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采茶岁月
在家里的时候从来没有喝过茶，连白开水都很少喝。家附近有一口井，很浅，在记忆里，很长一段时间里，金家湾里的大多数人都喝这井水，我家更是这样。用两个很大的塑料桶，一个个从井里装满水，一块扁担挑起，炒菜做饭加上平时的饮水就是它了。除了在书本上接触过茶的概念，实在没有想到会在那么一段时间和茶叶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够留下依稀的印象。
我早就忘了，是什么时候发现后山的茶树的，也忘了是谁告诉我们可以采摘那里的茶叶。在那么一段时间，我们金家湾里的孩子似乎都知道后山那里有一片茶树，而且具体分到哪家哪户了。我想湾里的人曾经也想增加收入，所以开辟了这么一片茶园，种了这么一些茶树。终于明白，人生中很多事情善始很难善终。最后这茶园也不了了之，茶树和野草树木生长在这荒凉的后山。没了人的照顾，又要和其他植物争着生存，给一点阳光，就能够活下去。人们能够给你的也只有一点阳光，我想抛弃这些茶树的人肯定是这么想的。自生自灭之后，茶树还是能够生存下来，我不如这些茶树。
春天来了，绿，是嫩的，也是光鲜的，是生命的另一次怒放还是生命的又一次告白，还是二者都是，抑或都不是。后山的茶树也发出新芽，抽出嫩叶，一时间我们湾里的小孩就开始忙碌着，也不知道是谁打听到在不远的蚁子界有一个收购茶叶的小小加工厂，它是那样的不知名，就和后山的茶叶一样。只是对那时的我们来说，这像是一个福音，因为在学习之余，在闲暇之余我们能够赚点小钱。从现在自己谋生的笨拙看，我没有从小时候这些努力中学到任何赚钱的本领，过去的生活只属于过去，过去有时和现在居然可以没有一点联系，只是有时是这样的。后山的茶树太少了，而且杂草丛生，很快，就丧失了采摘的价值，隐约能够记得，那些年每到那个季节，都要去后山采茶，但时间都是那么短。没人照看的茶树采不出好茶，而且数量是那么的少。从不照料就以为能够有好收成，我想没有人会有这样的想法；从不照料就能培养一个孩子吗？可能也很难做到。想起生活的某些片段，我觉得自己就和后山的那些茶树一样。反思原因都已经没有用了，因为我已经没有气力也没有勇气重头来过。在短暂的岁月之后死去是那些茶树的命运，我也难逃这样的命运。笨拙的前行着，艰难到只想埋怨自己，常常叹息，自己搞死了自己。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生活也更加困苦，却少了之前的几分张狂和无所顾忌。
卖茶叶的时候有些人喜欢弄虚作假，在茶叶里放一两块大石头，趁着把茶叶倒出来的那一瞬间再把石头拿出来。这样的技巧我从来都没有学会，也没有胆量去做，虽然我也很想做。有些老实不是自愿的，而是没有能力不老实，只好老实。去蚁子界卖茶叶的时候我们发现附近是一大片茶园，究竟种的是什么茶，我不知道，我们那里习惯把它们称之为良种茶，也就是好茶叶。发现这个秘密之后，我们金家湾的小孩子就转移到这里采茶了，后山的茶树就再也没有光顾过了。因为和蚁子界的茶园相比，后山那些茶树都可以忽略了。那是成片成片人工护养的茶树，茶叶被分为三种，只摘毛尖，毛尖带一片叶子，毛尖带两片叶子，我们按照雇主的要求采摘。想想，那时从来都没有感觉累过。反倒是现在，在书城里忙活一天下来，我会感觉脚痛的不行，走路只能慢吞吞的，结果老板看见了说我动作太慢，在点名批评之后再被威胁炒鱿鱼。向下沉沦之后并不是那么自然，体力不行了，做苦力还没有初中和小学的时候那么适应。社会告诉我，我犯了严重的错误，我认栽了，妥协了，却没有看到自己的活路。一再的伤害自己，真的有些厌倦。
一天下来赚不了多少钱，只是那时候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总有一天我必须靠自己养活自己，生存的威胁肯定存在，父母、老师和社会遮遮掩掩，从来没有告诉我必须做好的事情。不敢去埋怨谁，只是看到自己被这个社会抛弃的时候，自己没有能力适应这个社会的时候，我感到苦恼。快三十了，却在这座城市过着吃了这顿没下顿的生活，更是看不到任何改变的希望。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最后却是靠做苦力谋生，这样的学习是失败的，这样的人生是失败的。忧伤的活着，我也不喜欢这样，但也只能忧伤的活着。
十多年了，再也没有采过一片茶叶，后山的茶树，蚁子界的茶园还有那个小小的茶叶加工厂应该没有改变什么，而我却改变了太多。物是人非，加上活得人不像人，这样的怀念从一开始就找不到丝毫的快乐，可还是忍不住去怀念，因为不敢保证，明年是否还有这样的机会。
二零一二年二月三号，于深圳
(战场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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