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却一下子沉了下去——也许,真是遇见鬼了!
他不是怕死,而是想到如果他(她)真的是鬼,那么血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讨不回来了。
也许,是一个梦?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这样离奇的事。
他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痛!
妻子呢?莫入愁一时竟不知该往哪个方向看了。等他将目光定在左侧十几丈远的地方时,他的血液几乎已凝固了,只听得自己的太阳岤在“卜卜卜”地狂跳,额头上的青筋暴胀,几乎要暴裂开来!
莫夫人死了,她那孕育着生命与希望的腹部已被切开!
一个业已成熟的婴儿被抛得远远的!
血红血红的,已不再是红叶子而是莫夫人的血!
畜生!禽兽!
莫入愁不会骂人,他的性格与他的外表是一致的,那么的文质彬彬,连着把这两个他极少会动用的词用在一起,用在一个人身上,这已是破天荒的一次了。
第三章无影无神
他如疯狂的困兽一般向他的对手扑去!
他已没有了剑,甚至他身上的伤使他这样飞扑而上的动作完成的都不够利索,显得有些踉跄。
但他顾不了许多,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把敌人撕裂!把敌人咬碎!把敌人血吸干!!!
但是,他连对方的身体也没有挨上,便已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飘回。
在离对方还有两丈远的地方,他便感到一股凶猛如涛的劲气向自己的胸口撞来!
胸口一闷,喉间一甜,身子尚在空中,便已喷出一道血淋淋的血箭!
他已站立不稳,但他不愿倒下!
所以,他便以一种奇怪得有些别扭的姿势,斜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以怨毒的目光,盯着他的对手。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那么对方早已在莫入愁如此充满恨意的目光中死去一千次了!
但现在她却只轻描淡写地一笑。
一笑之后,她那张倾国倾城的娇容又消失了。
出现在莫入愁眼前的是一个瘦削的中年儒士,他的鼻缘深深内勾,两颊削瘦得没有一丝肉,一双眼睛闪着怨毒阴郁之光!
莫人愁吃惊地道:“原来是……是你!你还没有死吗?”
那人仰天狂笑,无数的叶子在这笑声中飘落。莫入愁觉得胸口又是一闷,忍不住吐了一大口鲜血。
笑声一止,他以冷得彻骨的声音道:“不,‘穷恶剑’刁贯天己死了。死于莫入愁、段牧欢、伊忘忧、秋梦怒这四个被人奉为‘四情剑侠’的手中!但他的灵魂不死!重生的是我,是我‘无影无神’万绝!”
莫入愁喘了一口气,嘶声道:“没想到,你被四剑穿身,竟还不死!莫非天意如此,正不能胜邪?”
这时,自称“无影无神’的万绝狞笑道:“说起来,我万绝还要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将我扔下山崖,我又如何能得到种箫幻影?”
他又仰天大笑起来,一股无形的罡气从他这笑声中激荡而出,莫入愁不由又狂喷一口鲜血!
这魔头,竟已可以气伤人了!
万绝笑罢,方得意地道:“九面暴魔没有完成的大业,在我手中必将能完成!二百年前可以出一个九面暴魔,一个孔孟神刀,那二百年后便只可能有一个万绝!所以,我必定可以横扫天下,让整个武林雌伏于我的足下!”
莫入愁的思绪又开始变得缥缈起来,他所受的伤已使他的真力涣散,很难集中心思。
但“九面暴魔”这四个字,仍让他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震,因为“九面暴魔’是二百年前一个恶贯满盘的绝世大魔头!
二百多年前的“九面暴魔”几乎将整个武林掀了个底朝天!白道之少林、武当、峨嵋、华山、崆峒、昆仑已是名存实亡;黑道教派则纷纷归附“九面暴魔!”
便在那时,出了一个“孔孟神刀”。
孔孟神刀奇迹般扶江湖于将倾之际,以他一柄惊天地,泣鬼神的刀,斩妖除魔。方使浩荡江湖重得明朗乾坤!
而“九面暴魔”正是有一管可摄人魂魄的箫!
更可怕的是,“九面暴魔”的全身筋骨、肌肤、骨骼、五官,均已练得可以以无上之内家真力催动而发生随心所欲的改变!
“九面暴魔”出现时,可能是一个巨胖之人,也可能是一个身如标枪的瘦于,可能是一个恶少,也可能是一个艳妇!
