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夏无意在上完厕所后从镜子里看了一眼自己,吓了一跳,发青又凹陷的眼睑,嘴巴周围长满了小小的红色颗粒,凑近了一看,整张脸泛白的吓人。凉夏对着镜子做了个龇牙咧嘴的鬼脸,觉得自己真是不用化妆的女鬼,最近持续晚睡,食欲也一般。凉夏蔫了似的从卫生间出来,趴在窗台盯着楼下来往嘈杂的车辆出神,也不是故意出神,就是最近总是没法集中注意力,特别是在紧盯着某一事物的时候,灵魂就自动出窍。
这样的傍晚虽然有点燥热,但是窗外有凉爽的风吹来,凉夏决定出去走走,身上套着宽大的t恤,随便换了双鞋,就出门了。
其实没什么目的地,就是一个人宅在家虽然自在,站着坐着躺着,饿了可以叫外卖,吃什么都不会觉得孤单,因为可以对着电视傻笑,但是宅太久容易有一种时间静止的感觉,感受不到生命的流逝。尽管站在马路边上的凉夏四下茫然,但此刻已然出门了,凉夏心里犹豫着该何去何从,这时路过的出租车司机误以为凉夏是在等出租车。
便兀自停在凉夏面前,摇下车窗说,“丫头,去哪里?”
这一声“丫头”让凉夏一怔,恍然穿越了时光隧道,仿佛还是在学校时每天放学后都会听到的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丫头,去哪里,我们走吧。”于是像中了魔咒一般,凉夏就这样随着出租车司机这一声魔性的召唤上了车,司机再次向凉夏确认要去哪里,凉夏眼神空洞的说那就去江边吧。
司机难得热情的说,“去江边啊,那就去江滩吧,这个点去江滩吹吹江风很舒服的。”印象中w市的出租车司机给人的印象总是冷漠粗暴的,会随心所欲的就拒载,也会毫无悔意的在把你拉错了地方以后丢下一句“那你再找一辆车吧,我赶时间。”就扬长而去。凉夏也试过投诉,毕竟每辆出租车上都耀眼的写着投诉电话,总不能放着维护权利的机会不用,但是打过去以后只是问了出租车车牌号和司机的工号让等待他们的回复后,就只剩下默默的等待,如果固执一点过几天再打过去一遍,他们就会仿佛失忆似的再问一遍车牌号和工号。
没有耐心跟他们一直较劲儿下去,也没有出息誓死再不坐出租车,总之几次投诉无果后,就会默默的接受并忍耐出租车司机的文明面貌。
这个司机也许是分管w市片区的神灵特意派来拯救凉夏对w市出租车司机印象的,一路上如果碰到红灯或者堵车,司机都会满脸笑意的跟凉夏说,“没办法的,咱市的交通就是这样,现在是晚高峰,我们都得多点耐心。”凉夏甚至能从他的笑意里听出些许愧疚的意思,于是客气的说,“没事儿的,我也不急。”
司机特意跟凉夏强调他没有绕远路,选的是比较不堵又较近的路。凉夏相信的点头。到了江滩,司机停在离江滩入口最近的地方,凉夏付了钱准备下车的时候,司机主动给了发票,还嘱咐一个女孩子要注意安全。客气的说谢谢,为了防止吓人的脸色吓到司机,凉夏特意堆了个笑脸。
这个点的江滩确实热闹,江滩公园是对外免费开放的,扭秧歌和跳广场舞的大叔大妈们,遛狗的年轻情侣,带着小孩散步的家长们,凉夏就这么踏着广场舞的伴奏声漫无目的沿着最靠江边的一侧走,江风吹的燥热几乎感觉不到了,江上轮船的鸣笛声一阵一阵的,走走停停到夜幕笼罩了整个江面,只有对岸建筑物晚上亮起的霓虹灯带,倒影在江面上,江风吹起的波浪把这些倒影此起彼伏的带着,像是有了颜色的节奏符,江中心的轮船餐厅里亮起了灯带,如果放空眼神,模糊焦距,会感觉很像海市蜃楼。
天黑了一会儿以后,带着小朋友的家长们纷纷带着小孩回去了,跳广场舞的人们也渐渐散去,剩下的就是想趁着晚风习习散散步的人们,和趁着夜色卿卿我我的小情侣们。凉夏左顾右盼小心的避开这些小情侣们,唯恐那些小情侣因为被人撞见他们那满颊绯红的尴尬,也唯恐触动自己埋在深处特意掩盖的小神经。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觉得小腿发胀,要知道像凉夏这种平时靠码字为生的人,就算是散步也是体力有限。找了个四下看去没有小情侣在亲热的石凳坐了下来,无聊的四处看看,突然感觉有点口渴,却懒得再起来去买水,脑海里一根隐秘的神经在小小呻吟着如果他在,他必不会让她口渴。
