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
“啊呀!怎的还有这样的伤?”芽儿分明是被这淤青的颜色吓到了,中午回来时不敢轻举妄动,待到陆原看过,除开头上撞了个口子,明因却是没有其他太大的伤的,陆原让芽儿到屋里查查看明因手足上的些许擦伤,口子不大,都这样上了药便罢了,却不知腰后不敢翻动的地方藏了这么两条狰狞的淤痕,急道:“去告诉老爷!”
见芽儿说着便跑,明因赶紧将她叫了回来,只道是:“皮肉伤罢了,无大碍的,何况现这样晚了。芽儿,只告诉,相公现哪儿,他可还好?”明因这时紧张的,却是昏迷前最后听到的,叫了那句“娘子——”的是否还安好。从醒来到现竟没看到他,依着对谢禾的了解,明因相信,若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事,谢禾定会待到自己清醒过来的,虽说现也是四更天了,可现谢禾既无自己房里,又无守着自己,这不是不寻常么?
“啊!瞧这脑袋!”芽儿一拍自己的头,道:“少爷本守着少奶奶的,只是到了三更时看他脸色越发的白,夫怕他受不住,才让他先到厢房睡下;少爷本还不愿的,只后来老爷都来劝说着,他才答应去躺会儿,交代了芽儿若是少奶奶醒了,便一定去告诉他的!”
见明因一怔,芽儿接着道:“少爷是有些伤着了,但老爷说少爷底子好,伤了这些虽痛极,但好好养着也是无妨的……”芽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只是心道着,这个也瞒不了啊!少爷伤了脚,手上也伤了筋骨,拐杖包扎的,少奶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明因见她的模样,却反倒是急了,抓着芽儿手问:“很严重么?”
芽儿见她着急,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答,只拼命地摇头。
明因这时稍稍冷静点,皱着眉顿了顿,道:“去看看他!”
芽儿一听却是着了急了,这两位主子是怎么回事?一个柱了拐杖挂着臂也要守床边,一个晕迷了大半天才刚醒又要出去!这这…这要是吹风着凉更严重了可怎么办?
“少奶奶,这还烧着呢,不能随处走的,身子也还没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伤…少奶奶…”芽儿还劝着,明因却自己掀了被子下了床,穿上鞋子便打算出门了。芽儿无法,只好带上了件外袍,帮她披肩上,旁扶着出了门。
厢房不远,绕过回廊便能看到房内未熄的灯明灭地跳动。
是为了夜半三更起来不费事罢!明因心想着,谢禾往常总不习惯睡觉时房内亮着烛火,想来也是山上养成这样勤俭的习惯罢!
轻轻推开门,一眼便能望到床上的谢禾半侧着身子往外头睡着,一袭玄青的袍子都未解开,被子也不盖,便这样和衣而睡。明因走近了看才发现,谢禾手上厚厚地缠了一截白色布条,放胸前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目光下落,只见左脚上也是,厚厚圆圆的活像个粽子。
明因沿着床边坐下,这才看见,谢禾脸上花花斑斑的蹭破了,眼下也浮现了一圈浅浅的青色,约是身子极不舒适,谢禾还难得的皱了眉。
方才从房里过来的时候,芽儿已经向明因简单说了下午的事,若不是谢禾一双臂膀稳稳接住,落地时刚好摔落草坡上,两不受力地滚落时谢禾也拼命护着,明因这才身上安然无恙,额头上的伤却是谢禾脚上被大石硌到不小心才放的手,最后自己磕到了大石块才伤着的。为了不扰了明因,谢禾今夜也不敢房里睡,只随意到了厢房打盹儿,灯也未熄,想着要是明因醒来能赶紧过去看她。
这是为了护着自己才这样的…
明因心想着,鼻头有些泛酸,从到樊城到嫁与谢禾为妻,谢禾大大小小的不知救了自己多少次,虽说有些确实是谢禾大意马虎才造成的,可不管如何,对自己极是上心,那是摆哪里都看得出来的。
从里头扯了被子出来,小心地盖谢禾身上,因为伤着,也不敢随意来,只好牵了被角盖他胸腹处,免得着了凉。
也许是因着睡了一日,也许是这时看着谢禾心中有些难以平静,明因这时却是一点不困,只是身上还是一阵阵地痛着。可明因不想回去,这时只想这里守着谢禾,想着若是他醒来要茶要水的,也能自己亲手递给他。
见芽儿有些犯困,明因倒是让她先回去了,可芽儿哪里肯,说他们俩都这样着,怎能安心去休息,最后明因也拗不过她,便也不再说什么,任由她坐门后的小榻上打着瞌睡。
许是现近秋了,夜里开始有些凉,便是白日里还极呱噪的蝉,这时也安静了下来,只剩偶有的一两声虫鸣,却显得夜里更是寂静。屋里只闪着一盏烛火,明因怕扰了谢禾睡觉,也没让多点烛,只将那烛台端到了窗下的条案前,和着月光,撒着柔和的光。
这样安静的时候,倒是让明因脑袋清醒了点,中午被那样甩出窗子的时候,其实心中已是意料到无能救,短短这十几年的光阴,走马灯似的眼前闪了一遍,可心中却是有件极遗憾的事,思至此,明因因发热,红得有些不正常的脸上更是红了一些——没能为谢禾生下个孩子,不管是男孩女孩,至少能留着点念想,这样谢禾每每看见孩子的时候还能想起自己……这最后关头,想到最遗憾的事不是未能继续侍奉公婆父母,而是遗憾谢禾会否将自己给忘了…明因对此感到深深的自责!从何时开始自己变得这样不孝顺了?