正因为这一点,才使“九面暴魔”能无数次地从正派人物的大围剿中脱身而走!
而现在,似乎万绝已完全学会了“九面暴魔”的武功心法!
这怎能不使莫入愁惊愕欲绝呢?
他预感到又一场武林浩劫将要降临了。
而他自己的死,只不过是这场风浪前的一个征兆而且。
二百年前有一个“孔孟神刀”力挽狂澜,那么二百年后的今天呢?
莫入愁的脑中将他所知道的所有江湖中的绝顶高手想了一遍,竟一无所获!
他不由悲哀他叹了一口气。
便在他的叹息声中,万绝的手一挥。
立即有无数的红叶子开始飘飞!飞向已深受重创的莫入愁!
莫入愁毫无惊慌之色,他甚至没有去留意向他身躯招呼过来的凌厉寒风,而是把他那忧郁的眸子投向遥远的地方。
在他临死前的那一刹那间,他所思索的是:“谁来扶这即将倾斜的危楼?”
方绝狂笑不止!
红潮使在他的狂笑声中,开始慢慢地淡去。
他的笑声也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此时,已是近黄昏。近黄昏的日头,如平常一样,要格外地亮上一阵子。
山色,似乎因为受了鲜血的滋润,而变得格外的清新。
血后山色清?血后山色新!
如果站在高高的山梁上眺望,看到的将是起伏的山坡上,有一簇簇沁人的黄,一簇簇明媚的绿,以及一簇簇夺魂的红!
美丽得就像一场回忆,而回忆总是郁伤的多。
※※※
莫入愁的死传得极快!快得似乎有人骑着一匹千里驹在日夜不停地奔走宣告这一件事。
到第三天下午,如果还有人没听到这个消息,那么他要么是个聋子,要么是个白痴。
伊忘忧当然也听到了。
他不是聋子更不是白痴。相反,他手下的“冷战十三楼”,足以使他成为一个千里眼,顺风耳。
当十一楼主武休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哈哈一笑,一仰头饮尽杯中美酒,方道:“老武,你去把耳朵掏干净了再来与我说话、你说莫入愁死了,倒不如说我死了,我反倒相信一点。”
他的娇委丁玲玲在他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武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没说。便走了。其实他的手下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心中也没有底。
莫入愁的武功,已高过他所结下的任何一个仇敌,他又无病无疾,怎么会死?
看着武休退下,伊忘忧便在丁玲玲的香腮上拧了一把,道:“以后我的人向我禀报时,不许你笑!”
他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但他那双俊目中却已是笑意点点了。
丁玲玲才不怕他,她从他的怀中一跃而起,狠狠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咯咯笑道:“就笑,你还能把我生吃了不成?”
伊忘忧呲牙咧嘴地道:“哈哈,我就要吃了你!”
一头扎了下来,把头扎入了丁玲玲的怀中,一番撕咬,咬得丁玲玲双目也迷蒙如水了。
第二次向他禀报此事的是七楼主班仲。
班仲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说话从来不打折扣,直来直去,要想从他口中掏出一个多余的字来,简直比掏金还难。
他直直地往伊忘忧面前一站,道:“莫入愁死了。”
伊忘忧一愣,将巫风云的手放开——巫风云是他另外一个女入。他的女人很多,多得有时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几个女人,反正他知道每一个人都是国色天香,并且对他都是痴心一片,痴到已不会争风吃酷了。
一个人如果拥有许多许多的漂亮女人,而这些女人之间又不会争风吃醋,那么你想不忘忧,也不可能了。
他若有所思地问道:“是么?”
班仲没有回答,因为不用回答,伊忘忧也知道他会说“是”。
伊忘忧道:‘谁杀的?”
“不知!”
“死于什么兵器?”
