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北海沉船

第 7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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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部里,海洋局局长詹妈斯·桑德克海军上将当时正在详细说明十年里最不可思议的这次海底活动。

    “他妈的。”桑德克海军上将嚷嚷着说,“要是我能跟你们一块儿去,我一年不拿工资也愿意。”

    乔迪诺心里想,这不过是说说而已。和桑德克比较起来,连埃比尼泽·斯克罗吉1都象是花钱如流水的烂水手了。

    乔迪诺舒舒服服地坐在大沙发上,听海军上将介绍情况,一面抽着一支大雪茄,懒洋洋地吐出几个烟圈。雪茄烟是他在大家聚精会神看一幅大西洋挂图的的候,从桑德克的大书桌上的烟盒里顺手拿来的。

    【1 埃比尼泽·斯克罗吉是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所著小说《圣诞颂歌》中的一个守财奴。——译者】

    “嗯,就任这儿。”桑德克再一次用指示棍重重地敲敲地图,“洛拉莱急流。它起源于非洲西端,顺着大西洋中部山脊往北流,然后在巴芬岛和格陡兰之间向东拐弯,最后在拉布拉多诲消失。”

    乔迪诺说:“我没有得过海洋学的学位,海军上将,不过看来洛拉莱象是和海湾流汇合在一起的。”

    “不见得。海湾流是表面水流。洛拉莱却是全世界海洋当中最冷最深的水流,平均深度为一千四百英尺。”

    “那么洛拉莱是在海湾流底下横穿过去的。”斯潘塞温和地说。这是他在情况简介会上的第一次发言。

    “这么说倒象有点道理。”桑德克停顿一下,和善地微微一笑接着说,“海水基本上分为两层,一是表面层或者上层,它被阳光晒热,又被风吹得上下翻滚;其次是又冷又非常稠密的下层,它包含中部、深部和底部的海水。两者从来不会搀和在一起。”

    “听来这件事又单调又可怕。”芒克说,“哪一个心怀恶意而又有幽默感的人,却用莱因河上引诱船夫触礁的女妖的名字1来称呼这个急流,光凭这一点,它就是我最不想去的地方。”

    【1 洛垃莱是德国传说中的一个女妖,出没于莱因河,以她的美貌和歌声引诱船夫触礁。——译者】

    桑德克怪模怪样的脸上慢慢浮现出狞笑:“先生们,你们得习惯听这个名字,因为我们就要到洛拉莱的肚子里待上五十天。你们要到那里去五十天。”

    “干什么?”伍德森挑衅地问。

    “洛拉莱急流考察队,顾名思义就得干那件事。你们要驾驶深水潜艇,在达喀尔海岸西北五百英里处潜入海底,顺着急流作水下巡航。你们的主要任务是检查试验这艘潜艇和它的装备。如果没有什么故障,不必中止航行的话,你们应该到九月中旬在拉布拉多海中心附近浮出水面。”

    默克轻咳了一声:“没有哪一般潜水艇在那么深的地方呆过那么长的时间。”

    “你想打退堂鼓吗,萨姆?”

    “嗯……不是的。”

    “这是个自愿参加的考察队。没有人拧着你的胳膊强迫你去。”

    “干嘛叫我们去呢,海军上将?”原来懒洋洋地躺在地板上的本·德拉默抬起他的瘦削的上身,“我是海洋工程师。这个斯潘塞是装备工程师。默克是计算机专家。我不明白哪儿用得着我们。”

    “你们都是本行业的专业人员。伍德森还是个摄影师。塞福一号上有好多摄影系统。芒克是局里最优秀的仪器装配员。你们要在鲁迪·冈恩的领导下工作。他差不多在海洋局的每一艘考察船上都当过船长。”

    “就剩下我一个人了。”乔迪诺说。

    桑德克瞪着眼睛看着乔迪诺叼着的雪茄,认出是自己的雪茄烟,就恶狠狠地瞅了他一眼,可是后者只当没有看见。“你是局里工程处的助理处长,这个任务由你总负责。你还能在驾驶方面起点作用。”

