到处走走。
陈毅知道:贺怡好说好动,办事干脆利落,泼辣直爽。只是,油山毒蛇太多,万一让蛇咬一口就麻烦了。所以,一路上都讲述油山的故事。告诉贺怡:油山只有土屋、草棚,饮食、居住环境非常艰苦。还特别交待,晚上要小心,防止虫叮蛇咬。
贺怡胆大,却很怕蛇,不由吃了一惊,问:“晚上,蛇也出来活动?”“白天、晚上都有蛇,过去,我们经常晚上出去捉蛇。”陈毅见贺怡害怕,有点得意,并背诵了自己写的那《赣南游击词》:“天将午,饥肠响如鼓,粮食封锁已三月,囊中存米清可数,野菜和水煮。叹缺粮,三月肉不尝,夏吃杨梅冬剥笋,猎取野猪遍地忙。捉蛇二更长……”这一说,贺怡到了油山后,果然老实了许多,不敢乱跑乱窜。
没想到,陈毅自己睡觉时,却被山蚊咬了一口。
经年累月,野人般生活在穷山绝岭,蚊叮虫咬,是家常便饭的事,陈毅对此并不在意。但,气候已经转凉,活跃的山蚊都是又大又毒。果然,几天后,蚊叮处红肿化脓了,又数日,竟展为一个大痈,陈毅的一条腿,肿得像个小水桶粗,火烧火燎,昼夜疼痛,身体也开始高烧不退。
三年游击战争,出生入死,什么考验都过来了,陈毅是何等坚强之人。可是,高烧烧得迷迷糊糊时,他也时而出呻吟。
卫生员被找来了,一见这病状就说:“糟糕,糟糕,问题严重!”原来,这种痈毒十分厉害,搞不好,痈毒会感染血液,引败血症,就有生命危险。
同志们都很着急,叫卫生员:“医生,你快点治疗呀!”卫生员也慌了,说:“怎么治,又不能挤压,搞不好更会感染。这肯定要动手术,哪来的刀,怎么消毒,什么设备都没有。再说,我也没学过开刀呀!”如此一说,大家只有大眼瞪小眼。那时,油山哪有什么医生,卫生员只是叫叫而已,其实也就是一般的战士。他只知道问题严重,平时,给战士们涂抹点药水,贴块膏药,擦擦伤痛还可以,开刀的事,连见也没见过。
这时,陈毅被痛醒了。一听此,也有点着急,说:“开刀怎么会没有刀呢,就用杀人的匕,在火上烤烤不就消毒了。”大家一听,很有道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也不敢向前,当这“二楞子”。
“那就我来试试”贺怡一看,关键时刻,员上,自己来当这二楞子吧。大家知道,她是的小姨子,肯定身手不凡,便七手八脚帮忙生火、烧水,还找来了一把明晃晃的匕。贺怡试了试匕的口锋,很利,对着火苗上烤了起来,烤得有点红,就直奔陈毅而来。
躺在床上的陈毅吓了一跳,忙坐起来问:“哎哎,你会不会呀?”“以前没搞过,不就是割一刀吗。”贺怡原先护理过毛泽覃,懂是懂一些医学常识,要说会开刀,那确实不会。她实打实地说:“躺下吧!”这下,满屋子人都傻了眼:“原来,她也不会呀!”陈毅略微犹豫,躺下。说:“来吧,大不了是个死。”不过,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来。
14贺怡历经三灾六难(14)
由于化脓,痈疮上的皮肤已经很薄,匕过处,一道轻烟,脓血涌出。不一会儿,竟流了一盆,又腥又臭。眼看刀口内还有脓,因为怕感染,却不敢挤压。
怎么办呢?贺怡看看大家,大家也正看着她。她又看看陈毅,因没有打麻药,陈毅双目紧闭,牙齿咬得格格响,汗如雨下,正凭着毅力与疼痛硬挺。
贺怡心中一热,来不及多想,端起身旁装着盐开水的竹筒子,猛喝一口,漱起口来。大家正莫名其妙,只见她俯下身子,嘴巴竟贴在伤口上了。人们没看懂怎么回事,贺怡转身吐了一大口脓血,又俯身对着痈疮吸起来,吐掉,又吸,又吐……大家都惊呆了:世上哪见过这样的医生,这样的疗法!陈毅睁眼一看,也惊呆了,看着看着,又用力把眼睛闭上。这位枪林弹雨数十年,流血不流泪的名将,此时,止不住的泪水,顺着面颊,汩汩地流淌。战友谊,山高水长呀。这时,挤满了游击队员的茅屋里,静得没有一点动响,只有贺怡的吸吮和泪水落地的“叭答”声。
数日后,伤势日愈痊愈,陈毅带领油山、北山的游击队,来到池江集结,开始了集训、改编。
池江,是大余县一个重镇。分别三年之久,贺怡与哥哥贺敏学在这里相见。
根据中央决定,贺敏学任抗日义勇军驻赣南办事处主任(地点设在池江)。整训期间,兄妹常聚汇一块,倾诉分别后的形。
1938年1月6日,新四军军部从武汉迁移南昌。贺怡与缪敏一同经赣州、兴国,前往吉安,在兴国县梅家祠,秘密召开地下党的工作会议。布置工作,再次与蔡福兰见面,并派蔡福兰潜往小龙钨矿开裁缝店,作为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与贺怡单线联系。
到达吉安,贺怡与危秀英同住一屋,任新四军驻吉安通讯处统战部部长(后改任民运部部长)。危秀英由延安中央党校分配而来,任通讯处组织部长。贺怡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吉安,又是她的老根据地,一来就深入到吉安、吉水、永丰、东固等县动群众,恢复、建立党组织,才几个月,就打开了工作局面。
3个月后,她被调往东南分局工作。翌年春,东南分局派她到广东省委,任妇女部部长。
行前,她往赣州看望父母,并将3岁的贺麓成接回,寄养在永新老家花河村贺调元家。贺调元是地主,家境较为富裕,贺麓成生活安定,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中长大,对自己的身世浑然不知。5个月后,贺怡的父亲贺焕文,突然病故于赣州,享年68岁。其坟现在湖边乡岗边村黄土陂村小组。每年,由贺焕文生前所认契子方世信祭扫。
2002年清明时节,笔者专程拜谒了贺焕文之墓。
在一路气派华丽的坟茔间寻找,那最简陋、寒碜者,即属贺焕文。一块紫砂岩石代为碑,上刻有“永新县贺焕文老先生”。对比那些豪华的坟墓,愈形成极大的反差。
这时,恰遇贺焕文生前所认契子方世信。当年方系十岁小雏,现已是67岁的白人。方世信说:“解放后,贺焕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