“刀、剑、枪、鞭、拳脚,未中毒。”
伊忘忧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要让他皱眉头的事实在不多。
他自言自语地道:“看来是许多人围攻他,那么他更不应该死!围攻别人的人,武功都是不入流的屑小,哪怕人数再多,也困不住莫入愁这样的人物的。何况,他并不是独自一人,他身边至少还有一个游冰。”
有莫入愁而没有游冰,便如有了人形而没有人影一样,让人难以置信。
“游冰、十二星霜客、莫夫人,全死了。”
伊忘忧倒吸了一口冷气,牙疼一般。
如果不是因为离洛阳太远,他真想亲自过去看一看,看看自己的老朋友是怎么死的。
“四情剑侠”平时极少来往,他们分居东南西北,相距上千里.但这并不等于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淡,恰恰相反,他们全是肝胆相照的朋友。
他们之间共处的时间并不多,其中段牧欢与秋梦怒两人还是在追杀“穷恶剑”刁贯天时,才第一次见面。
在此之前,他们便已被入并称“四情剑侠”了,从‘四情剑侠”这名号一叫响起,他们便已是朋友了,无论见未见过面。
这有些奇怪,却也并不是不符情理、在没有见面之前,他们早已彼此久仰了,所谓英雄惺惺相惜,便指的是他们这样的人物。
沉默了片刻,伊忘忧轻轻地吐出一个字:“查!”
七楼主班仲退了下去。
第三个过来禀报的是四楼主左佛。
此时,已是莫入愁被杀的第三天。
左佛的大脚板踏得地皮“咯咯”直响,他一进门,使粗声大气地道:“当家的,大事不好!”
伊忘忧瞪了他一眼,道:“轻声点,你没有看到小草在睡吗?”
左佛瞪了在一张卧榻上睡着的美人,将声音压了压,道:“十楼昨夜已被全灭了。”
伊忘忧一下子跳了起来:“放屁!”
左佛委屈地道:“没有,事实正是如此!十楼楼主景修及手下三百多弟兄一夜之间,竟被人连锅端了,无一幸免!”
伊忘忧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把指关节压得咔吧咔吧直响。
只要不是傻瓜,都能把莫入愁被杀与冷战十楼被端这两件挨得很近的事联系在一起.
是什么人,胆敢向他叫阵?
杭小草被这阵声音弄醒了,她睡眼朦胧地四下看了看,娇声道:“好不容易睡了,大哥你却……”
“住嘴!”伊忘忧大吼一声,声音大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粗暴地对待过他的女人呢。
机小草先是一愣,然后眼泪就下来了,一滴一滴的,没有个休止,可她却不闹,只死死地咬着下唇,身子哆嗦得如同秋天中的寒叶,让人心中不由会升起怜爱之情。
伊忘忧暗暗自责,自己怎么能把怒火往一个女人身上撒呢?
但当着下属的面,他是不会向她陪不是的,尤其是在左佛这样口没遮挡的人面前。
他沉声道:“事发时,其他分楼,特别是你们四分楼与他们挨得最近,有没有察觉什么异常?”
他说得很委婉,其实便是在批评左佛,因为‘冷战十三楼’所分布的位置,本就互为犄角,一有意外,便可以相互支援。
而现在十楼被灭了,左佛的四楼竟到现在才来禀报,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左佛的大脸也红了,他不安地躲闪着伊忘忧的眼晴,低声道:‘他们没有发出警示之信号,我……我手下有一个兄弟在半夜时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的箫声!因为是逆风,听不真切,当时也未在意,现在看来,那萧声正是在十楼方向,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箫声?”伊忘忧沉思着。
箫声能说明什么呢?
但无论如何,箫声这一点也是一个线索,这总比没有线索要强一些。
他背着手,踱了几步,方道:“去将端木先生叫来,要快!”
左佛一转身,便看到端木先生进来了。
端水先生怎么看怎么像农家墙上挂的吕洞宾,如果他手中再摇一把羽扇,肩上倒插一把剑,那他便是一个十足的活洞宾了。
当然他并不握羽扇,却握着一柄如意,那种用来挠痒用的“不求人”。
这么一来,这个“吕洞宾”便不伦不类了。
端木先生一脸惊惶之色!
能让端木先生如此惊惶的事,并不会太多的。
伊忘忧忙道:“我正要找你。”
端木先生急切地道:“出事了!”
伊忘忧道:“我已知道了,十楼昨夜被灭了,对不对?”
端木先生的嘴便张在那儿半天会不拢,良久方道:“十楼破灭了?”
伊忘忧也吃了一惊,道:“你要告诉我的,难道不是这件事吗?”
端木先生脸上的惊惶之色更甚了,他道:“不,我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伊忘忧、左佛的心都不由一沉。
莫非除了十楼被灭之外,还有其他的不幸?他们有些紧张地望着端木先生。
端木先生轻轻地道:“是九分楼被灭了!”