    乔迪诺调皮地笑着也瞪了他一眼:“我的驾驶员执照是驾驶飞机的,不是驾驶潜水艇的。”

    海军上将的身体微微一震:“你得相信我的判断能力,行吗?”桑德克冷冷地说。“何况最要紧的是你们这些人,是我目前手边最好的一班人。你们都参加过波弗特海考察队。你们都有丰富的经验,聪明能干,都是有案可查的。你们会管理一切仪器,凡是已经发明的一切海洋仪器,你们都会使用。你们搞回来的资料让科学家去分析。还有,我已经说过,你们当然都是自愿参加的。”

    “当然。”乔迪诺应声说道,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桑德克回到他的书桌后面:“你们后天就在我们基韦斯特港大楼中集合,开始程序训练。佩洛姆航空公司已经用这艘潜挺进行过广泛的潜水试验,因此,只要求你们熟悉仪器装备,以及考察中怎样做实验。”

    斯潘塞从牙缝里吹了一下口哨:“航空公司?老天爷,他们知道怎样设计深海潜艇吗?”

    “你尽可以放心。”桑德克耐心地说,“佩洛姆十年前就把宇宙航行技术转用到潜艇上了。从那以后,他们建造了四个水下环境实验室,还给海军造了两艘潜艇,造得非常成功。”

    “但愿他们把这一艘也造得很好。”默克说,“到了一万四千英尺深发现它漏水,那可得急死我了。”

    “你是说吓得拉不出屎了吧。”乔迪诺喃喃地说。

    芒克擦擦眼睛,看着地板,好象在地毯上看到了海底似的。他又开口说话了,但说得很慢:“这次航行真是必要的吗,海军上将?”

    桑德克庄严地点点头:“是必要。海洋学家们需要洛拉莱水流型式结构图,来提高他们对深海水环流的知识。相信我吧,这次任务跟第一次载人绕地球轨道飞行一样重要。除了试验世界上最先进的潜艇以外,你们还要用目测画出人类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这一地区的地图。别再怀疑了,凡是科学上已有的一切安全设备塞福一号上都有了。我个人保证你们这次航行一定又舒适又安全。”

    乔迪诺懒懒地思索着:他随口说说是容易的,反正他不去。

    第二十四章

    亨利·芒克的健壮身躯在乙烯长垫子上换了个姿势,忍住呵欠,继续从塞福一号的尾部瞭望孔向外观察。无穷无尽的平坦沉积层,就象看一本没有字迹的书一样乏味,不过芒克一想到厚厚的有机玻璃下面掠过的每个小土丘、每块礁石和不时出现的生物都是人类从未见过的东西,他就感到高兴。他那么长久而无聊地仔细观察着塑料垫子两旁装着的一排排探测仪器,这种报酬虽说很小,却使他心满意足了。

    他强迫自己离开瞭望孔,看看那些仪器:s-t-sv-d传感器,自从出航以来一直在运转,测量外面的含盐量、温度、音速以及深海压力。并记录在磁带上;海底底层纵断面探测仪是用声波测定上层沉积物的厚度并标出海床表面底下的结构;比重计每隔四分之一英里就滴嗒喀一响记录下重力读数;水流传感器灵敏地监视着洛拉莱急流的速度和方向;还有磁强计,这是一种传感器,用以测定和纪录海底磁场,哪怕是局部地区金属沉积物引起的任何细微偏差都能照记不误。

    芒克差点儿错过了。磁强计书写器的铁笔微微一动,画出了只有一毫米长的一个防线,要不是他当时正好眼睁睁地看着记录线,肯定会完全错过的。他赶紧脸贴着瞭望孔张望着海底。然后转身向十英尺外驾驶台上坐着的乔迪诺大喊道:“全部停止!”

    乔迪诺猛地转身看看船尾。他只看到芒克的腿,其余都给仪器遮住了:“你见到了什么?”