明因觉得头有些重,伸手抚了抚包了扎的额头,却只摸到了包得厚厚的布条。口有些干,想喝水却又懒得拿,看芽儿睡着了,还是不要叫醒她,让她这样睡着罢…只是呼吸好热,喉咙有些涩涩的,头还是好重……
只是,成亲已是两个月有余,为何还是半点动静没有?明因却有些疑惑。明明见着许多成亲才两月不到便有了喜讯啊!怎的到了自己这里便变得这样慢了?不过也只是两个余月,不算是晚的,或许明日便有了也说不定……
迷迷糊糊的,明因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的是些什么啊?
甩甩脑袋,想将那些个乱糟糟的东西甩开,却甩得一阵头晕目眩,手赶紧扶住了床沿这才定了定神。
余光瞄到烛光撒了谢禾脸上,暖光柔和,将他英挺的眉,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无一不润圆得极为和谐。这样想来,明因却是从未仔细看过谢禾的脸,这样的长相,怪不得会被说成恶霸了,果然是与时下最受追捧的温文儒雅大有出入啊!只是这样凌厉的长相,却藏了那么柔和的性子…明因忽然想起下午半梦半醒见听到谢禾对着自己说了那番话,心中变得五味杂陈,难以言喻了起来。
原来这么长时间,他是这样自责着自己么?不愿意从事官宦与不能让自己受了委屈间徘徊,难以取舍么?只是为何从未听他提起过?
之前与家中长辈闲聊谈天时,明因倒是或多或少听到了些谢叔恒的想法,说是自己未能从官,心中不免有些遗憾,本想着能子承父业,让谢禾了了他的这个心愿,只奈何谢禾不思进取,每日瞎混着度日,现也无大思想,只求谢禾早日开窍了,不要这样再虚度时光便好了。
所以说,谢禾最近这般努力用功,便是为了自己么?
不知不觉,明因的眼眶有些湿润。
这时谢禾动了动,似是有些不太舒服,轻哼了出声。
明因见他没醒,倒也不想叫了他起来,只是那句轻哼,倒是让明因注意起他的唇来。目光瞄过谢禾的唇,许是出了血的缘故,苍白得有些干裂,小小的起皮有些俏皮地卷了起来……
明因觉得,该让他的唇润润,这样干着,该是难受的。可明因身子重的,根本也不想起来取水,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也有些干的嘴唇,神使鬼差的,明因躬下腰身,脸极近地贴近了谢禾的脸,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鼻息扑到他的脸上,继而回旋到自己脸上来,热热的,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忽略那奇怪的感受,明因微微侧首,以防自己的鼻子与谢禾的撞上了。伸出舌来,润了润已经被自己的气息晾得有些干的唇。轻轻地,将自己变得水润了些的唇小心翼翼地贴上了谢禾的薄唇…
唔…有些干硬!柔软的唇贴上时,明因这样想着。
像是火斗熨帖着衣裳那般,明因用自己的,服帖地熨平了谢禾唇上的那些俏皮的小干卷。起身盯着那唇看看,裂开的起皮是没了,可是看着还是干干的,明因红红的脸上显得看起来有些不满意,想了想,再次俯身贴上,试探地伸出小舌,小小地舔了舔那看着还是干燥的唇皮。
似是感受到水润的来源,谢禾的唇微微张了张,明因一个不防备,小舌便这样漏进了谢禾两片薄唇间的间隙…
明因吓了一跳般赶紧直起身子来,睁大了眼睛伸手拍拍自己的脸,这是怎么了?