伊忘忧愣住了!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连杭小草也忘记了伤心,或许伤心已被这惊人的消息吓回去了。
“冷战十三楼”一夜之间被灭了两个分楼,这实在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更可怕的是两个分楼破灭时,其他分楼竟一无所知,只是到了天亮时,彼此之间进行惯例串巡时,才发现这一点。
左佛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便道:“我出去让各分楼加强戒备,如何?”
暂时,也只能如此了。所以伊忘忧点了点头。
左佛赶紧出去,门外便响起了他粗声大气的叱喝声。
伊忘忧向端木先生道:“江湖中以箫为兵器的人有几个?”
端木先生道:“莫非此案与箫有关?”
伊忘优点了点头。
端木先生道:“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灭了我们两个分楼的人,武功更是已登峰造极,所以一般的人物,根本就不应去计算,对不对?”
伊忘忧又点了点头。
端木先生又遭:“即使是那人武功再高,我们的人武功再低,但要想在夜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两个分楼七百多号人全杀光,简直是令人难以置信,所以,此人便不应是独来独往的人,而应是拥有一个帮派,对不对?”
端木先生又道:“此人杀我‘冷战十三楼’七百多人,自然应该与我们有刻骨之恨、当然,还有可能他本就是一个嗜杀如命的人,对不对?”
他分析得很对,伊忘忧当然还得点头。
“要想知道对方是谁,一定要符合上面三点,环顾整个武林……”
第四章九面暴魔
伊忘忧急切地道:“有几个人?”
端木先生望着他道:“没有。”
伊忘忧惊讶地叫道:“没有?”
端木先生肯定地点了点头、端木先生对江湖中事了如指掌,他说没有一定没错。
端水先生接着道:“能符合这一点的,如果把死了的人也考虑进去,最近的一个合适人选也已是二百年前的人了。”〖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 1 7 zc o m〗
“谁?”
“九面暴魔。”
“那个最终死于孔孟神刀刀下的九面暴魔?”
“不错!但他早已该是烂成灰了。”
是的,九面暴魔、孔孟神刀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已是传说中的人物了、如果一定要把传说中的人物扯到活生生的现实中来,那未免太滑稽了一点。
端木先生道:“也许,人们听到的萧声只是一种巧合而已。”
伊忘忧道:“我倒希望这不是巧合,因为如果连这一条线索也断了的话,那么我们对对手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了。”
端木先生推开窗子,望着窗外,悠悠地道:“也许,我们现在所能做的惟一的一件事,便是等。残酷地一点说,便是等到我们的人死得足够多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对敌人有所了解。”
“以生命为代价?”伊忘忧痛苦地道。谁都知道伊忘忧对部下是极为爱惜的,爱惜到近乎吝啬,所以“冷战十三楼’从来没有发生过叛离事件,势力也滚雪球般壮大。
因为伊忘忧的部下不可能找到一个比伊忘忧更关心爱护他们的主人。
伊忘忧道:“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更早地了解得更多?”
端木先生道:“有,但不宜实行。”
伊忘忧急切地道:“不妨说说看。”
端木先生道:“请恕我无礼了.我想让主公诈死!”
言罢,他便看着伊忘忧。
伊忘忧并没有愤怒,他的脸上只有惊讶。他奇怪地道:“如果我采用了你的计划诈死,有什么作用?对手一定能看出其中的玄奥来,因为这个时间选得太敏感了,我怎么可能在这节骨眼上说死就死?”
端木先生心中暗道:“他果然是位磊落侠士,我出此计他没有想到吉不吉利之类的事,而是先想能否成功,而且是一脸坦然,倒真是难得了。”
当下,他便道:“不错,敌人一定会怀疑其中有诈。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加快行动步伐,不再一味停留在外围的攻击上,而是要直奔他们的目的地。”
顿了一顿,他看了伊忘忧一眼道:“无疑,他所要针对的一定是你!”
这一点,当然是毫无疑问的.
端木先生接着道:“于是,他便会直接来冷战十三楼的总楼。那时,你便可以一识庐山真面目了。”
伊忘忧道:“如此说来,我与他之间的决战便要提前进行?”
端木先生道:“这对于你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因为对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目前他所打的如意算盘就是要一步一步地灭了十三分楼,使我们冷战总楼孤立无援,那时,他再出手,我们付出的代价便大得多了。”
伊忘忧道:“我们的胜算有多大?”
