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唾觉时总合梦到
你,你要知道我向来是不作梦的,但打从遇到你开始,就天天睡眠不足,偏
你老爱出现我梦中。你可别误会,那可不是我自愿的;谁教你整日虐待我,
不仅让我唾地板,还上下其手,不作噩梦才怪!”顿了顿,瞧他一脸又惊又
喜,再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我阿宝向来不记仇;整日将我关在场府,又
对我毛手毛脚,现下我有了兄长,又不许我找他问问爹娘下落,这些霸道的
行为我是一项也没记住。”换句话说,他是把这些小怨小仇全记在脑海里了,
不然又怎能说得如此顺溜?
杨明也不以为意,任她数落个够,知道她的心意也就行了。
在这时代,婚事完全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要说自由恋爱了,
恐怕连对方是美是丑?是肥是瘦都不知情。能找到真爱相守一生的是少之又
少;偏他杨明就是其中之一,有幸遇上能与他斯守一生的伴侣。
原先对阿宝的心态是基于好玩及疼怜,至于其他古怪的行径也未曾去
深究过,可打从那夜,她誓言保护他——那时流浪近三十年的心便宣告投降!
说出来谁信?原以为这一生是独身定了,又哪知会冒出阿宝这号人物?
怪就怪他一时末防,不幸爱上这丫头了!
而这丫头呢?
莫名其妙地偷走他的感情,却还傻呼呼的以为自个儿是男儿身:若不
是今儿个心血来潮探究竞,还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他这个人的呢!
看来是该告诉她事实真相的时侯了!否则若是再发生类似李家公子的
事,只怕这丫头还不知怎么应付呢!
至于那阿宝——
他的一双美目净瞧着他,且是愈瞧愈奇怪。
难得看见他沉思的模祥——须知以往杨明不是捉弄他,便是一副嘻皮
笑脸的贼样,何时瞧见过他这般正经脸色?如今这一瞧——
原来细看之下,杨明不但长相好看,还挺有男子气概的;想起初时相
遇,他坚称他是女孩,就自觉好笑。他是怎么看也不像女孩家,尤其——他
苦恼地皱起柳眉,最近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大概他是继义父之后与他相处最
久的男人,所以对他总有一份古怪的情感吧!
该怎么说呢?
恐伯是喜欢上他了吧?或者是比喜欢还喜欢呢!心头一片混乱。打第
一次相遇,他就气他、恼他虐待他,可一瞧见他,自己还是会脸红心跳!尤
其从“高升客钱”那晚不慎跌落屋檐,让他给及时救了后,不得不承认他对
他是有好感的。
否则自己干什么那么好心去冒充女孩、扮作他的新娘子?以为他真是
好心吗?那可错了!只是挺忌妒那将嫁予他新娘——
完了!完了!恐怕他真是有被虐待狂,遭杨明捉弄了竞还喜欢上他!
更可伯的是,那种“喜欢”跟喜欢牧场上的丫鬟姊姊们的感觉不一样,他让
他觉得自己像个女孩——
而他真的想当女孩了!他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
他真的完了!
“小宝儿,瞧你一脸苦相,活像天要塌下来似的。有何难题不如告诉我。”
“告诉你便能解决一切吗?”怪只怪他是男儿身!他恨死自己了!
杨明笑道:“纵然不能解决,可好歹多一人分担,是不?”
阿宝想想也对,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告诉你也无妨,叫许你
能为我这古怪的想法做个解释呢。”他天性坦率,认为没什么事不可告人的。
“愿闻其详。”他倒想知道单纯如阿宝者又有什么烦恼可言?至于说服她
是女儿身之事,只得稍缓片刻。
“我喜欢上你了。”阿宝气恼地瞪着他。“你别一副活像刚吞了砒霜的模
样!倘若我说,我宁愿当女孩儿,你岂不更吃惊?”还说要为他解答疑惑呢?
杨明震惊莫名!
“你——想当女孩儿?”
“这般吃惊干嘛?说来说去还不是你害的!我当男人是当得挺快活的,
你偏动不动就爱欺负我,算我有被虐待狂,道你欺负了还不知不觉喜欢上你!
你笑什么笑?现下我可决定了,再也不假扮你的新娘,改明儿个我就回牧场
继续做我的牧童,最好将你忘得一干二净!”杨明的“反应”让他气得眼泪
都掉下来了。
他竟敢笑他!