    “我们刚驶过一个金属东西。往回倒,让我仔细看看。”

    “回舵。”乔迪诺说得很响,好让芒克听到。

    他开动艇身两旁中央装着的两个发动机,以半速后退。大约有十秒钟功夫,塞福一号被时速二海里的急流挡住,不能任意后退。接着它开始迎着汹涌的急流慢慢后退。冈恩和另外一些人挤在芒克的仪表附近。

    “看出什么了吗?”冈恩问。

    “还说不准。”芒克回答,“艇后二十米的地方有什么东西露在沉积物外面。尾灯照着它的时候,我只看到模模糊糊的轮廓。”

    大家等待着。

    好象过了好久芒克才开口说:“好了,我看到它了。”

    冈恩转身对伍德森说:“开动艇底那两台立体摄影机初频闪观测器。我们应该把它拍下来。”

    伍德森点点头,向他的仪器走去。

    “你能说一下它的样子吗?”斯潘塞问。

    “他象个漏斗,笔直插在淤泥里。”芒克的声音从装着仪表的通道里飘来,即使引起了回音也掩盖不住他的那种兴奋的口气。

    冈恩露出怀疑的神情:“漏斗?”

    德拉默从冈恩肩膀上探头问道:“什么样的漏斗?”

    “就是挖空的圆锥体,一端逐渐变细,用来装东西的那种漏斗,你这个笨蛋。”芒克不耐烦地回答,“此刻它正在右舷底下滑过去。告诉乔迪诺,它在船头瞭望孔底下出现的时候立即停船。”

    冈恩向乔迪诺走去:“你能保持我们现在的方位吗?”

    “我可以试试,如果急流使潜艇乱晃的话,我就无法完全控制,那里不管是什么东西,我们也就看不见了。”

    冈恩走到船头,躺在橡皮地板上。他和默克、斯潘塞一起,从四个瞭望孔之一向外凝视。他们几乎立刻看到了那个物体。它象芒克描绘的那样:简直就是倒过来的钟状漏斗,直径大约五英寸,尖端耸出在淤泥外面。情况好得出人意外。金属表面固然黯然无光,可是看来还很结实完整,没有什么剥落或者严重锈蚀的迹象。

    “已经保持稳定了。”乔迪诺说,“但是我无法保证能维持多久。”

    冈恩盯着隙望孔,向弯身把两只照相机的镜头移向海底物体的伍德森打了个手势:“奥马尔?”

    “对准了,正在拍。”

    默克扭转身看看冈恩说:“咱们把它抓起来吧!”

    冈恩一声不吭,他的鼻子几乎碰到了瞭望孔,似乎正看得出神。

    默克疑惑地眯起眼睛:“您么样,鲁迪?我说,把它抓起来。”

    这句话终于打破了冈恩的沉思。“对,对,一定要抓起来。”他含糊地说。

    默克从挂钩上拿下一个铁盒子,盒子上有一根五英尺长的电缆和前部仓壁相连接,而后他站到中央瞭望口前面。盒子里有一系列肘节开关,中间有个小旋钮。这是一只四百磅重的机械手的控制器。那只机械手装在塞福一号的船头底下,样子显得很古怪。

    默克一按开关,开动机械手。随后他的手指灵巧地在控制器上移动,机器嗡嗡地响着,机械手伸展出去,足有七英尺长。它离开淤泥里的那个漏斗还差八英寸。

    “我还差一英尺。”默克说。

    “准备好。”乔迪诺答道,“向前移动可能无法保持我的位置。”

    漏斗慢得令人难受地从机械手的不锈钢爪子底下滑过。默克让钳子轻轻的移到漏斗的边缘上,又按下另一个开关,钳子合拢了,可是他没有看准时间,急流冲得潜艇开始乱晃。爪子离开它只差一英寸,抓了个空。

    “潜艇侧向左舷。”乔迪诺大喊道,“我控制不住了。”