看看床上的依然紧闭着眼,四周一望,芽儿半倚小榻上依然睡着,明因有些悻悻然地拍了拍胸口,难不成真的烧糊涂了?
做贼似的起身走开,轻轻拍拍芽儿的臂,叫醒了她,说是乏了便赶紧走了出去。才到门口便遇到了前来寻她的谢如儿,也顾不得她着急地手脚并用问她怎的可以出来,随意敷衍了几句便急急地走了回去。
谢禾缓缓挣了眼,左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禁不住的笑声低低地从紧抿着的唇间溢了出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娘子不排斥他的亲近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鸡汤
第二日清晨,五更天未到,陆黎便急匆匆地往厨房跑了好几趟。
昨夜里虽是身子累乏得很,可一颗心始终悬着,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好一阵,索性便起身坐着。谢叔恒被她这样折腾了一阵也睡不下了,起身坐床沿,知她忧心着明因,便宽慰了几句。说着说着,倒是问起了庄苑起来。
“说是从窗上被救下来,却又摔倒了,磕破了脑袋,昏睡了一阵,未日落便也醒了。”陆黎叹了口气,心想着,那位小姐也是个命苦的,怎的会摊上这样的事,现年纪轻轻的,竟还得了失心疯。
谢叔恒闻言点点头,道:“怎的之前这样的事也不同说一声?若是说了,也好找将她送了回去,毕竟这事儿也是如儿瞎闹,这才惹得家姑娘这样千里迢迢地来。”谢叔恒这时却也发不起脾气来了,许是如儿混不吝得多了,许是如儿近来听话多了,许是儿媳妇现下还处危险中,谢叔恒听到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时,却是比往常要冷静许多。
陆黎一双眼哭得红肿,这时也累,只疲乏地睁了睁眼看看谢叔恒,复又闭上眼摁着额头道:“还不是怕气她,这才不敢说,要是知道会惹出这样的事情来,害得明因这样…莫说是告诉,都会找将她送了回去!”
想着这件事,陆黎觉得自己那时做的实不够彻底,忘了一个失意的女子能做出的事情并非平常能想象得出来的。那时明因身子也不好着,便也无心思去多虑,只当是小孩子心性,过了便也过了,何况那时庄苑也信誓旦旦地说了,过两日便收拾了东西回八里庄……说来说去,便是自己大意,才酿成今日这样的事的。
“若是明因有个好歹…那也不活了…是…不配做她的娘…”陆黎越想越心酸,这时同谢叔恒说着,更是几乎嚎啕大哭了起来。方才看着明因躺那里,毫无生气,心中积累的哀愁几乎爆发了出来。这孩子从小自己便不她身边,现大了,好容易将她留府里,想着往后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却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谢叔恒见状,起身走到她身边,陆黎坐着,伸手正好搂过她的肩,道:“之书方才不也说了,只要醒了便无事了么?”
“可还未醒啊!这都大半日了,这样躺着动也不动…可怎么办啊…”陆黎头靠着谢叔恒的腹,眼泪不绝,这才一日不到,陆黎便老了许多的样子,整个显得很是憔悴。
“莫哭了,这样的婆母,已是世上少有,再说不配的,这是任谁也说不出口的了!”谢叔恒以为她自责着,心思着,是姑母,才会这样疼爱了,若是换做寻常的婆母,便是谁也做不到如此,两便如亲母女那般,哪还有什么配与不配的话了…谢叔恒这时顿了顿,亲母女?陆黎嫁他之前,却是有过一个女儿的,只是那孩子,那时被岳父抱走了,现会何处?
陆黎身子一僵,知道自己方才激动过了头,竟将有些不知该不该讲的话也都说了出口,到底该不该讲?