“阿宝,你真想当女孩儿?”杨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道。
看来他是不必多费唇舌了。
“那有如何?”干脆背过身子,不再看他。愈看愈气人!
轻咳数声,杨明轻笑道:“既然你想当女孩儿,倒也简单。”
“你在取笑我吗?”阿宝气得回过身瞪他!本想给他一拳的,无奈力道
敌不过他,反倒教他拉进怀里。
“丫头,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可警告你,我喜欢你可不代表你就可以动手动脚的!”他
气得哇哇大叫。
杨明嘴角一场,几乎可以想见这一位趣事将流传杨家后辈口中。
他微笑的硝住性子,观察她的神情,然后回答她——
“小宝儿,你原就是女儿身啊!”
第7节
京城向来是龙蛇混杂之处。在一般百姓单纯的观念里,京城嘛!不外
乎是天于脚下的一块土地,要不就是金银淹脚目的黄金城!中原十大首富都
定居于此,据说,几乎每走几步路就能遇上个有钱的公子哥儿。
照理来说,既然京城财掩脚目,那讨生活应该容易许多吧?抱持这天
真的想法,不少年轻力壮的庄稼汉子纷纷搭了几个月的牛车,前来的京城找
营生,就盼有朝一日能够衣锦荣归——先莫说结果如何,在京城里讨生活的
汉子的确不在少数,光天桥下卖艺的就有百余人。
吞火啦!卖狗皮膏药啦!砸巨石啦!只要能想得出花招,就有人在那
里不要命的做。这也该算是京城的特色之一吧!
不仅如此,京城另一特色就是叫化子多。别瞧华衣贵服的公子哥儿们
满街都是,那大江南北来的乞儿更多!反正京城遍地黄金,不用工作,光靠
乞讨就能养活一大家于,何乐而不为?瞧!光是京城杨府前大街上就有十来
个乞丐;有的脸上生了个大毒疮,有的脚瘸了,有的还四肢健全呢!无非就
是想白吃食。至于杨府的东边大街上有几个摊子,有的卖豆浆,有的呢卖芝
麻包,更有个风马蚤大婶在卖远近驰名的豆腐。
差不多四十来岁吧?浓妆艳抹的脸蛋上尚有几分姿色可言。不过说也
奇怪,瞧这些小本生意的摊子,是天未亮就要起来干活,偶尔生意差些,就
算是卖到二更天的也大有人在。可这大婶呢!瞧上去是有四十余的年岁,可
再一纫瞧,一双葱白似的小手像少了二十岁似的白嫩—姑且不论是否保养得
宜,瞧她一双桃花眼溜啊溜的转了几回,就净往那杨府瞧去,像是在盼些什
么。见有人来买豆腐,连正眼也不看上一眼!可她一见杨府里出来了二名家
丁,急忙拿绢子,扭捏着水腰,上前打声招呼——
“李管事,好久不见啦!怎么,不认识我了吗?”娇柔的女声让男子从
头到脚酥了一回。
李管事楞了楞,猛瞧着这风韵犹存的大婶。
“大婶——我认识你吗?”不该认识吧?家中尚有那河东狮吼的太座,
要是旁人传去了风声,说他在大街上和一妇女搭讪,他李瞿漆回去可跪定算
盘了!
当下,为表清白,退了几步,同那徐娘半老的大婶保持些距离。
“唉唷!我说李管事,你是贵人多忘事嘛!我风大婶的摊子摆在这里也
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咱们好歹也该其是街坊邻居,怎么?你说不认识就不
认识?”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让李瞿漆身旁的张良听见——
“你忘了上回到宜春坊召的歌妓吗?那可是我家二丫头,你还直夸她功
夫好,怎么才一转眼就忘了?”再一顿,瞧瞧他一脸惊慌,故作叹息:“那
二丫头是不值钱,让你玩玩就算,可下回遇上李大娘——”
李瞿漆心一凛!天生就是那种做了坏事没胆承认的家伙。一头冷汗地
挥手让身边的张良先行离去,再脱口道:“大婶,你千万别胡乱说话,我李
瞿漆喝花酒向来是不赊不欠,怎么?你是存心来敲我竹扛?”