    默克的手指在控制盒中迅速移动。他要再试一次,在滑动之中抓住它。如果他依旧不成功,以后就几乎不可能在这样低的能见度情况下重新找到漏斗了。他的前额上流出汗珠,他的手紧张起来。

    他让机械手停止不动,使爪子向右舷方向移动六度,来抵消塞福一号向相反方向的倾斜。他又一次拨动开关,爪子落下去,钳子几乎同时合拢。漏斗的边缘正好夹在当中。

    默克抓住了它。

    他慢慢地抬起机械手,使漏斗逐渐离开淤泥中它待着的地方。汗水流进他的眼睛,可是他依然睁大眼睛。此刻决不能有任何犹豫;一不小心,那个东西就会永远遗落在海底上。粘滑的淤泥放松了,漏斗摆脱淤泥向瞭望孔这边升起。

    “我的上帝!”伍德森低声说。

    “根本不是漏斗。”

    “象个喇叭。”默克说。

    冈恩摇摇头:“是个短号。”

    “你怎么能肯定?”乔迪诺离开了驾驶员的控制台,从冈恩的肩膀上望着了望孔外。

    “我在高中乐队里吹过。”

    其余的人现在也认出来了。他们清楚地看出了发亮的外形喇叭口,后面是弯曲的管子、拴塞和吹口。

    “从外表看来。”默克说,“我看是黄铜做的。”

    “所以芒克的磁强计曲线图上只隐约留下一点痕迹。”乔迪诺补充道,“只有吹口和拴塞的活塞有铁的成分。”

    “我不知道它躺在梅底有多久了?”德拉默说,也不是专门问哪一个人。

    “搞清楚它的来源也许更有趣呢。”默克说。

    “显然是过往船只上扔下来的。”乔迪诺随口说道,“也许是哪一个不愿意上音乐课的孩子扔的。”

    “说不定它的主人也在海底下。”默克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说。

    斯潘塞哆嗦一下:“真叫人不寒而栗。”

    塞福一号里一片静寂。

    第二十五章

    在航空史中以“锡鹅”出名的一架古老的福特三引擎飞机,样子笨拙,象是不能飞行似的,可是当它侧身斜飞,准备最后降落在华盛顿国家机场跑道上的时候,姿势优美庄严,宛如一只信天翁。

    皮特缓缓地关上三个油门,这只古老的铁鸟就象秋叶一般落在高高的青草上,轻盈地着了地。他滑行到飞机场北端海洋局的一个飞机库旁边,在那里等待着他的维修人员在轮子后面垫上东西,按照惯例在喉咙上比划着做了个手势。他关上发火开关,看看银色的螺旋桨越转越慢,最后停下,在夕阳照耀下闪闪发亮。他摘下耳机,挂在操纵台上,打开侧窗的窗闩,把窗子推开。

    皮特迷惑不解放皱起眉头,那黧黑粗糙的皮肤上的皱纹一直没有消失过。下面有个人站在沥青地上拼命向他招手。

    “我可以上来吗?”吉恩·西格兰姆喊道。

    “我要下来。”皮特嚷着回答。

    “不,请你别下来。”

    皮特耸耸肩,往座位上一靠。几秒钟以后,西格兰姆就爬上了这架三引擎飞机,推开驾驶舱的门。他穿了一件时髦的棕黄丨色上衣,里面还穿着背心,可是衣服做工尽管讲究,那一身皱纹却把它破坏了,使人一看就知道他至少二十四小时没有睡觉。

    “你哪儿弄来这么一架美丽的旧飞机?”西格兰的问。

    “我在冰岛的凯夫拉维克碰上了它。”皮特答道,“我就用合理的价格买下来,把它运回美国。”

    “真漂亮。”

    皮特叫西格兰姆坐到副驾驶员座位上去:“你一定要在这儿说话吗?要不了几分钟,太阳就会晒得机舱象火化炉。”

