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没反应,谢禾稍稍提了音调,依然大声,原本仙逸现实的场面有些挂不住脸面。
老者依然闲适安静地闭着眼享受徐徐微风。
明因微微皱眉,怎的这样都没反应?看向陆黎,只见陆黎早已习惯了的样子,站一旁安然等着,明因心思,难不成是习惯了?
谢禾却没耐心了,靠近了老者耳边大声一吼:“师——父——”
老者与明因俱是一惊!
“啊!是啊虚虚!”老者睁眼见着谢禾,很是欢喜地叫了一声,随即又变了脸,“可算来了!都多长时间没来看师父了?真是狠心,山下有趣的东西多了便也不想回来了吧……”
一番话说得好不委屈,明因差点都以为再多说两句,这空闻大师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过,虚虚?
“师父!想了吧?”谢禾蹲下身子,空闻伸手拍拍他的脑袋便搂住了谢禾,好似是久别未见的爷孙俩,空闻嘴里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谢禾只笑着点头。
明因看得很是讶异,这空闻大师不是金光寺的得道高僧么?明因印象中,得道高僧不都该是不食间烟火,端着坐蒲团上没日没夜念经的么?明因几乎一瞬间,明白了为何谢禾山上修行了这些年还是这样的性子。有道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
陆黎上前,微微躬下腰与其直视道:“空闻大师,近来可好?”
空闻放开谢禾,合掌点头道:“劳谢夫还专程过来,老衲有佛祖庇佑,一切都好!”
“大师客气了,禾儿山上受您照顾,指点佛理,如今成家立业,带孩子们过来是理所应当的!”陆黎说着,示意明因过来。
谢禾站起身牵了明因的手,对着空闻道:“师父,这是娘子!怎么样,可好呢吧!”
毕竟也算是见长辈,明因有些紧张,红着脸端正道:“明因见过师父。”
空闻看看明因又看看谢禾,笑得合不拢嘴,道:“好好…”
谢禾转头看明因,正腼腆地微微笑着,鼻尖渗出小小的汗珠,阳光下一闪一闪,不知怎地,心中有种猫抓般细细痒痒的感觉。
“师傅,娘和娘子带了些斋菜来了,要不要尝点啊?”说着从明因手中挎着的竹篮里随便捡了块广寒糕塞到他嘴里,问道:“好吃吧!这可是娘子一早起来做的!”
明因听得,脸更是红了几分,心觉有些不妥,空闻大师和陆黎都场,怎地可以长辈面前这样毫不忌讳地夸奖自己呢?伸出手,偷偷抓了谢禾腰上的肉一拧,谢禾身子微微一震,明因拧了他?侧首见她低头脸红,心下顿时明了,憋着不笑出声,闭了嘴站一边。
“嗯…”空闻大师吃的起劲儿,哪里有空关注到这些小年轻的事,嘴里只吚吚呜呜地应着表示很是美味。
陆黎站身旁刚巧看见,嘴角微微扬起。两成亲这几日,倒真是相亲相爱地紧,府里上下都看得出来,陆黎平日比家中其他更是关心他们,自然更是清楚,这谢禾看起来,怎么都是服服帖帖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虚虚
将早上准备好满满一个食盒的斋菜摆好放桌上,空闻大师便左右开弓地吃了起来。
“还是虚虚懂事,知道师父刚刚闭关出来便带了东西给吃…”空闻抽着空表扬了谢禾,嘴里塞得满满的吃的,说得含糊不清的,“不过怎的知道为师今天出关的,”
谢禾扶额,无奈道,“每月十五闭关初一出关是尽皆知的事,怎可能不知道,”
明因站空闻身侧,见他的吃相有些吃惊,看着仙似的高僧,原来吃起饭来竟是这样的…不拘小节,例如用手抓了带油的酥饼,吃的胡子沾了茄红色的酱料,牙齿上沾了些翠绿的韭菜叶子,吃的高兴时还满足地嘿嘿笑……这笑声是哪里听过呢?
谢禾溜到明因身边,嘿嘿笑道:“说吧,给师父的最好就是吃的,瞧他吃的多高兴!”谢禾的声音不小,明因虽心中有话却也没有说出来,这时听了谢禾说,赶紧捂了他的嘴,压低声音道:“小声些!”
谢禾笑着道没事,还想解释,却被明因蹙眉轻轻瞪了一眼,只好闭了嘴。
陆黎找了个借口,让谢禾带着明因这寺中逛逛,自己则安坐空闻面前,等他风卷残云地解决完,才缓缓开口。
“大师,禾儿娶亲的日子恰逢您闭关之时,独独缺了您,们也是无不遗憾啊!”陆黎开口,尽是客气。
空闻抹了抹一把蓬松的白胡子,神情很是满足,道:“世间之事,哪能事事如意,件件圆满,世事皆为空,缺为空也,圆亦为空也,既然圆缺皆空,又何来遗憾呢?”