凉夏轻微摆头警告自己清醒一点,往江面上看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在凉夏正前方,紧挨着江水的一块大石头上,有一个人坐在那儿,之所以会让凉夏特别注意到她,因为那块石头差不多就伫立在江水里面,那是个瘦小的女生的背影,凉夏收紧了瞳孔,确定那确实是个女孩的背影,她就那样用手抱着膝盖面对着江水坐着,一动不动。凉夏猛的想起来报纸经常说的跳江自杀类的新闻,顿时觉得自己有可能就要挽救一条生命,不敢贸然靠近怕打草惊蛇,只能紧盯着她的背影。
凉夏想好了,要是她有想跳的趋势,马上就扯开嗓子喊人来救她,靠近江滩的江水应该不是太深,所以应该是来得及的。
凉夏在心里这么想好以后,眼睛就无暇再四处滴溜了,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仿佛时间静止了,仿佛凉夏的瞳孔稍微一动她就会掉下去,顿时感觉身上的神经不自觉的都紧绷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出门忘了带手机,凉夏觉得她的眼睛因为一直固定的盯在一个地方,眼神已经飘忽起来,就在凉夏担心会因为她的眼神飘忽错过救那个女孩的黄金时刻时,女孩突然站起来了。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那一刹那凉夏紧张的喉咙更加干涩了,不自觉的也跟着那个女孩站了起来,同时准备好随时扯开嗓子喊救命。就在下一秒女孩转过身来跳下了石头,向凉夏这边的岸上走来。
凉夏立马坐下来,虽然没一个人看到她的行为,也没有人知道她那一番激烈的心理活动,凉夏还是觉得自己可笑极了,真的是字码多了故事听多了,代入感极强的以为自己随时能成为故事主角。
凉夏一边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莫名其妙,一边注意到女生朝着自己这边走近了,走到离凉夏大概3米开外的地方,她突然停住了,凉夏不动声色的把目光移向别处,眼角余光却感觉到女孩在盯着自己看。女孩短暂的停了一会儿,就绕过了凉夏坐的石凳走远了。凉夏保持姿势继续在石凳上坐着,因为刚才的一番思想活动太剧烈了,凉夏这会彻底放松下来任由江风吹拂平静一下自己过于活跃的脑细胞。
“美女,你会喝酒吗?”虽然是个女声,猛的从凉夏身后冒出来,还是吓了她一跳。
回过头,竟然是刚才那个女生,凉夏有点错愕。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会咯。”女生手里提着装着酒的塑料袋,拿出了2听,是啤酒。
“原来你刚才去买酒了。”
“呵呵,原来你一直在注意我。”
“我确实好奇你一个女生大晚上的坐在离江水那么近的地方,我还想过你会不会是,”
“会不会是想不开,想跳江自杀?”
女孩这么直接凉夏倒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嘭”的一声,女孩打开了一瓶啤酒,递给凉夏。
“呃,我刚才没来的及说,我酒精过敏的。”凉夏说。
“喝多少会过敏?”
“这个我倒没去试验过,只有酒吧喝醉过,当时好像是2杯兑了菊花蜜的洋酒,我醉的不省人事,后来就进了医院,吊了三天的吊瓶,医生说我是酒精过敏,嘱咐我以后别碰酒。”
“噢,那啤酒应该没关系吧,我想再怎么过敏的人,一罐啤酒应该是没关系的。”
盛情难却,凉夏接过啤酒,女孩打开自己的一瓶,兀自的跟凉夏碰杯然后说,
“我干了,你随意。”
凉夏笑了笑以示回应,看到女孩拿起啤酒罐,咕哝的开始喝,这一口大概去了半罐。她喝完就望向凉夏,眼神里打量着凉夏是不是没有要喝的意思,不习惯这样被人打量。凉夏拿着啤酒罐送到嘴边,浅浅的抿了一口,啤酒的味道对凉夏而言的确是无法下咽。女孩见凉夏抿了一口,心满意足的将眼神转到别处,嘴里对凉夏说,
“你怎么也一个人坐在这呢?”
“我在家里闷的慌,就来这坐坐。”
“你结婚了吗?”