那大婶一脸委屈,大声嚷嚷:“李管事,你这是什么话?我风大婶是那
种啃骨头不吐皮的吗?既然将二丫头卖进宜春坊里,就没有向你再收的道
理。只是瞧你们杨府近来喜气洋洋,想来拈点喜气罢了!李管事,你是将我
风大婶想成什么人物丁?”她又嚷又叫的,让那李瞿漆又出了一身冷汗。
“大婶你别误会——小声点!小声点!你想沾喜气,那可是找对人了。
下个月初,是咱们少爷与小姐的大婚之日,你若愿意,我倒可为你弄张帖子
来。”如今就算是去杀人放火,他都愿意,只求她别再这放大声嚷嚷,若传
到他那婆娘的耳里——
她错愕地瞧着他——
“杨家大少要成亲了?是哪家的闺秀如此有福气,能让杨大少爷看上了
眼?不是我胡乱说话,京城内到处流传着杨大少有断袖之应.怎么———”
“唉!这说来话长,总归一句话,全是一场误会。少爷喜欢的姑娘,十
八年来都在山林中长大,从小就让义父给女扮男装,她自个儿也不知情;大
伙儿说的就是她。风大婶,你可要帮我辟辟谣,咱家少爷哪有断袖之癖——”
“那姑娘该不是今儿个下午,衣衫不整地走进杨府的那位姑娘吧?”风
大婶的语调忽地尖锐起来。
李瞿漆诧异地瞧了她一眼,那女声——好像不怎么像四十来岁的妇女
吧?
“风大婶,你知道那姑娘便是婚配少爷的宝姑娘——”本来想再长舌一
番,忽地瞧她眼里感出冷意,及时收住了口。
须知,李瞿漆的长舌与胆小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有什么事情一旦落
入他嘴里,准被说得天花乱坠!今儿个遇上知己,本想将一肚子的秘密说出
口,但一瞧见这风大婶眼露古怪,心里暗叫声不好。
若让杨明知道他一五一十的将“家丑”说出,他这管事的职位还能保
吗?再者,这风大婶马蚤是马蚤到骨子里去了,但心里总觉得毛毛的,像是——
是啦!像是她举手投足间就能轻易捏死他似的。对!就是这感觉!
当下,李瞿漆连忙找个借口离去,免得旁生枝节。他是打定主意再也
不去宜春坊了。做坏事是要有胆的,胆小如他,一生也只能伴着他那凶婆娘。
那风大婶倒也不拦他;神色冷冽的走回摊前,打开两个暗格,拿起一
卷画像;那画像中的女子,差不多二十余岁,头戴嵌有双风翊龙的凤冠,身
着红罗祎衣,芙蓉似的脸蛋总带有几分哀愁。说不上是倾城美女,可也称得
上回眸一笑百媚生,清雅出尘的韵味我见犹怜,是瞧上一眼便叫人魂牵梦萦
的女子——
那李管事嘴里的宝姑娘分明就是画中女子的翻版!不过就是少了几分
哀怨,多了几分组合,若能再细瞧那耳垂上的饰物——
嘴一抿,想起那跟在宝姑娘身边的黑衣男子。不该有错的,踏破铁鞋
无觅处,寻遍大江南北,哪知那丫头胆敢回到天子脚下!
一双桃花似的黑眸溜到那躺在街口、生有大毒疮的老丐身上,瞧他睡
得正安稳,可眼皮隐约地掀了掀,露出死鱼般的眼珠。
彼此瞧上一眼。互通迅息,就见那老丐翻了个身,继续睡他的大头觉;
而那风大婶又回到摊子前继续卖那豆腐去了。
“我说,你原就是女孩儿旧!”这厢,杨明是不厌其烦地重复说明,反正
是打定主意要地明白事实真相。
尤其瞧她坐在那里半晌动也不动,像小傻蛋似的猛瞧着他,这倒也算
是好反应。
须知,以往每说她是女孩儿,不消半秒钟,她便跳到他身上又捶又打
又咬的,幸得他练武练就了一身钢身铁骨,否则岂不早让她给打惨了?
而今儿个总算有希望了!
瞧她足有半盏茶的工夫动也不动一下!这丫头像是傻了似的杆在那里,
就差设变成石像——不吭声代表她是在用心思考,思考她是女儿身的事实。
也该是老天爷同情他杨家的时侯了!