陆黎点头,也不知懂是没懂,只开口道:“今日是有一事,想要请教大师,还望大师指点。”
空闻笑,若抹掉方才吃东西的那一段,依然仙风道骨,只道:“指点算不上,夫有话请讲。”
听得空闻的话,陆黎也不拐弯,开口道:“大师,禾儿这些年上山,想必大师也是知解他的,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是总不愿好好念书,外头一些风言风语的着实也不少。以前总念着他还小,也不意,可现已成家,总不能这样混着过日子,谢家家业是大,可总也要有个来看着管着不是?这次便是想着来请教大师,禾儿…可能成才?可有什么办法?”
这番话,陆黎憋心里已是多时,之前只因心中愧疚,想着无论如何要将明因娶进门,虽也有想到谢禾平庸,却总忽略不愿去想,前日听得谢叔恒对自己道:“娶了明因进门,也是想着能将禾儿往好了带,现这混小子,就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
扶不上墙的烂泥…陆黎这才意识到,若是谢禾一辈子不成器,那岂不是自己害了明因?心中不禁焦虑,才叫了谢禾带着明因一起上山来,见师父是虚,寻良方才是实。空闻大师能樊城享得第一圣僧的尊号,绝非空丨穴来风。相传空闻的预言,从来未曾失算过。陆黎此行,也是想趁机问问空闻,究竟谢禾能否成才,只是空闻此,极少愿意说出这些,口头禅就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所以话虽已问出口,心中却无底。
“哈哈哈…”空闻一阵轻笑,道:“夫可是不相信老衲?”
陆黎疑惑:“大师此话怎讲?”
空闻起身走开,望了望树上青涩的杏子,“凡事有果必有因,种之以善因者必不得恶果,种之以恶因者必不得善果,夫一心向善,夫的孩子,必能得以善果,虽成不得天子龙凤,却也受得百姓爱戴。至于虚虚,答应收他为徒那日老衲便说过,这孩子天资聪颖,一点就通,现如今夫已为他寻得指路,又何需徒添忧虑呢?”
陆黎一怔,心中大服,早知这空闻大师知晓前因后事,这时便是连陆黎心中大忧也三言两语道破。
“杏子将熟,总是要落入泥土,才能发芽抽枝,若有一日要熟透落地,莫不舍得啊!”空闻抚着胡子,风吹过牵起素衣,脸上依然安逸闲适。
“怎的说话也不带遮拦的,师父面前怎的可以这么说呢!”明因才走出院子,便忍不住说了起来,“师父与亲近,放松点自然是好的,只是尊师重道还是要遵守着的,话不可随便乱说,平日里家中也就罢了,怎的吃了这么多的亏还是记不住呢!”
“娘子有所不知,”谢禾见明因有些嗔怪,靠近了神秘道:“可知师父法号为何叫空闻?”
明因以为谢禾正转移话题,心不焉道:“法号不是由师父给的么?怎的还有得选?”
谢禾听了脚步,眼往四下无,趴明因耳边低声道:“其实师父听不见别说话的。”
“什么?”明因瞪大眼回望他,方才还交谈甚欢,这时又说他听不见,难不成是逗她玩的?
谢禾见明因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道:“是真的!据说师父自小失聪,又排了空字辈,祖师爷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可是方才明明与他说着话呢,怎的可能听不见?”
“没发现和娘同师父说话的时候都要对着他的脸么?”
“是说…唇语?”虽也有听说过,有些江湖能有看唇语这技能,只是总是听听罢了,从来不想有真的会。
这么说,空闻大师,还真是如其名了?
“嗯,娘子真是好聪明呢!”谢禾点头,大加赞赏,“没想到娘子如此见多识广,连这个都知道!”
明因白了他一眼,却又笑得无奈,这谢禾对自己从来不吝惜那些个溢美之词,可是每回听得,都觉得有些言过其实,溜须拍马之嫌了。
谢禾见她也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双手背着,慢慢悠悠跟明因身后道:“们都说师父如其名,市集静坐念经三日不受半点侵扰,真乃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却不知他是真的耳根清净,师父说,若是他也如常般耳聪目明,怕是也念不得这么多年的经书。”
见明因放缓了脚步,谢禾接着道:“若是太过意他,也做不成自己要做的事了。”
“方才说什么?”明因回头,有些不可置信方才听到的话是从谢禾口中说出来的。耳边似乎想起娘亲开朗的笑声,娘说,若是不意别世俗的眼光,那世俗的便不会让好过。明因这些年来一直深信并遵循着,却因为小心翼翼地遵循着,甚至于有些丢弃了后半句:可若是太意了,便即便是别不束缚,也会被自己束缚得不敢放开手脚。
谢禾的所作所为,便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思想?
“所以说,方才说的话,师父听不到啦!”谢禾笑得欢喜,签了明因的手沿着那山中幽径深处跑了去,“带去个地方!”
看他这一脸欢快,明因将方才脑中闪过的想法一扫而空,这样的谢禾,怎的可能是藏拙?明显是真的很拙!
“诶…慢点慢点,看着路!”