“许是累了,只是睡着,明早便醒了…也莫过于担忧了,身子也要紧啊!”陆黎正混沌着脑子,思虑着有些话这时说了怕是不合适,谢叔恒却开口继续劝慰他了。
陆黎见他倒也未对这话起疑心,知他并非口舌伶俐之,能这样开口安慰自己已是难得,那末那事…先且放着罢!往后寻了机会,再说也无妨。
渐渐收了泪,直起身子道:“去看看禾儿罢,他厢房睡着,想也不舒适,身上也还伤着…这是造了什么孽,怎的会出这样的事…”
这时大约也是心疲体累,陆黎再无力多说些什么,只心中暗思着,怎的会生了如儿这么个混世大魔王,长了个女儿家身子,却不做女儿家的事,竟连姑娘都能跟随了来…这简直是…
谢叔恒本想劝她,这样晚了,还是休息了好,毕竟看她这样摇摇欲坠的样子,实也是担心,却哪知陆黎才开了门,便见着小梨急匆匆地走了来,细声细气地回报了几声,陆黎听得惊喜着叫了声“醒了?”,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谢叔恒记得,陆黎已是多年未入厨房了,或者说,从未入过厨房的。可这会子,忙上忙下地便厨房里煮开了,说是要给两个孩子补补身子。
谢叔恒倒是没记错,陆黎从未嫁便几乎不下厨,嫁到了谢家时,婆母也早已不,公爹又不是挑剔这些的,实没有必须下厨的机会,以至于到现都从未下过厨。
但是不会做饭,不代表陆黎什么都不懂,虽说只是一知半解,但也不能阻止了她想给孩子们煮点补身体的东西。
一大早的,天都未大亮,陆黎看过了明因后便到了西厢房瞧了瞧睡得正酣的谢禾,回屋取了个五彩珐琅罐子抱怀中便匆匆地往厨房赶,到时刘妈买菜还未回来,她便跟着赵妈厨房里坐着等了一阵,后来实没了耐心,便将那罐子放下,交代了几句便又往自己屋里去了。一回屋便开始翻箱倒柜的,谢叔恒看着她虽是一夜未眠,但这时却是精神奕奕的,便也不阻她,只是见她翻得满头大汗都未找着,忍不住开口问了问。
“记得那时家里存了点红参的,明明就放这屋里了,怎的这时怎么找也找不着了?”陆黎趴床后头的八宝箱上,左看右看着有没有掉了箱边的缝隙里,眯着眼睛想要看仔细些。
“怎的不去问问环翠,这些东西都是她收着的,她该是知道的。”谢叔恒不以为然地捧着茶碗喝了一小口,方才他也到谢禾她们院子里去了,儿媳妇房里,他是不方便进去的,便门口问了问芽儿,说是半夜醒来,这时又睡了,小姐陪了一夜,也乏得很,方才回了自己屋里。谢叔恒又转到了厢房,看谢禾正睡得香甜,望了一眼便也回来了。方才又叫了马青天一亮便去将之书请过来,这样想来,大约也是无大碍了,于是这是倒是悠闲得很,反正睡也睡不着,便坐一旁看陆黎忙活。
“她这会子正明因那屋呢,看她昨夜也是未睡着的,两个眼睛熬得猩红的,可一听明因昨夜醒来了便也不愿休息了,直她们屋里守着呢,还是不要再去给她多事了…咦,这白参不是去年甄管家从外头带回来的么?”陆黎找到了一锦盒,里头白白胖胖的一棵参看着色泽很是不错,“待会子切了点煮了水给环翠喝好了!她从昨日起便忙着了,不压压受不了。”
说着便将那东西摆一旁,继续找红参。
谢叔恒倒是习惯了,环翠从入府的那日起,他便觉着怎么也不像是陆黎的贴身婢女,怎么看着都像是陪嫁带了个小姨子。陆黎既不使唤她,更不愿意让她干重活,有了好事便不会忘了她。入府的前几年还张罗着要将她配给个好家,无奈环翠如何都不愿意,非要陪着她,甚至一度陆黎还想将环翠给自己收了房纳了妾去,可环翠却更是不肯,谢叔恒自己也无此心,陆黎无法,这才作罢。
正想着,陆黎却泄了气似的坐柜前的太师椅上,想了想,拿起锦盒起了身,打算既然找不着,那便用之前拿到厨房的参罢了,虽是南山产的,但也是极好入药的。招呼也不打,风风火火地便往厨房去了。谢叔恒看她的样子,想着自己那时还是同窗的陆原家见着她的第一眼,便丢了魂似的记住了她,不就是因为她那时风风火火的性子么?只是这么年,许是日子将她本有的给磨平了,竟是失了许多以前有的,变得沉稳内敛。只是自己早已将她视为不可替代,那末不管变成如何,她始终都是她,即使不一样了,又有何妨?只是明因的到来,似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