他只不过是想娶个老婆好过年罢了,有错吗?她若再不开通,他也别
在江湖上混了,干脆找一块豆腐,一头撞死好了!
“你——你说,我原就是女孩儿?”她细声细气的,总算开了金口。
瞧她不怎么排斥,准是想通了。
思及此,他大喜过望,道:“小宝儿,你原就是女孩儿啊!我何时骗过
你了”后半段话就这么顺口溜了出来?算他倒楣,正诧异事情怎地这般
容易,哪知阿宝一个跳将起来,冲向他,迎面左右开弓就是二巴掌。
若不是他闪得快,这回不成西瓜脸才怪!
“‘我何时骗过你了’?亏你还说得出口!”一双美目喷着愤怒的火焰—
—“你哪时没骗过我了?早知如此,我何苦将心底话说出来!让你取笑吗?”
“小宝儿——”
“你明知道我喜欢你的,想做女人也不是一天二天的事!可你偏爱欺负
我,以为我会再相信你吗?”她是气炸了,想踢他的要害,却让他轻易避了
开去。
没事武功那么高干嘛?想狠打他一顿都不容易,瞧他还笑得那般贼兮
兮——
“你笑什么!又在笑我吗?天底下有那么多好笑的事,你偏来取笑我!
我——我——”气得没法子说话,就差没吐出血来!
眼角一瞄,总算找到泄恨工具,拿起桌上茶壶就往他身上扔去。
“再笑啊!算我阿宝有眼无珠,才会喜欢上你这种臭男人!”拼了命找东
西丢他。
不消说,杨明是轻松闪避,一张嘴笑得合不拢来。
之所以笑,并不是取笑她,而是她终于气恼自己是男儿身。
须知,过去她老以自己是男儿身而自豪,今儿个改变心意,反想做女
孩儿,岂不是件可喜可乐之事?
只要她自己想当女孩儿,事情就容易办。
当下,例也不以为意的咧嘴一笑,任她又捶打又个过瘾,待她忍不住
喘口气时,趁其不备,用力吻住她的唇瓣。
此举自然换来响亮的二巴子,鲜红的五爪印各留在他的脸颊上。
他怒也不怒,笑道;“你若每抗议一次,我便吻你一次。”这话算是威
胁了吧?
但依阿宝的个性,是吃软不吃硬,压根儿不将他的话当一回事。
美目一瞪,又是数落又是抗议,还想施展拳脚,让他饱吃一顿苦头—
—她算是称了杨明的心,反正就是料定她不当回事。也罢,正好光明正大的
吻她,免得老说他像贼似的偷吃她的豆腐!
唉!这丫头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杨明堂堂七尺之躯,先莫论那出色的家世,光是貌比播安的俊貌,
从十五岁起,三天两头的就有媒婆上门说媒,多少千金等着他去垂青,偏他
一个也看不上眼,就是瞧上了这傻丫头——以为他生来就是大色狼一个吗?
不得不承认过去的私生活放荡了些,可还不曾饥不择食啊!以为对每
个女人皆是如此吗?这个小傻瓜!他也是有原则的,是有女人投怀送抱过,
不过能让他如此厚脸皮的施展缠人的功夫,她还是第一个。
能怪谁?要怪就怪他的心轻易失陷,裁在这丫头手里?
而他也挺清楚的,他的专情如同杨家的每一个男人,这辈子只要定一
个女人,三妻四妾与他是绝了缘。这也好,能专心一意应付这小麻烦精!天
知道再过五十年也不会厌烦——那是说,如果还没先让她打死的话。
嘴角换上得意的笑容。反正是快过门的妻子,爱怎么亲热又有谁敢说
话?她吗?这年头还不时兴女人出头,自然该听他的才是。
“你又欺负我——”她正又要冒出抗议之词,他就又“光明正大”的吻
她一次。
于是乎,她每一有举动或开口说话,他就用力吻她一次。反正老早就
想亲近她,今儿个算是称了他的心,最好她继续抗议下去,他又不吃亏。
唉!谁叫他吻她搂她上了瘾!根本没打算戒掉。尤其瞧她气得涨红的
脸蛋,心中柔情不免又增添几分。一个月前若有人道他会陷入情网,他只怕
当作耳边风,压根儿不信。
起先,阿宝还挺生气地又要抗议,不过每一启口,便让他给封住了唇,
到最后,已经不知是气是羞了,真很不得抹去他脸上的贼笑!