“还没。”
女孩又咕哝的把剩下的半罐喝完了,把空罐放在一边,连贯的拿出一罐新的打开。
“没结婚好哇,我刚刚坐在那个大石头上,我在想虽然现在天气挺热的,但是江水里面肯定是很冷的,有可能沉到底部的话就会是冰的。”
“是啊,理论上是这样的,地下越深,温度就越低。”
女孩把新开的啤酒又跟凉夏手里的啤酒碰了一下,咕哝的又喝了大大的一口,她咕哝咕哝喝下去的声音让凉夏有种啤酒很好喝的错觉,但当凉夏把啤酒罐凑到嘴边时,刺鼻的味道马上否认了她的错觉。
女孩问凉夏“你知道屈原为什么跳江吗?”
“据说是怀才不遇,被楚怀王流放的时候得知了楚国都城被攻陷,自沉汨罗江,殉了自己的理想。”
女孩听完又喝了一大口,
“这些我倒不知道,不过听你这么说,他也算是一个爱国的人,我是说他为什么非要选择跳江这种方式自杀呢?”
“这个我倒没研究过,左不过想死,方式很重要吗?”
“我觉得跳江的时候,当江水灌进去的时候,人就会意识模糊,接着慢慢沉到江水底部,江水的冰就会让人意识麻木,最后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死掉了。最重要的,死在江里面的话,尸体是不大可能会被找到的,很大可能是被江里的各种鱼吃掉的,如果有幸没被吃掉最后随着江水流入大海的话,那也算死的有意义。”
“都选择了自杀的话,还需要意义吗?”
“那是当然,这样别人提起的时候,会说某某某跳江自杀的,尸体都没找到,我们只能去江里祭奠它,这样多酷啊。”
“呃……”
女孩又喝光了一瓶,凉夏的这瓶还一直捏在手里,就抿了两小口。
女孩问凉夏,“看你年纪不大的样子,你是大学生还是刚出来工作的。”
“我现在无业。”
“那你每天在家做什么呢?”
“给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杂志专栏写写稿子,赚点稿费。”
“那你很牛啊。”
“勉强能赚个自己的生活费吧,也是个打工族。”
“打工族怎么啦,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打工族,都是给钱打工,关键是你做的这个事情你自己喜欢,对吧。”
“说的有道理。”
“我以前也喜欢写小说,写我自己瞎编的小说,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起来写,但是写了只能我自己看,我写的太差劲啦,我连成语都不会几个的人,我要是跟别人说我写小说,那不要笑死人啦。”这句话说完,她喝光了第三罐,又开了第四罐咕哝了一大口。
“那也不一定,灵感跟文化程度有时候关系也不大。也不是所有的文章都要词藻华丽文邹邹的,只要有人欣赏就行。”
“你真会安慰人。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啦,这样我说不定已经出书啦。”
“那你肯定是比我牛的,我写了2年的稿子了,也没什么长进。”
“哈哈,你是不是在讽刺我呀。”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是没什么长进。”
“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你真是可爱。”女孩喝光了第四罐,又开了第五罐,她终于意识到凉夏的啤酒基本上没动过,狠狠的碰了一下凉夏的啤酒罐说“喝嘛,酒这个东西很好的。”然后又猛的开始灌第5罐,这下她是一次性把第5罐全喝光了,停不下来似的开了第六罐。凉夏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她已然是朝着醉的目的在罐酒了,要是她醉倒在此,她虽然瘦小,但凉夏也不强壮,完全没有能力把她弄出这个公园,而且也不知道她家在哪里。
“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时间不早了。”凉夏主动提出来。
“我不要回去,我真的好不容易可以遇到像你这样可以开心说话的人,我都觉得跟你相见恨晚了,你就陪陪我吧。”
“我陪你倒是没关系,但是你这么喝下去肯定会醉,你醉了我没办法弄的动你,或者你对我放心的话,你就告诉我你手机里可以来接你的家人或者朋友的电话,因为我没有带手机,如果你醉倒了,我可以拿你的手机通知他们来接你。”
“我当然对你放心啦,但我没有可以接我的人,而且我也不想回家。”
“那我今天要在公园里陪你过夜了。”凉夏无奈的说
