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爸爸科室的同事来了,应该是相邀一起来的,心内科的、急诊室的医生护士来了很多,估计留下值班的趁着午休都来了,还有很多其他科室的主任、护士长,这些都是和老爸共事很多年的,以及家属院里很多熟脸,叫不上姓名,却也是知道该喊叔叔还是伯伯的。医院家属院里,谁家儿子结婚了、生孩子了、父母老去了,都会在车棚处贴个告示,虽说奶奶是喜丧,老爸也不会贴的,不通知也有礼金的问题。通知大家,就涉及到交钱的问题,奶奶走了别人交200,下回别人亲人离去老爸也交,这是人情,可要是对方父母早已离世,就没法还了,老爸一定不愿欠别人的。但医院里的人还是来了,也是,像老爸这么敬业的,周末都要查房,两天不上班,整个医院的人都会好奇的。
虽然老爸现在在急诊室工作,但在心内科的时间最长,几个护士姑姑是看着我长大的,比我跟小姑呆一起的时间要多的多,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也是这个意思,在一起的时间长、经历事情多,自然感情深。我看着这几个姑姑跟着大家一起在灵堂前鞠躬,然后院长带着其他人去里屋找老爸,她们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我一句“姑姑”喊完,又忍不住抹泪了。听她们说着奶奶走得很突然、以前身体很硬朗、不用人照顾,说着老爸很孝顺、,说着我从小就知道疼人、知道和人亲、不像自家孩子什么见人都不会喊……是能感觉到她们说这些是真心的,能感受到她们对这事感到惋惜、对我们也十分心疼。
这种场合的客气话应该怎么说,我还没有学过,确是真心希望她们能够多呆一会,“姑姑,嫩别走哈,隔这吃饭,我都多长时间没见姑姑啦!”仿佛回到小时候,没有人玩,经常自己在家,或者爸妈一个做饭一个看书,我从这间屋溜达到那间屋,有电视、磁带、画书陪伴,倒也自在,但估计更喜欢人多热闹,妈妈说我小时候一到家里有客人就很开心,客人要走的时候就抱着他们的大腿,哭着不让走。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应该有共同的境遇,骨子里还不适应由有几个兄弟姐妹变成掌上明珠,所有的好吃的都是自己的,不用给“弟弟妹妹”留着,骄纵地孤单着。
吃饭似乎是中华民族亘古不变的主旋律。打招呼是“吃了么?”“没吃上俺家吃去”,生病时能吃东西都不是啥大问题,待客也是用吃来招待,就连红白事上也是拿宴席当大头。本来还担心自己不懂乱说,就听见老爸在劝其他叔叔们留下吃饭,可是农村的大席并不好吃,很多热菜当凉菜上,凉菜又变拼盘,整鸡整鸭整猪蹄,客人也是意思一下,吃了饭就算给当事人面子,毕竟来了就走饭也不吃显得招待不周。我看除了一些确实有事不得不赶回去的,大部分都留在这等下一波吃饭,其中还有好多路远的。
“姑姑,三奶奶喊你来!”孩子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力气,并且很随意将精力释放到在我们看来毫无用处的地方,但他们浑然不觉,或者说他们做某一件事,只是因为开心。就比如红丹跑过来跟我说了这一句话后,又以电视上百米冲刺的姿势跑到东屋,夸张地转身,使劲挥手,示意我目的地在那。
妈妈指着二大爷床旁边的大箱子说:“你领着红丹谁的去把这些抽纸发了,一桌一个。”红丹听到这话,歪着头问:“这啥!”小手放在箱子上,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我环顾屋子,想找锋利的东西把封口利开,红丹特别有眼力件儿地从床头柳条筐里拿出大剪刀递给我。满满一箱全是抽纸,好奇得多久才能用完。
红丹我俩一人两提拿着往大席那走,挨个桌放了一包,边走边想老妈心思很细腻,用纸都想到了,不然二大娘肯定拿那种粗大的卷纸,用菜刀切个四五块儿,一桌也就一小条,一条擦个菜水也就没了。
有点事情做,心情好像平复了许多。
十桌红丹发了六桌,要不是小妮子拿不完,就她那速度都不用我干一点。
独自走到隔壁邻居家,大红铁门是关上的,估计都在二大爷家帮忙,不知道是不是留了人照顾里面的老奶奶。老奶奶的身体远没有我奶奶好,卧床很多年,皮包骨头得瘦,一天也就吃一顿饭,屋里面味道很难闻,不知道是霉味还是馊味
“姑姑,那纸都让人家拿走了。”红丹拉着我往大席那走,我一看几个承包大席的正在翻桌,把剩菜倒进水沟旁的蓝色塑料桶内,盘子由两个妇人循环洗着,再用塑料布一兜,整个桌子就干净了,接着铺上两层薄得跟保鲜膜似的塑料布,第二轮就开始了。
难怪老妈买了那么大一箱,原来是深刻了解农村人习性,以前一定会觉得他们太爱占便宜,现在倒很看得开,不就一包纸么。哄着红丹来到东屋再拿几袋,这孩子干活从来不偷懒打滑,加上桂林姐过来帮忙,我便倚在门框上打量东屋的陈设:燕子窝还在,吊扇依旧看不出本来颜色,夏天在东屋矮桌上吃饭是不让开电扇的,一开始会哄着燕林姐开,当亲眼见过燕子被飞速旋转的吊扇打落在地,也就不敢了。矮桌短的一边对着门,离长的一边三十公分处放着一张破旧的老式沙发,上面总是对着各式杂物,通常奶奶的体格坐下去后,红丹小小的身体都得坐在衣服、书、毛巾之类上面,她倒不嫌咯得慌。里面一间放床、书桌和大衣柜,因为门口的阳光射不进去,白天又不会开灯,只有书桌前的小窗户透些光线,总感觉里面暗暗的,二大爷喜欢坐在书桌前,而奶奶从来不去那,好像奶奶喜欢呆的地方,都很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