也算是学聪明了,及时闭上嘴,不再抗议,不然还不知道会被他吃去
多少豆腐呢!瞧他一脸的失望,自然也不会承认她自个儿的心猿意马——
她定是疯了,才会喜欢上他这头大色狼!
杨明例颇遗憾她的轻易投降,还挺认真地问她一句:“小宝儿,你当真
不抗议下去?”瞧她的朱唇让他吻很红肿,嘴角不觉扬起。
阿宝闻言,正要张口怒骂,及时瞧见他等着再吻她的眼神,忙收住口,
恶狠狠的瞪着他。以为她还会掉进他的陷阱吗?她阿宝才没那么笨呢!
“想你定是跟在我身边久了,学了我几分才智吧?”他挺懂自夸的说。
瞥了她一眼,就盼她再反驳几句。
哪知她紧闭着唇,眼里的怒火差点活活烧死他!
敢情她是下定决心不再“抗议”了?这倒也无妨,反正机会多得是嘛!
当下差人到前厅请杨月小姐同丫环小渔儿过房一聚。
她怀疑的瞄瞄他,问道:“她们来干嘛?”就是忍不住好奇心。
“验明正身啊!”
“验明正身?什么正身?”
他的意有所指她自然听不出来。本来阿宝是想跑出闺房的,可他一个
大男人挡在门前,不管怎么跑,也只能跑到他怀里!又要让他吃豆腐吗?当
然不!在这种选择性等于零情况下,她只好气呼呼的待在椅上,不明白他何
以要大费用章的请杨月她们过来?
到前厅去不好吗?也能见见那自称是她兄长的男人啊!不过先前没仔
细想,现下一有空闲才回想起杨明似乎对兄长颇有敌意——是因为当初在“高
升客栈”没救他的缘故吗?
想了想,这倒有几分可能。分明是杨明度量狭小,亏她还挺喜欢他的
——
恨恨地抛了个大白眼给他,让他一时之间困惑不已。
“丫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在想,你还真小家于气!”
“我小家于气?”
阿宝认真地点头。
“早该发现你的度量狭小。想想当初我不过说你一句像女孩儿的话,你
就欺负我至今,不是度量小还会是什么?不过你可也别忘了,我男扮女装是
为了你啊!当初是你挺可怜兮兮地求我,我才扮作女孩助你躲开不幸的婚姻,
说起来你应该感激我的,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她不平的申诉。
杨明一笑,道:“说起来倒是我的不对了?”
“那还用说!”
“我该向你赔声不是?”笑容愈来愈邪气。
“那是当然。”一步一步又踏进他的陷阱。
杨明跨前几步,嘴角那惯有的笑让阿宝一惊!
“你想干嘛?”她睁大眼。防范什么似的拖着椅子后退数步。
“赔罪罗?”绕着桌子追着她。
赔罪?有人暗罪是这般赔法吗?
“我大人大量,你只要口头上说声对不住就成啦!”阿宝还真当他有所忏
悔。
“那可不成。”
“为什么?”一个好奇,停下脚步,却让他一把搂进怀里。
“显不出我的真心诚意嘛?”’
“真心诚意?”阿宝傻气地盯着他,很白痴地问道:你要怎么表现出你
的真心诚意?”向她叩首吗?
“这还不简单。”俯下头,眼见又要亲她一下。
事到如今,阿宝还能瞧不出那一副色迷迷的神情吗?认识他也有一个
月的时间了,没一天不让他偷吻次的,虽说每回都让他吻得晕头转向,
而且挺喜欢的——这是私下话,可不能告诉他,要不然他一个得意,万一成
天缠着他,那还了得:好歹是两个男儿身——
不对唷!见他愈来愈逼近他,是挣不脱他的怀抱,可他的手还有用处
啊!急忙用双手推挤着他的脸庞,将一张貌似潘安的俊脸挤得活像猪八戒!
“大哥?”
杨月见到就是这幅景象。
像是哪家放荡的公子哥儿想蹂躏无辜纯洁的少女!
那是她向来豪爽风趣的大哥?打死她她都不信!
倒是杨明不怎么在意形象破灭,笑嘻嘻的捉下阿宝的小手,附在她耳
边低语:“这回赔罪不成,还有下回。”像是允诺什么的,惹来阿宝的脸蛋一
阵红,不知是气昏了头,还是羞得说不出话来!