端木先生道:“二成。”
此言一出。伊忘忧的脸色不由自主地变了变。无论是谁,哪怕定力再好,听到别人说自己只有两成胜算时,都有点挂不住的。
端木先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继续道:“我们还应该将冷战十三楼的精英集中于总楼之中一一当然,这一切都应是在暗中进行。只要对为一踏入总楼,那么迎接他们的必将是我们的全力一击!”
在势力薄弱的时候,把所有的力量握成一个拳头,这样的胜算才能大一些。
而以前冷战十三楼分散开来,只不过是因为冷战楼的势力已大到别入不敢以卵击石的地步了,所以,网撒得越广,发展得才会越快。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唯有因时因事灵活变动,才不会陷于被动。
伊忘忧沉思了良久良久。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端木先生是一言不发,他用他的“不求人”一下一下地挠着自己的脖子。
伊忘忧打了一个捻子——这是他拍板时的习惯动作——大声地道:“好,一切由你去操办,至于我么……”说到这儿,他笑了笑道:“便负责死!”
端木先生便告退了。
散布伊忘忧的死讯这样的事对于庞大的冷战楼来说是太简单了。
死因便是暴病而亡。
这理由当然有点牵强,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伊忘忧本来就要留出一定的破绽出来,让世人去猜。
而他的敌人也一样会看出破绽的,看出了破绽,他就一定会想要去探求假后面的真来,那便正中伊忘忧下怀。
消息传播之快、之广,连伊忘忧都有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死了。
伊忘忧现在所坐的椅子很舒适。与他的身体恰恰吻合,但他仍是心情极为烦燥,因为他已经被端木先生“藏”起来了。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极为狭长的一个木屋,狭长到几乎可以被认为是一堵隔墙,而它内部的构造却是极其严密,甚至可以说是神奇i
伊忘忧可以很顺利地知道外面的情况,也可以自己从一个小孔中往外面看。
外面便是放置灵柩的灵堂。
当然,灵堂是为他所设的。看到灵堂中凄凄惨惨的气氛,伊忘忧不由有些好笑。
椅子可供他躺、坐,吃的喝的都有,但他仍难以忍受。
对于伊忘忧来说,让他一个人单独的呆着,那简直是一种酷刑,他的身边要么是女人,要么是朋友,要么是属下,反正从来是不会空着的。
他喜欢对别人说话,也喜欢听别人对他说话,但现在他连自言自语的权利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消息传送这个小木屋:“来了。”
也就是说敌人来了。
伊忘忧听到的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而这两个字扩展开来,便一定是有一个惊心魂魄的场面。
“来了”所指的时间是傍晚时分,来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若干个人——这若干个人的数目无法确定。
虽然在外界人的眼中,冷战十三楼的地盘方圆十几里,而势力范围则大得几乎包括了整个江南,但冷战十三楼之间,是相互独立开来的,十三个分楼之间,并没有用高墙铁网相联。
所以,人们可以自由出入于冷战十三楼的地盘,由这一点也可以看出伊忘忧所领导的冷战十三楼与一般的江湖帮派有很大的不同。
傍晚时分,忽然来了一些人。
但很多人的方向是不相同的,冷战分楼之间并无任何遮挡,所以外人要从中穿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打一个比喻来说,冷战十三楼就像分处于各个村庄的十三个兄弟,他们的势力很强大,大得别人一提起这一带时,便以他们十三个兄弟代替,但这并不等于说别人便不可以进入他们的村庄了。
来自各个方向的入,都很从容,很镇静,很笃定,很安详。
如果从表面上看,今天与以往没有任何的不同,以往也有人在这儿走动的,今天,只是人多一些而已。
他们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有高大的,也有矮小的,有的伟岸,有的丑陋,有的美丽.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之处:他们都撑着一把红色的伞,红色的油纸伞。
这样晴朗的天气,实在不应该拿着一把伞。
所以哪怕是白痴也能看出这里面的不正常来。
问题是看出来了,冷战十三楼也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因为他们要等到那个吹箫的人现身——当然,也许他并不是吹萧的。
所以,他们不能打草惊蛇。
而这些打着红色油纸伞的人似乎也已算准了冷战楼的想法,所以他们显得是那么的从容不迫,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向中央靠拢,不徐不疾,但舒缓有致!
