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来自不远处的喧闹声中,夹杂着凌乱的吵闹声,像碎片一般,却又那么刺耳地冲击着她们的耳膜。
天色都暗了,真的要去看个热闹吗?
脚步开始变得迟缓,水漾反抓住尚染的手掌,紧紧握住。她无意识地看向别处,却挡不住心中“砰砰!”愈烈的声响,最终,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身侧的人。
眉目清秀的女孩,此时眼中也流露出紧张的神色。
“你……以为我……好欺负吗?”
“给你……颜色瞧瞧!”
“我……你个……东西……敬酒不……罚酒。”
“……”
显然,她们可能已经从零碎的吵闹声里听出了事情的大概——地头蛇小青年之间以鲁莽为起源,斗殴负伤为代价的争吵。
“染染,我、我们走吧。”水漾颤着声音,脚步开始退却。
这种情况在她这十多年的岁月里从未遇到过,平时都在父母的保护伞下。那种坏学生之间的事情,也只是在别人口中,老师口中,处分单上见过。她胆怯,也不是说没有过围观群众被伤事件,更何况现在这里只有她和尚染两个柔弱的女孩子。
尚染记着,前面的拐角处是一座横跨在珠溪上的桥,但是因为市里要弄绿化环境,所以还在前面安了凉亭,屏障,小花坛。准确来说,就是这行人道上的一个小的歇脚点。凉亭上有绿藤覆盖缠绕,此时成了最天然的屏障,同时也成了这块区域摄像头的盲点。难以想象,大庭广众之下,街上的车水马龙,却没有人可以注意得到这里。
她不经想起了在初中学校里,她偶遇的那几场斗殴。
学校老师的停车场,刚好是在教学楼后面的位置,与操场人群隔绝。正值晚自修下课,八点三十五左右的时间。尚染与水漾偶然路过停车场的出入口处,因为水漾走在外边,所以没有看见。
但是她却真真切切,一群殴打一个。拳脚相交,同时为了不引起值周老师的注意,还有人专门负责捂住被打的那人的嘴巴。一切都在静悄悄中进行,井然有序。外面巡视的老师却浑然不觉……类似的还有好几起。
水漾见尚染发着呆,还是脚步缓慢地向前走去。她急道站住了脚,一把拉住了尚染,带着哭腔唤道:“染染,我们走……”她是真怕!
“走。”虽然她此时比水漾要镇定的多,可实现心中还是有着忧虑。
不招惹最好。
水漾如获大赦般,拉起尚染的手,转身就走。
尚染跟随之余,耳中忽然传入了一句清晰的喊话:“东悉闵!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
几个将头发染的花花绿绿的小混混,身上穿着带铆钉的短袖,下面是松垮的破洞牛仔裤,再配上脏兮兮的运动鞋。外露的结实黝黑的臂膀炫耀着他们的力量。尤其是为首那位一头黄毛尤为明显,眼神犀利带着恶意,眼白外露,白多黑少,像一只凶狠狡诈的豺狼。
他们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铁棒,小刀。
一圈围住了里面的两个人。
东悉闵依旧还是不染凡俗气的模样,他身长而立,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在身,下面是修长笔直的黑裤。眼里带着莫名的自信和优越感,没有半点惶恐和畏惧,还是那样温润如玉,好像凡事都与他没有多大干系。只是他此时眼中暗藏着迷离,脸色有些润红。
而南木则与其完全不同,他斜挎着自己那个可以用来装任何一切的书包,一身黑色短上衣加白色凉裤。一手抓牢书包肩带,一手握着块水泥板砖。毫不在意地盯着将自己困于囚笼之中的那些社会小青年。
两方势力针锋相对,但人马却各不相同。
一方痞里痞气,带着烟火气息;另一方风轻云淡,如地上谪仙。
他就等着他们动刀了。
东悉闵暗想。
他那硕长挺拔的眉毛有些微紧,脸上的神情肃穆,两手放在身侧握拳,眼睛不转直视着眼前那些人。
“东悉闵,”黄毛抬起手,用食指指着面前眉眼清润,却让人看得牙痒痒的男生,“爷今日就看你不爽,你凭什么要迷我的妹子!”说着,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继续:“那是我的人,是我的!我的!”
南木一脸烦躁,他在东悉闵后面接了话:“哎!你烦不烦,烦不烦!就你那女人,五大三粗,又长得不怎么好看,那么厚的粉底——你当她搞推销的啊!我东哥怎么看得上!你也不想想!”
“放屁!明明、明明就是你们要去勾引,”黄毛的话语有些断续,似乎是喝醉了酒,他拍拍自己的胸脯,“我那么——有钱,又不是说供不起她!还要、要你这个穷小子来养!我看就是放屁!啐!”
东悉闵沉默不语,紧皱起了眉头,有些想要避开黄毛吐在自己面前的那口痰。
“怎么!你看我不爽!来啊!打啊!”黄毛傲慢地扬起了头,挥了挥手中的铁棒,一声招呼也没打就桥、敲上去了。后头的兄弟们见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就跟着大哥一起,招呼起来。
“啧!真麻烦!”南木本来就已经被拉到这里听黄毛哔了半天,现在天色暗了又开始打起来。本来还以为可以早点回家去,再打盘游戏的。
东悉闵那一直紧锁的眉头陡然松开。
一闪身,避开了黄毛先呼过来的铁棒。他回复南木:“麻烦也要是我们自己惹得!”