瞧眼前这一对这般亲密的模样,杨月倒也不好意思插上嘴,是小渔儿
先开口的:“少爷,你差人叫我们来,可不是看戏的吧?”
“自然不是。”杨明牵阿宝的小手,走上前。“今儿个该是真相大白的时
候。小宝儿,总不能让你一辈子糊里涂做个半男儿。月儿,丫头,就有劳你
们来证明这傻丫头是男是女了。”
杨月点点头,笑道:“也该是让嫂子知情的时候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怎么我都听不懂?是男是女还用分吗?你早该知道
我的性别才是——”阿宝不解地问。
杨明的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贼笑,惹得阿宝背脊一阵发凉,正要再开
口骂几句,哪知他神秘地瞧她一眼,道了声告辞,使离开闺房,转向前厅招
呼那自称是阿宝兄长的男人。
阿宝本想跟出去的,可一见杨月和那小渔儿——
“你们脸色怎么古怪透了?”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小渔儿吃吃笑着,扑上前去就是剥她的衣衫,惹得他惊叫连连,而那
杨月呢?
竟开始轻解她自个儿的罗衫起来了——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啦?阿宝吓得脸色全白,想推开小渔儿,可又
怕自个儿力气过大,伤了她
那可怎么办?
是不是又是杨明想了什么法子来整她?
铁定是他耍的花招:待会儿定要找他理论,顺便再赏他一拳!
可现在呢?
阿宝禁不住惊吓地大叫出声,因为他很不小心地瞧见杨月的身子。
那杨月的身子怎地同她一般?
难道杨月也是男子?
可杨明的身子又跟她俩不同了,这又作何解释?
纠缠的思绪拼命地往她脑里钻,一时之间搞得他晕头转向,就盼有人
为他解答
坦白说。打从阿宝住进扬府一个月,杨家天天有鲜事可瞧——这是杨
府家丁的私心话。
例如偶尔瞧阿宝不时地向杨明少爷挑衅——好听一些的呢!是女儿家
在撒娇;难听一点,就是河东狮吼;那大嗓门一点顾忌也没有,往往骂得杨
明少爷体无完肤!偶尔兴致一来,还朝杨明少爷拳打脚踢。
他们作下人的都为这未来少夫人捏一把冷汗。她可曾想过有朝一日,
万一杨明少爷震怒起来,受不了她,飞来体书一封,岂不要她流落街头?
瞧!如今这未来少夫人住的厢房又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虽说
早已习以为常,但还是忍不住跑出来一探究竟。
只见在前厅,那杨明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头,悠闲的品若;仇似海同那
霁月则板着一张扑克牌脸,像是什么也没听见—那是说,在还没瞧见阿宝气
呼吁地冲进前厅之前。
“该死的你!你早知道了,是不?”阿宝快气昏头了。一冲进前厅,就
往杨明那边狠瞪。
“知道什么事?”温吞的态度惹恼了她。当下正想用脚踢他所谓的“要
害”,一个不准,反倒踢到椅脚,痛很她哇哇大叫!
杨明摇头叹息。
“丫头,既知自个儿是女儿身,就该收敛你的行为。”
“既然知道我是男是女,为什么不告诉我?”敢情是接受了自己的新性
别。
那是当然的嘛!
十八年来阿宝不是曾过女孩的身子。可今儿个杨月轻解罗衫从她亲眼
目睹女孩儿该有的身材,如此一来自然产生疑问——例如,怎地他的身材跟
杨月一般?他可是男人呢!又例如,在牧场上为他刷背叫瞧见他的身子,怎
地又跟他不同?还有所谓“男人的要害”,他怎地没有呢?
如此一连贯起来,阿宝倒也不傻,唯一结论只有一个。
除了她是女儿身外,还有什么话可说?
加上杨月在旁举证:一是阿宝的脸蛋光滑如初生婴儿,可曾同其他汉
子般皮肤粗糙,略有青须?这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二者,杨月问她可曾来过
月事?
这所谓的月事,阿宝是压根儿就没听过。详加解释之后,才知原来是
十六岁那年某日爬树之际,突觉肚痛,不幸跌落地面,回树屋才发现“内出
血”。从没一次这般惨烈,爬个树还受重创!所幸这所谓的‘内出血’一个
月才来一次,除了头一、二天腹痛得厉害,倒也不觉得怎么难受,原来——
这便是女人专有的月事!