山中林密,即使是相隔不远的两个院子也被林子挡得严实,若不是谢禾带路,明因是怎么都不知道空闻住的院子旁还有这么一个小院落。
“以前便是与师兄弟们住这里的,现这时辰大约都还大殿念经,院里该是没的,带进去瞧瞧。”方才明因怕自己一介女流,乱闯了僧们的居所总是说不过去的,不愿意进其他院子,谢禾这时这么说,其实也不确定,毕竟有时还是会有那么一两个留下来挑水做饭的小沙弥院里的。只是这是自己住了好些年的屋子,虽说简陋,莫名的,谢禾就是希望明因能来看一看。
明因本不愿进去,听了他这么说,道:“这是以往住过的屋子?”
跨入门槛,迎面而来便是一阵桂花香,果真空无一,禅院安静得,能听到风吹桂花簌簌落地的声音。
“这是第一年来的时候从家里带来种的。”两坐桂花树下的小石板上,谢禾拍了拍那棵长得有些笨拙的树干。
“喜欢桂花?”明因伸出手接住了一朵旋转着落下的淡黄,凑近了鼻子,“可真香!”
谢禾摇头,“喜欢桂花糕。”
明因手僵了僵,就知道又是吃的…
谢禾也没理会明因这时想的什么,只开口道:“娘子,很香吧?”
“嗯。”
谢禾站起身,大手扶住不算细的树干,手上使劲一摇,树上本已熟尽的桂花如下雪般纷飞落下。
明因坐树下被落花轻砸了头,抬首才发现自己早身置于这一片桂花雨中,站起身子,笑得娇靥如花地受这香风花雨洗礼。
花香娇,谢禾看得痴了去,明因见这花雨停下,转头冲谢禾甜甜一笑,轻启朱唇:“谢谢啊,虚虚!”
谢禾由痴转呆,一脸痴笑就这么僵脸上,就说不能让她知道的……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夫纲
“濯锦江头…成…昨梦,芝麻山下又新年…”谢禾坐饭桌前,抓耳挠腮地背着那几句诗。
谢禾心中苦恼啊,这明因本不是温柔贤淑地无能比的女子么,怎的成亲这才一个多月,怎么看着都不是自己当初娶进门来的啊,尊礼守规矩是别面前,怎的搁了他这里便全然变了味了,就像现……
“是紫芝山,什么芝麻山,再来,”明因站一旁听得快吐血,就这么几句诗从昨晚到现都背不下来,说不气那是安慰别的,谢禾不爱念书,明因是早知道的,想了不少法子,发现还老祖宗说得对,民以食为天嘛!谢禾再是犯浑,说破了大天也就是个小老百姓,还是个嘴馋的小老百姓,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以吃来要挟他。先是让他看到书上记载的某些奇特精巧的吃食,再连着牵出与之相关的诗文,若是背下了,明因便做出那菜来,让他大饱口福。
一开始谢禾兴致大好,十六句的七言律诗一个时辰不到便能背得滚瓜烂熟,可没几天便懈怠着,要先吃了再背,吃完了便开始耍赖,说是吃都吃了,便不背了吧!明因气得两天不跟他说话,他倒好,坐门前给她背弟子规,撒泼打滚溜须拍马地求明因原谅,保证往后一定好好念书。可这才几日,那懒毛病就又犯了。
“娘子…”扁了扁嘴,看着前面那一桌香气四溢的美食,鸳鸯灸雉、笋蕨馄饨、真君粥、广寒糕…还有那个什么玉延索饼。那陆放翁也是,吃个饼也要写下来,这劳什子的饼,害得他只得这里背诗,生生地看着近眼前却吃不得碰不得的一桌子,委屈道:“先吃点,吃了再背…”说着便向桌子伸出手去。
谢禾早上没吃饭便被谢叔恒抓着去检查了一遍,直到日近中午才放他回来,明因想着,确实也该饿了,才犹豫着,便看到那不老实的手,念头一闪,坚决道:“不行!”他若开了吃,便不是一点两点的事了,“背!”
看明因坚决得很,谢禾只好低着头,扭扭捏捏地背开了来:“濯锦江头成昨梦,紫芝山下又新年。久因多病疏云液,近为长斋进玉延。啼鸟傍檐春寂寂,飞花掠水晚翩翩。支离自笑生涯别,一炷炉香绣佛前。”
一口气顺溜着背了下来,仰脸骄傲道:“这回可以了吧!”便欢快地坐到了桌旁开吃了。
“刚刚不是还背错,这会子竟背得如此顺?”明因疑惑,嘴里喃喃着,只是见他已经开吃,倒也便放着他去了。
“方才爹叫了去,背得怎样了?”明因坐下,拿起碗筷,夹了块腊肉放进谢禾碗里。大约是吃久了素菜的缘故,谢禾对荤腥并不是很热衷,只是明因觉得多少要有点油荤垫腹,每餐都会让谢禾吃些。
“嗯…还行…”谢禾应得含糊,手里也没停下筷子,将嘴里的东西一气儿吞下,对着明因笑道:“爹没骂。”
没被骂,算是好的了。明因点头,也不再问什么,让他好好吃饭。
目光一闪,滚到桌脚下的是什么?
明因捡起那团捏得皱巴巴的纸团,展开了看。
“相公,这是什么?”
谢禾吃得起劲,也不看明因拿的是什么,问了句“什么”继续自顾自地吃。
好一阵没声响,谢禾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