冷战十三楼当然已布置了无数的哨口,他们便如同一张已经张开了的网。
但今天钻进网中的鱼大多了,而且几乎已算是鱼精了,谁也没有把握说是鱼死,而不是网破!
“鱼”从从容容地在“鱼网”里转悠,他们散而不乱,极为错落有致!
最外围的人带给伊忘忧的消息是说:大人物可能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
到了第二层的人报来的情况,却说“大人物”可能是一个精瘦的老汉。
核心防护圈的人则更奇怪,他们一口咬定来犯之敌的头目是一个娇艳的少妇!
这让伊忘忧大为恼火!他还从来没有如此一头雾水过!
日头渐渐地偏斜了,一直斜到没入山中,只留下一片血红在天边!
攻击便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
首先,响起来的竟真的是萧声!
萧声一起,整个冷战楼立即蒙上一层肃杀之气!
每一个人都力图做到不露声色,而事实上几乎每一个人都已闻声色皆变!
伊忘忧一闻箫声,他本是狂燥已极的心情反倒突然沉静下来,沉静如止水,而眼睛却变得格外的亮!
他已经有七年没有如此兴奋过了。事实上,江湖中人的灵魂必须要不时地用鲜血浸泡,才能不至于干枯,如果一个人生活得太安逸了,那未必不也是一种痛苦。
自七年前追杀了“穷恶剑”刁贯天之后,他的朋友便多了,而仇敌却越来越少了,他的剑已有整整七年未出鞘过!
他的剑不用出鞘,冷战十三分楼的楼主们早已把一切都摆得妥妥贴贴了。
没想到尘封已久的剑,第一次需要出鞘时,面对的就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对手!
冷战楼的人按伊忘忧的意图,开始慢慢地往回缩。
其实,这也是他们惟一的可以选择之路。
当萧声响起时,所有的红色之伞便开始飘动起来,看似杂乱无序,其实却是极为严密,他们开始聚拢!
三分楼的人曾试图制止他们的这种意图,派出一百多号人进行切割围堵,同时六、七分楼也作了配合,并有四百多号人。
但当冷战楼的人一挨近那些红色的油纸伞时,立即被红色吞没!
外入只能看见红色在飘,在翻飞.所有的红色油纸伞已汇成一片巨大的红云!红云已成铺天盖地之势,在冷战总楼前飘来荡去!
四百多号人一进入这朵红云之中,便立即无影无踪了。
只听见红云中不时传来兵刃交击之声和垂死时的惨叫声!
看着惊心动魄!
当刀剑交击之声,惨叫声停止时,四百多号人已全部战死!
地上躺下了近六百具尸体!
冷战楼的人都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在大大小小的战斗中,从来没有做过亏本“买卖”,而今天却是以两个兑一个!
看着横尸地上的兄弟,他们的眼红了,血热了。如果不是当家的有令在先,他们早已向这团张扬的红云冲杀过去了。
冷战楼共有三千多号入,而对方约摸只有八九百人,从人数上看,冷战楼已是占了绝对的优势!
但他们认定:“主公的决定一定不会有错!”
所以,赔进了四百个弟兄后,他们开始有序后缩了,并悄悄地张开一个口子。
敌人便如水银般向冷战楼总部袭入!
在总楼里的狙杀是小规模的,短暂的,敌人进展极为顺利!
很快,他们便到了冷战楼的核心部分:蓝屋子!
冷战楼的蓝屋子,不但在江湖人的眼中是神秘莫测的,即使是一般的冷战楼之人,对它也是可望而不可及,今天却是例外!
平时能进入蓝屋子的人只有四个:伊忘忧,端木先生,春风、细雨双卫!
伊忘忧的身侧,像莫入愁影子一般的人便是春风、细雨。
你可能并不能亲眼看到他们的存在,但你不能够忽视他们的存在。有入说伊忘忧有三条命,因为春风、细雨是两个可以用肉体为他挡住兵对之人!
当需要他们出现的时候,他们便会如幽灵般出现.
如果是在街市上,也许那个走在伊忘忧身侧的算命先生便可能是春风。
如果坐在船上时,伊忘忧受到攻击,那么春风、细雨使有可能从水中冲天而起!
来犯之敌包围了蓝屋子。
蓝屋子并不蓝,从外面看起来,它与其他房子没有什么两样。
有三十几个人先冲了过去。
很快,便有三十具尸体从里边抛将出来!