是真的吗?至今尚未半信半疑,睨着杨明,问他:“你有没有月事?”
听杨月言道,男人是没有这玩意儿的。
“唉”的一声,那仇似海将刚饮进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而那杨明——神色似乎有些古怪?
“喂,我在问你话呢!”
杨明轻咳一声。
“丫头——”任他思想再开放,也没料到这丫头胆敢将这般隐私之事当
众嚷嚷出声。
唉!他早该想到这事关乎这丫头,绝不该等闲视之。
“你只要告诉我,有或没有就行了。”
“没有。”
他怀疑地注视他——
“这是女人才有的玩意儿?”
“当然。”
“可——我有啊!”
“所以,你是个姑娘家。”处变不惊的态度让家丁暗地叫好。
左看右看还是杨明少爷有少主的气势,应付任何事心底都有个谱。哪
像仇似海,别看他整日板着一张脸的,活像什么事也没有动他,可今儿个他
呆楞的神色非得让手下的人讪笑数日不可。
阿宝再瞧瞧杨明,看他不像是在说谎——
“你没骗我?骗人的是小狗。”
“小狗是你义父。”他沉声道。
“这倒也对。你既然没骗我,自然是义父骗我了。但,义父何苦骗我一
十八年?是男是女不都挺好的吗?”
杨明神情不变,注视着黑衣男子。
“这件事,恐伯你得问你兄长了。”说是兄长,杨明却始终存疑。虽有龙
形纹饰作为凭证,可心中大石仍未落下。也许是多年的江湖经验,未有充份
证据不敢采信,再者,这丫头跟他可没任何相似之处。
霁月冷眼瞧他半晌,才合盘托出前因后果。
“先父原是江南人氏,家境小康。虽是文弱书生,可也同不少江湖人士
来往密切,阿宝的义父便是其一。十八年前,先父惹上江湖恶人,全家上下
二十余口,除了我与阿宝,无一幸免!我同家中老仆由密道逃出。而她,或
许就是让她义父所救,为免恶人追杀,便将她当作男儿养也未尝不可。”他
摸了摸脸上的疤痕,眼露杀机——“这道疤痕便是那时所留下的。”
阿宝闻言,一时倒也说不出话来。
一直以为除了义父,就没有其他亲人,可如今冒出个大哥,又冒出死
去的爹娘。自然一时间无法接受——
“可为什么义父没同我说过呢?”她问道。
“这——你毕竟是女儿之身,也许你义父盼体平淡过日,不涉江湖恩怨。”
是这样吗?
阿女总觉得说不出来的古怪,好像兄长在骗她什么似的——对啦!愈
瞧他的眼神愈像每回义父骗她的眼神!在骗她吗?他没理由骗她的,准是近
日老让杨明骗来骗去,给骗昏头了!所以现在一遇人,就有怀疑之心。
这该是她的不对。想她以往多信任人啊!人家说一便是一,哪来的怀
疑?她该信任兄长的,不是吗?
可她还是觉得挺古怪的。
杨明哪知她的想法,注意力全搁在黑衣人身上,问道;“你可认识她义
父?”
“自然认识。当年虽不过十岁,可家中来往的江湖人物皆略有印象。此
人名曰盛武文,一双铁掌是出了名的、阿宝,这姓盛的左手可是有六只手
指?”
阿宝想都不想地点头。
“那定当无误。阿宝的容貌——酷似先母,若不是先前瞧见她身着女衫
的模祥,与先母似同一个模子出来,只伯我也认不出来。”他面无表情地说
道。
阿宝眼一亮——
“我的长相其跟娘一般?”那岂不是看着铜镜,就像见到娘了吗?
“如出一辙。”
杨明打量他,谈然道:“想来阿宝也不姓吕了?”
“我自然是姓吕,否则义父何以在临死之前拼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姓
什么呢?”她忍不住插上嘴。
“若是避人耳目,定不用真实姓氏,再说,”杨明的脸庞闪过一抹好笑—
—“只怕你这丫头是将‘女’字听成‘吕’字了吧?”
阿宝睁大眼,气愤道:“你是在嘲笑我?”