“不是我!是你!好端端的又要去酒吧里唱歌喝酒,把我连累了!”南木跳跃到东悉闵身边,一板砖轻而易举地拍中了迎头而来的一位小青年。只见他突然感觉自己头晕眼花,两眼前发黑,有湿漉漉的东西流入眼睛里。怎么样也看不清楚,然后脚下一绊,一头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慌了神,大叫道:“啊——哥!哥!我瞎了!我看不见了!”
“我去你……”黄毛听见,转身又对东悉闵举起了手中的铁棒。后者正一腿踢在了另一位小混混的肚子上,剧烈的疼痛迫使他狰狞了脸,弯下腰捂住了腹部,嘴里不住发酸,涎水如亮晶晶的丝线落了下来。然后东悉闵一推,将那人推倒在一边,躲过了黄毛的击打。
“东哥!寡不敌众了!”南木在一边求助。
两人的后背紧紧贴在了一起,对着各自面前的人。看来还是大意了。
小混混以黄毛为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警察来了!”忽然,有一个柔弱的声音喊了起来,随后是警车的鸣笛声。一阵高过一阵,一浪高过一浪。
起初还不相信的小混混,在反复听了数十遍依旧没有停歇意思的警笛,他们终于慌乱了。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扶起受伤的那两位,一起踉踉跄跄地落荒而逃。黄毛临走时还不忘放下狠话:“东悉闵,你给爷等着!”
谁又知,南木耸了耸肩,冲他的背影竖了个中指,随手丢下了手中的板砖。
警笛声还在循环,南木疑惑地看了眼在边上的东悉闵。只见他迈开腿,头也不回地朝拐角处走去,身上那件白衬衫还是一层不染,人还是云淡风轻。
“哈哈!染染你好聪明啊,利用警笛巡逻的声音吓跑了那些人。”水漾笑嘻嘻地拍了拍尚染的肩,说道。
她红着脸回应:“哪有——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那也算有功!有功!”水漾笑道,一番扬眉吐气。
“哈哈……”尚染还在笑着,却没有发现水漾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的身后。
高大的身影将尚染小小的人都给掩埋在阴影之下,男生面露困倦,却似有解脱和笑意。只是尚染笑完,这才注意到水漾的表情。她看到了华灯初上,面前浓色的阴影。顿时止住了笑声,一脸惊愕地愣在原地,浑身僵硬到不敢移动分毫,迟疑着要不要转身。
随之,高大的阴影向她扑来。男生清冽的气息和温暖的怀抱将她制住,吸入鼻中的,还有少许的酒气。后背贴上温暖的触感,尚染清秀的脸,正在毫无预兆地慢慢变红。水漾的表情绝了,跟她一气的还有背着书包走来的南木。
她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尚染被东悉闵抱着!
——东哥抱住了一个女孩子!
警笛声远去,世界忽然安静下来,尚染不敢动弹半分,她神色慌张,僵硬地站在原地。水漾在一旁看得仔细,东悉闵此时的面容像一只温顺的猫,安详而又信任。他闭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微微曲着。
四人身后路灯的暖黄色灯光打来,在地上照出了阴影。
许久,东悉闵自己松开了对尚染的怀抱,他的神情又恢复了往常。转身对南木说道:“我们走吧。”
“哦!”南木讶异。
尚染回过神,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说道:“等一下!”
水漾又惊讶地看向了尚染——她要做什么!
东悉闵和南木同时停住了脚步,挺拔的背影转过来,他问:“还有事吗?”
只见女孩红着脸,问道:“你喝酒了?还喝醉了?”
南木很感兴趣,这个女孩子怎么有如此勇气敢这样和东哥讲话。只是没料到,东哥居然应了!
“嗯。”
他看走眼了?
“那个……”尚染踌躇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说道,“你下次还是别喝了。虽然我知道如果看一个人人品,就要看那人醉酒和没醉时的样子,如果一样,那么这个人必定是谦谦君子……”
“谁和你说的?”东悉闵好听的声音传来,他微眯起了眼睛,盯着面前低头说话的女生,以及她露在外面的那一截雪白的颈脖。
“没……”尚染盯着地面,小声道,“我从书上看到的……”
“书不一定可信,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文明。”东悉闵淡淡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顷刻,他就转身离去,南木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却也一步三回头。
尚染没了骨气,面如白纸,眼圈开始慢慢发红。
……
水漾见那两人走远,立马上来挽住了尚染的胳膊。察觉到她的委屈,忙安慰道:“染染不哭,不哭。我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与君子之交,淡如水。醉酒前后,看一人心态,若大喜,则过骄;若大悲,则过忧。唯不喜不悲者,方真君子也。”
她还知道,染染要喜欢一个人,就必定要喜欢一位真君子。
染染喝醉过酒,她就是那个平淡如水的人;而她所想要喜欢的,必定是那个同样如水平淡的人。
如今,她找到了。
可是却遥不可及。
尚染所期望:刚才那个拥抱只是一个梦而已,她承认,她动凡心了。
水漾拉起了她指尖微微冰凉的手,浅笑鼓励道:“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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