又进去了四十几个人,又有四十几具尸体从里边抛出来!
没有一声惨叫声,似乎这七十几个人是进了一个屠宰场,而他们一进去之后,便乖乖地的把头往刀口上伸了。
来犯之敌第一次遇到了挫折!
一直未中断的箫声突然一变,变得诡秘异常!
冷战楼的人在萧声中开始心神不安起来。
箫声越来越神秘莫测,似乎在诉说一个充满了玄幻色彩的故事,那故事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把人的心思挑拨得狂乱至极!
突然,蓝屋子里响起一声充满暴燥不安的吼叫声,一个人如一阵风般向外面冲杀出来!
他已承受不了这种魔箫带给他的压力!
一个人冲杀出来,自然只有一个结果——死!
他一挨近那铺天盖地般的红色时,立即向后倒去。
他的身上,至少已有二十几处伤口!
鲜血是赤红色的,让他的尸体与那团红色融为一体。
萧声更甚!
一只灰色鸽子经过上空,挣扎了几下,直直地摔了下来,死了。它已被箫声震死!
又有十几个入从蓝房子中冲了出来,当然他们一样是死!
如此下去,冷战楼岂非必败无疑?
突然,响起了另一种声音!
那是六弦琴的声音!
声音极为清脆悦耳,使人听起来如沐春风,心便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超脱与舒泰。
第五章魔音断弦
六弦琴一响,蓝屋子立即又恢复了它的安静与肃杀!再也没有人从里边向外跑.
箫声在琴声起而相抗之后,更是大炽!
只听得一种清丽的声音与另一种魔幻的声音在冲突、碰撞。
箫声渐渐地占了上风,琴声在苦苦地支撑。
突然,“铮”的一声脆响!
显然是六弦琴琴弦断了一根!
然后又是“铮”的一声,六弦琴嘎然而止。
蓝屋子里响起一片惊惶的呼声。
一声狂笑从红云中响起。
然后便见一个人影如巨鸟般掠空而起,遥遥扑向蓝房子,口中叫道:“抗拒万绝圣驾者死!”
声音如雷一般滚滚而过,声势好不骇人!喊声中,他人已到蓝屋子之外院。
立即有一阵如疾雨般的暗器向他射击。
每一枚暗器都已射中目标——至少,在冷战楼的人看来是如此。
众人不由又惊又喜,同时又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能如此轻易地一攻便奏效。
修地,所有的暗器突然反射而回,而且速度更快,更为凌厉霸道。
惨叫声此起彼伏。
而那人影此时已惊天动地向院内飘掠而下,其速度快得如一缕飞射之淡烟。
一张巨网向他直扑而下。
网身散出幽幽寒光,乃精网铸就!
那人一声冷笑,右掌突然向当头扑下的巨网划去。
他的整只右掌,竟是泛着金属般的光芒!
“铮”的一声响,钢网已被他的右掌划开,他的身躯立刻被网而出。
在身子掠空的那一刹那间,他的内力已悄然沿钢网向四周袭击。
立即有四个人被这股内力震得倒飞而出,吐血而亡!
数道劲风同时向他袭来,进攻者是二楼主井伸,五楼主吉倚,八楼主房俭。
二楼主使的是一把刀,刀刃如锯齿一般凸凹起伏,他的动作快如狂电,身形疾闪之下,刀身泛着青寒之光芒,掠过长空,洒着弥漫的光雨,向敌人身上席卷而去!
同时,五楼王吉倚如鬼魅般欺身而进,一出手便是绝活,乾坤圈挟着尖啸声,划出漫天光雨,晶莹而明亮地交织着,纵横封杀!
如果有一只苍蝇在这样的围攻之下,它也应该已被切成八段!
而八楼主则如幽灵般在穿梭,他没有兵器,他用来致敌之命的是他身上层出不穷的暗器。
有人说你有可能把天上的星星点清楚,但你不可能把八楼主房俭身上的暗器算清楚。
这样三个人的联手一击,其杀伤力是惊人的。
但倒的却是他们自己!
一股奇异的力量突然撞在吉倚的右臂上,他的乾坤圈竟不由自主地脱手而飞!
如果单单是飞了,倒还好,偏偏它竟是向二楼主井伸的前胸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