“我可以去你家啊,或者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们就去找个酒店开个房间,你跟我聊天,我喝酒醉倒。”
“去我那倒没什么不方便。”
“那走吧,对了,既然我都要上门拜访了,你当然不能不知道我的名字,你好,我叫黎雯。”
她一手拿着啤酒罐,一手伸出来要跟凉夏握手,凉夏回握了一下说,
“你好,我叫凉夏。”
凉夏拿起塑料袋里剩下的啤酒,看到黎雯在前面走着,她穿着大概五厘米左右的细跟高跟鞋,走路的步子没有规则,身体不时向一边没有重心的倾斜,凉夏上前去扶住她,庆幸自己及时提出要离开。黎雯比眼睛看到的还要瘦小,凉夏扶着她的时候,感觉手触到的全是凸起的骨头,瘦到皮包骨说的就是她这样的没错了吧。
坐出租车回来的时候黎雯在车上喝完了2罐啤酒,凉夏赶紧数数塑料袋里,居然还有5罐,凉夏暗自计划着一会下车的时候要故意把这剩下的酒遗落在出租上。下车的时候凉夏的确这么做了,黎雯看到凉夏手里空空的,问凉夏袋子呢,凉夏假装说哎呀,忘在出租车上了,这时候出租车刚启动开了一点点远,黎雯听到就瞪着她的细高跟朝出租车冲去,还发出“停车”的咆哮,在这接近午夜时分,她的咆哮伴着细高跟叮着柏油路的声音,分外的瘆人。今天净碰到有素质的司机,换成以往的司机,要是发现给了钱下了车的顾客再找他,肯定猛踩油门就跑了,这个司机在听到黎雯的咆哮后居然把车停下来了。黎雯从车上把酒拿下来,还举着袋子朝凉夏欢呼,凉夏的计划没得逞。
凉夏住在7楼,没有电梯,黎雯爬的上气不接下起,她问凉夏为什么不住带电梯的房子,凉夏回答说一分价钱一分货。进屋后,黎雯发现屋内的环境还不错,就瘫倒在沙发上又开了一罐酒,黎雯已经做好了她会把这些酒全部喝光的准备,但她已然不用再担心会陪她夜宿街头了。
凉夏住的房子是跟一个女孩合租的两室一厅,室友虽然是她的朋友,但毕竟在合租的房子里贸然带一个陌生酒鬼回来还是会担心室友不高兴,就在凉夏担心的时候室友发微信说,她今晚要在她男朋友那里留宿,让凉夏不用给她留门,凉夏松了口气想着正好。
黎雯这个时候其实已经不太清醒了,因为她从进来就瘫在沙发上喝酒,不再说话了。凉夏在她的周边放了2个垃圾桶,拜托她如果要吐的话请一定抱紧垃圾桶,她笑着说凉夏真体贴。
凉夏便拿了睡衣去洗澡,等到洗完出来的时候,黎雯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喝着,只剩3罐了,她把喝完的啤酒罐都扔进了垃圾桶。
“黎雯,你穿着工作装,会不会觉得不舒服,我想你已经不用洗澡了,要不我先拿我的睡衣给你换上,一会你喝完了,直接睡觉?”
“哈哈,你怎么这么体贴啊,我真的就爱上你了。”
凉夏从房间拿了睡衣给她换,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的衬衫和半身裙都脱光了,只剩内衣和内裤,凉夏发现黎雯是真的很瘦,瘦的脱了衣服就像医学院里的人体骨骼模型,也发现了黎雯腹部的刀口,再看到她腹部松弛的皮肤,凉夏想那应该是剖腹产留下的刀疤。
黎雯快速的解下了内衣,然后换上了凉夏的睡衣,重新调整最舒服的姿势躺会沙发上对凉夏说,
“你知道吗凉夏,女人一天中最舒服的时候就是脱掉内衣的那一刹那。”
凉夏笑着说应该是。
凉夏看她还能正常的说话,逻辑还算清晰,想着刚才觉得她已经不清醒的想法是误判的,看来黎雯的酒量确实不错。
想着就这样抛下客人自己回房间不太合适,就拿了一本书在一旁坐着看,黎雯接着喝她剩下的三罐酒,却不再说话了,直到把最后三罐全部喝完,黎雯也没说一句话。
等凉夏意识到已经安静了很久转头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就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最后一个空的啤酒罐,没有来的及丢进垃圾桶就睡着了,见过喝醉酒又哭又闹的,也见过不哭不闹嚷着要吐的,但是黎雯这种喝完秒睡的确实不多见,而且从生理学上来说是反人类的,她喝了这么多酒,却一次厕所也没上,她的膀胱怎么可能容纳这么多的水分。凉夏想着都觉得自己有点尿急,上了个厕所,给黎雯垫了个枕头,盖了床毯子,倒了一杯水放在旁边的茶几上,关了客厅的灯回房间写了会儿稿子才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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