    “我要说的话不多。”西格兰姆坐了下去,又长叹了一声。

    皮特打量着他。他象是很不愿意而又无路可走……生性傲慢而又不得不妥协似的。

    西格兰姆说话时没有把脸对着皮特,只是急躁地看着窗外。“我想你感到纳闷,我来这儿干什么。”他说。

    “我有过这样的想法。”

    “我需要你的帮助。”

    是这么回事。没提过去出言不逊的事,也没有什么开场白;就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皮特眯起眼睛:“因为某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我总觉得,你不喜欢我就象不喜欢梅毒一样。”

    “你的情绪也罢,我的情绪也罢,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我们的政府非常需要你的才能。”

    “才能……非常需要……”皮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心情,“你这是过奖了,西格兰姆。”

    “请相信我,我倒希望是过奖了,可是海军上将桑德克向我保证,只有你才有那么一点点可能来完成这件棘手的工作。”

    “什么工作?”

    “打捞泰坦尼克号。”

    “当然!只有打捞工作才能打破单调的……”皮特说了半句突然停止;他的深绿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孔涨得通红。“你说什么船来着?”这次他的嗓音变得低沉而又沙哑了。

    西格兰姆觉得有趣地看看他:“泰坦尼克号。你一定听说过它吧?”

    在极度静默中也许过了十秒钟,皮特只是怔怔地坐在那儿。接着他说:“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绝对明白。”

    “不可能做到的事!”皮特露出怀疑的神情,嗓音依旧是沙哑低沉的,“何况技术上也办不到,即使办得到,也得花好几亿美元……另外,为了打捞权,还得跟原来的船主、保险公司没完没了地打官司。”

    “目前有二百多个工程师和科学家在解决技术上的问题。”西格兰姆解释道,“资金可以通过政府的秘密基金来解决。至于法律上的权利问题你不用管。按照国际法,一旦船只失踪,再没有找到的希望,那么谁愿意花钱花力气去打捞就归谁。”他又转过身表凝视着挡风玻璃外面,“你不可能知道,皮特,这件事有多重要。泰坦尼克号的价值要比金银财宝或者历史价值大得多。在它下面的货舱里有着对我们国家的安全极为重要的东西。”

    “请原谅,你说得有点儿太牵强了。”

    “也许,可是在兴奋的情绪底下,事实还是事实。”

    皮特摇摇头:“你说的完全是幻想。泰坦尼克号在水下两英里半左右。在这么深的水里,每平方英寸的压力就有好几千磅,西格兰姆先生,不是每平方英尺或每平方码,而是每平方英寸。困难和障碍大得惊人,安德烈多丽亚号或者卢西塔尼亚号离水面才三百英尺,都没有人认真想把它们捞上来……”

    “如果我们能把人送上月球,我们也能把泰坦尼克号捞上来重见天日。”西格兰姆争辩道。

    “两者不能相比。把四吨重的宇宙容器送到月球上要十年功夫。把四万五千吨钢铁锈上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也许光是找到它在什么地方就得要几个月功夫。”

    “寻找工作已经开始了。”

    “我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寻找的事吗?”西格兰姆替他把话说完。“你不可能听到。除非在安全保卫工作方面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否则它将秘密进行下去。即使你的特种工程处助理处长艾伯特·乔迪诺……”

    “乔迪诺。”

    “对,乔迪诺,谢谢你。现在他正横穿过大西洋海底探寻那条船,却一点不知道真正的任务是什么。”

    “可是洛拉莱急流考察队……塞福一号原来的任务是追踪深海急流。”

    “一时的巧合。桑德克海军上将可以在潜艇按规定浮出水面时间之前几小时,命令它驶到泰坦尼克号最后一次报告的地点去。”

    皮待掉过头,看着一架喷气客机从飞机场的主跑道上飞起:“干吗让我去?凭什么要请我参加本世纪最荒唐的计划?”

    “你不是去当客人,亲爱的皮特。你要去指挥整个打捞工程。”

    皮特严厉地看了西格兰姆一眼:“我还是要问,干吗要我去?”