杨明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松接住迎面而来的拳头。
“既然你义父同你亲生爹有好交情,在他临死之前,定会将你的性别说
出来,难不成他真盼你娶妻生子?还是一生一世懵懂做个半男儿?”
没说出口的话是—依这丫头的个性,向来是在还没搞清楚事情真相前,
就先发起疯来。
不难想像她义父话说一半,道她打断的情形。思及此,倒也挺可伶那
姓盛的男人,养了这丫头一十八年,说不定到头来还是让她给气死的!
阿宝想了想也有理。回想当初,义父似乎也像是在说“女”字,难不
成真是她误会了?不过,这可不能怪她,要怪就怪义父,谁叫他话说一半,
就断了气,好歹也把话说完嘛!怪她吗?才不!
害她当了这么久的男儿身,下回上山拜祭义父,非得好好骂骂他不可。
不过——
“那我姓什么呢?”她期盼地盯着兄长。
黑衣人沉吟半晌,才道:“——姓朱。”
“原来我朱玮宝!”
杨明若有所思地凝视那一闪而过的迟疑。是真话吗?
”既是如此,为何一户小小人家会有皇家之物呢?”仇似海忽地说道。
杨明一惊!忘了那龙形纹饰,瞧仇似海斩钉截铁的神色,仿佛——仿
佛认定了阿宝耳上的金饰就是皇族之物。倘若真是如此当下瞥了眼朱霁
月不曾变化的脸色,看他有何说词?
“杨府的外墙不也漆上一条金龙吗?”朱霁月冷漠答道。
看来他是将杨府里里外外了解个透彻了。
须知,龙是帝王的象征,一般普通百姓是不能、也不敢随意带个刻有
龙的东西上街。可杨老太爷偏不服气,雇了画工在杨府外墙上画了条出神入
化的金龙,当下惹得京城一阵轰动!传到宫里去,自然龙心不悦,派官员前
来抄家。哪知杨老太爷舌灿莲花,说什么龙乃四脚,可杨家外墙上画的金龙
共有六足,比帝王家的龙足多了两脚,这分明不是龙嘛!皇上该不会误以为
是龙吧?再者,六足比四足多了两脚,生来就是为皇上效命奔波的——自然
一番胡吹臭盖,把武宗捧得跟天一样高,把自个儿贬得比猪狗都不如,龙心
大悦之余,什么抄家、什么灭族,全收回成命,还倒贴百两金子!
这武宗算是上了老太爷的当了!
而老太爷也算称了心,在京城里杨府算是唯一有胆子敢将龙留在一般
百姓家中的。
杨明不怒反笑,道:“朱兄说得倒也对。”顿了顿,再道:“既是如此就
有劳仇兄为我这未来大舅子准备厢房,朱兄,你意下如何?”
“既然阿宝将下嫁杨家,我这兄长自当留下。”
阿宝瞧瞧杨明,再瞧瞧兄长,轻扯杨明衣袖,低语:“我有话跟你说。”
“体己话?”
她烦恼地摇摇头,低谊:“是攸关你的婚事——”
杨明面不改色的瞧她,牵她的小手,朝众人一笑——
“想我未来娘子有话吩咐,不得不先行告退。”语气中颇有妻管严之势。
待出得前厅,瞧阿宝一脸烦恼,就算此时吃她豆腐,只怕她也无所知
觉。杨明嘴角一抹轻笑,他又岂会不知她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呢?
她在想,既然知道了她是女孩儿,还会娶她吗?他可没忘当日为了诓
她嫁他,用了什么妙招——
“小宝儿,如今你的身世之谜尽解,离婚期也尚有一段时日,原就打算
带你出去走走——不如,先去西郊的香山吧!那儿寺庙甚多,尤以碧云寺香
火最旺,趁此机会,也可为你父母上香,以佑他们在天之灵。”走过七曲桥,
行至后花园的凉亭边,杨明才开口;而说这话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反正是早想带她出去走走的,今儿个算是顺水推舟。对于她的兄长,
是该防。他是压根儿不信那黑衣男人是她兄长之说,他也太冷太酷,说起不
共戴天之仇像是在说书似的;唯一流露情感的时候,该是谈起他脸庞上的疤
痕吧!
他压根儿就不打算让阿宝同那所谓兄长多接近。
“你说得倒也对,我是该为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