    “我老实告诉你,我并不乐意选择你。”西格兰姆说,

    “可是国家水下相海洋局是国内海洋科学上大家公认的最高权威,深海打捞的主要专家又是这个机构的成员,你又是海洋局特种工程处处长,这才选中了你。”

    “闷胡芦开始打开了。事实很简单:让我在错误的时间参加错误的工作。”

    “你愿意怎么理解都行,”西格兰姆没精打彩地说,“我必须承认,过去你胜利完成了难以置信的艰巨工程,这一点使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抽出手绢拭拭前额:“选中你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那就是大家认为你多少算是个研究泰坦尼克号的专家。”

    “收集和研究有关泰坦尼克号的事物是我的爱好,仅仅是个爱好。这根本不能使我有资格总管整个打捞工作。”

    “不过,皮特先生,桑德克海军上将却告诉我,用他的话来说吧,你在调度人员,协调后勤工作方面是个天才。”他看看皮特眼神里带着疑虑,“你接受这项工作吗?”

    “你想我推脱得了吗,西格兰姆?”

    “老实说推不了。可是一个人只靠一根线吊在悬崖上的时候,对谁上来救他是没有什么发言权的。”

    皮特嘴角上控露着一丝微笑:“你对我的信任使我感动。”

    “那么你说呢?”

    皮持沉思地坐了好一会。最后他隐约点点头,径自看着西格兰姆的眼睛:“好,我的朋友,我是你的人了。可是在那条破锈船停泊在纽约码头之前,先别打如意算盘。在拉斯维加斯,你都找不到一个人愿意为这项疯狂的冒险行动打赌的。等我们找到了泰坦尼克号,如果我们能找到的话,它的船身可能烂得没法捞上来。不过世界上没有绝对做不到的事。虽然我猜不出是什么东西对我们政府那么重要,以致不惜工本要进行打捞。我反正尽力而为,西格兰姆。除此以外,我就什么也不能答应了。”

    皮特咧嘴笑了笑,爬出驾驶员座位:“演讲结束。咱们离开这个烘箱,找个凉快的、有冷气设备的酒吧间,你给我买杯酒喝吧。你油嘴滑舌哄得我钻进圈套以后,至少也得请我喝一杯。”

    西格兰姆坐在那里,他已经精疲力尽,只能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膀表示默认。

    第二十六章

    约翰·沃格尔当初认为只要把那个短号恢复原状。短号的设计没有什么新奇之处。结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足以使收藏者感到兴奋。目前它不能使任何人感到兴奋。拴塞已经腐烂得堵塞了;表面上那层污垢使黄铜失去了光泽。管子里塞满了污泥,发出使人恶心的鱼腥味。

    沃格尔认为这个短号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他打算交给一个助手去修理。沃格尔喜欢把外国乐器恢复它们原来那种簇新的面貌;管子又长又直、声音刺耳的中国和罗马的古号;早期爵士大师的破喇叭;有历史意义的乐器——凡是这些东西,沃格尔就会象钟表匠那样耐心地动手修理,以精巧的手艺埋头苦干,直到乐器象新的那样闪闪发光,吹奏起来声音异常清晰。

    他把短号用旧枕套包好,放在办公室里离他最远的墙角上。

    他书桌上的内部通话机轻轻地响了一声。

    “有什么事,玛丽?”

    “国家水下和海洋局詹姆斯·桑德克海军上将来电话。”内部通话机里他的秘书的声音象是指甲剧黑板似的。“他说有急事。”

    “好,接过来吧。”沃格尔拿起电话,“我是约翰·沃格尔。”

    “沃持尔先生,我是詹姆斯·桑德克。”

    桑德克亲自打来电话,也没有依仗权势盛气凌人,这使沃格尔很感动。

    “是,海军上将,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什么?”

    “一个旧号。”

    “噢,那个短号。”沃格尔说,“今天早晨它放在我的书桌上,也没有什么说明。我以为是捐给博物馆的呢。”

    “沃格尔先生,我向你道歉。我本该事先给你打个招呼。可是,我抽不出时间。”

    一个很简单的借口。

    “我能为你做什么事,海军上将?”

    “你能把它研究一下,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我就很感激了。比如制造日期等等。”

    “我感到荣幸,先生。为什么要找我呢?”

    “你是华盛顿博物院乐器馆的馆长,选中你是合乎逻辑的。我们都认识的一个朋友也说,你下定决心要当学者的时候,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哈里·詹姆斯1。”

    【1 哈里·詹姆斯是美国爵士队的有名号手。——译者】

    我的上帝,沃格尔心里想,这是总统说的。桑德克又得了一分。该认识的人他都认识。

    “这个可不一定。”沃格尔说,“你什么时候要我的报告?”

    “什么时候方便就请立刻交给我。”

    沃格尔微微一笑。客客气气的要求值得他加倍努力:“要除去锈蚀就得泡,这道工序花时间。要是运气好,明天上午就有些东西可以告诉你。”

    “谢谢,沃格尔先生。”桑德克急忙说,“我很感激。”

    “你能不能提供一点情况,说说你们怎样找到这个短号,在哪儿找到它?这可能对我有帮助。”

    “我宁可还是不说。我们希望在完全不加说明或者提示的情况下听听你的意见。”

    “你们要把我发现的情况和你们知道的情况作比较吗?”

    耳机里传来的桑德克的语声是严厉的:“我们要你证实我们的希望和预料,沃格尔先生,没有别的用意。”

    “我尽力而为,海军上将,再见。”

    “祝你顺利。”

    沃格尔看着墙角上的枕套坐了几分钟,他的一只手依然搁在电话上。后来他拨开内部通话机:“玛丽,今天什么电话都回绝吧,给我要一个中号的加拿大火腿烤饼,半加仑法国葡萄酒。”

    “你又要把自己关在那间发霉的破工作室里吗?”玛丽的沙哑嗓音传了过来。

    “对,”沃格尔叹口气,“这一天还不好过呢。”

    沃格尔先生从不同角度给短号照几张相。记下短号的大小、看得见的零件的一般状况、晦暗和被异物覆盖的程度,把观察结果记录在很大的笔记本里。他以越来越大的专业兴趣来对待这个短号。

    这是个高质量的乐器;用的是上好的黄铜。喇叭口和栓塞上的小孔表明是一九三○年以前制造的。他发现,他原以为是绣蚀的地方只是一层坚硬的泥,用橡皮匙轻轻一压就掉下来了。

    以后他又把乐器浸入稀释的磷酸钠软化剂中,轻轻地拨动溶液,经常更换容器,用以清除污泥。到半夜,他已经把短号完全拆开了。这时候乏味的工作就开始了:用淡铬酸擦洗金属表面,擦得黄铜闪闪发光。经过几次冲洗以后,喇叭口慢慢现出一些精细的涡卷形花纹和几个花体字。

    “我的天!”沃格尔脱口喊道,“是赠送的礼品。”

    他拿起放大镜看看上面写的字。当他放下放大镜,伸手去拿电话的时候,他的两手正抖个不停。

    八点正,约翰·沃格尔走进用阳光采暖的十层大楼——这是国家水下和海洋局的总部——到了最高层桑德克的办公室里。他的两眼满是红丝,而且公然打了个呵欠。

    桑德克从书桌后面走出来,和沃格尔握手。身材矮小的海军上将非得往后仰抬起头,才能和他客人的目光遇个正着。

    沃格尔身高六英尺五,面容和善,一圈蓬松的白发围着个大秃顶。他的褐色眼睛象圣诞老人一样,脸上露出亲切的微笑。他的上衣烫得平平整整,裤子却很皱,膝盖以下沾满了大大小小的污质。浑身酒气熏天。

    “哎呀。”桑德克和他打了个招呼,“见到你真高兴。”

    “应该是我感到高兴,海军上将。”沃格尔把一只黑色乐器盒子放在地毯上,“对不起,衣衫不整就跑来了。”

    “我正要说。”桑德克答道,“看来你这一夜很难熬。”

    “一个人热爱自己的工作,时间和困难都是微不足道的。”

    “说得对。”桑德克回头向办公室角落上站着的一个侏儒似的人点点头,“约翰·沃格尔先生,允许我给你介绍鲁迪·冈恩中校。”

    “当然,冈恩中校。”沃格尔微笑着说,“我是千百万人当中的一个,每天看有关洛拉莱急流考察队的报导。应该祝贺你,中校。这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谢谢。”冈恩说。

    桑德克又向躺椅上坐着的另一人打了个手势:“他是我的特种工程处处长德克·皮特。”

    沃格尔冲着那张黑脸点点头,黑脸上现出皱纹,在微笑着:“皮特先生。”

    皮特起身也点点头:“沃格尔先生。”

    沃格尔坐下去,掏出一个破旧的烟斗:“我可以抽烟吗?”

    “当然行。”桑德克从雪茄烟盒里取出一支邱吉尔雪茄,拿起来说,“我陪你抽一支。”

    沃格尔把烟斗吸着了,往后一靠说:“告诉我,海军上将,短号是在北大西洋海底找到的吗?”

    “是呀,就在纽芬兰外面大沙滩以南。”他思索地打量着沃格尔,“你怎么知道的?”

    “初步推断。”

    ‘关于它的情况你能说点什么吗?”

    “事实上要说的相当多。首先,这是个优质乐器,专为职业音乐家精心制造的。”

    “那么它不可能是业余音乐爱好者的了?”冈恩说,他想起了在塞福一号上乔迪诺的话。

    “不。”沃格尔直截了当地说,“不可能。”

    “你能确定制造的时间和地点吗?”皮特问。

    “大致是十月或十一月。精确的年分是一九一一年。是一家很高级的极有名望的英国布西-霍克斯公司制造的。”

    桑德克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敬意:“沃格尔先生,你干得真出色。老实说,我们连能不能弄清它是哪一国制造的都有怀疑,更不用说具体的制造商了。”

    “我向你保证,这并非因为我个人有出色的调查能力。”汉格尔说,“你看,这把短号是赠送的礼品。”

    “赠送的礼品吗?”

    “是的。凡是需要极高手艺而又受到珍视的金属制品,上面往往刻着字,来纪念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或杰出的贡献。”

    “制造枪的人也经常那么做。”皮特说。

    “精工制造乐器的人也这样。拿这个短号来说吧,它是一家公司因功论赏,奖给一个职员的。赠送的日期、制造商、受奖职员及公司名称,都非常美观地刻在短号的喇叭口上。”

    “你真能说出这是谁的短号吗?”冈恩问道,“刻着的字能看得出来吗?”

    “啊,能看出。”沃格尔弯腰打开乐器盒,“喏,你自己看吧。”

    他把短号放在桑德克的书桌上。三个人默默对它看了好久——亮晶晶的短号在窗外射进来的金色阳光下闪烁,短号看来是崭新的。全部都用软皮擦得雪亮,喇叭口和管子上的波纹跟刚刻出来的那天一样清楚。桑德克的目光由短号移到沃格尔身上,怀疑地杨起眉毛。

    “沃格尔失生,我想你也许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我不喜欢开玩笑。”

    “我承认。”沃格尔立刻反驳道,“我不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可我体会到这是非常振奋人心的时刻。请相信我,海军上将,这次不是开玩笑。为了修复你们找到的这把短号,我差不多花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他把一个鼓鼓囊囊的文件夹扔在书桌上:“这是我的报告,包括照片和修复过程中每一步骤的观察纪录。还有几个信封,里面装着清除下来的各种淤泥、沉积物和我换上的零件。我一点都没有遗漏。”

    “向你道歉。”桑德克说,“可是真难相信,我桌上的乐器就是昨天给你送去为那一把。”桑德克停顿一下,和皮特对看了一眼:“你明白吗,我们……”

    “……原以为短号留在海底里已经很久了。”沃格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