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宇卓立船头，河风吹拂中衣袂飞扬。夜朗星稀的大河宛如一匹深色的锦缎，前行的船头推出一波一波褶皱，油油向四方扩散。王庭宇沉浸在这天地美景中，似是融入到如画般的景致里，不再有画外画内的感触。
突听到拖沓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让王庭宇倏然回到现实。见老道直趋身侧油然趺坐船头，遂依样坐下道：“真人大恩，晚辈无以为报，真是令人愧不可抑，若有效力回报之处，真人定要吩咐下来，让晚辈以服其劳。”
老道以一贯嬉笑的口吻道：“老道一见你就欢喜得紧，就陪老道说说话呗。老道四十年前归隐道山，不问世事已久。除了近一年教导这徒儿，平日里都很少说话呢。今次遇你，实是有缘。”
王庭宇知道老道尤有话说，不敢打断。
老道接着说道：“此次出山，除了我道教南北之争，还有携这徒儿游历江湖之意。老道这徒儿天纵奇才，十四岁便于千人乡试中得第一举人，人称少年解元。却于中得举人后作诗咏志曰‘买得螺江一叶舟，功名如蜡阿休休。我无曳尾乞怜态，只愿修心不仕谋。’竟是无意功名仕途。后不知何处觅得老道隐身的道山来，执意修道。”
歇了歇又道：“老道有此传人，自是欢喜。其才更是万里无一，但老道道统，岂能轻传，是以有三年记名弟子之约，如是心性坚凝，过得这一关隘，老道道统，非他莫属矣。”
王庭宇笑道：“真人弟子，定非凡俗，让人观之心喜，真人一脉，定能由此子发扬光大。”
老道油然应道：“天下诸事，莫不因缘之一字。老道与这徒儿之事如此，与小哥儿之事更是如此。老道自无江湖争雄之意，今见你不畏强敌，且修为不凡，亦有助你之心。先前在给你疗伤之际，运用金丹之力打通你四肢百骸奇经八脉，给你种下了一粒先天的种子。”
王庭宇大奇问道：“我怎么感觉不到？”
老道嘿然回道：“呵呵，这无形无质的东西老道也是说不清楚，这东西或许仅仅是一种臆想而已。不如我们说说其他，看看对你有什么作用。”
王庭宇笑着道：“晚辈洗耳恭听。”
白玉蟾真是多年很少与人说话，此刻遇到一个能倾诉的好对象，在思索中缓缓组织话语，沉吟稍顷道：“世间诸般人等，凡夫俗子，王侯将相，于百业千行中谋求生存发展之道。只有极少数人至乎一定程度，某一阶段，会深思一个问题，就是‘生命的意义’。其实这个问题由来已久。自黄帝时期道祖广成子以来，便有了对道的记载。所谓道，其一是探索生命的奥义，其一是超脱生死局限的方法，至今数千年矣。”
王庭宇听到此处，不由自主跟随老道思想方向去思考。想想倒是想过这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可世上竟真的有超脱生死之谜的法子？还是那些佛道之人胡诌出来的东西呢？
老道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说道：“这些东西很多都是说不出来的，只是老道试着把这些用言语说出来，你姑且听之，我姑妄言之。”
续道：“我道教讲求外练其身，内修其神，抱元守一。所谓一，是为万物之始，由一生二，由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乃根本，所以有守一之说。所谓修道，乃是反其道而行之，由宇宙纷繁万物，回到这个一来，由后天达至先天，由一至无，无即是虚无之意，人若能达到此境界，也就是勘破生死迷局，跨越虚空了。”
王庭宇不由得想起自己在梵天寺中的奇遇，当时因情景交织，自己应该是突然进入了老道说的一念俱无的虚无道境，使自己修为突破。可那种可遇而不可求的顿悟却心知肚明无法强求，瞬时却明白了老道所说的境界是怎么一回事了。
于是好奇问道：“真人给我疗伤之时，神奇无伦，超越了晚辈对武学的理解，不知道真人现在是什么样的境界呢？”
老道笑答道：“我道教将修道境界分为四重：一曰炼精化气，一曰炼气化神，一曰炼神还虚，一曰炼虚合道。老道已窥得炼虚合道门径，待尘缘已了，功行圆满之时或会契合大道破碎虚空，超越这生死的障碍。此番为你疗治伤势，老道察觉你的修为已是由武入道边缘，遂配合老道超一甲子始练就的道丹给你种下这粒先天种子，望你将来或会超越武道极致，进军无上天道。”
老道突在王庭宇敬佩崇慕的目光下嘻嘻笑道：“小哥儿，应是你们的敌人来了，怎么办呢？”王庭宇霍地站起身来，河道尽头隐现战舰的闪烁灯号。
王庭宇哈哈笑道：“真人无虑，兵家要旨，知己知彼，如今知己是无疑，对敌人却是一无所知，打不过便逃呗。”
寇大志及白老道徒儿彭耜，耶律三人已是闻声而至，寇大志躬身请王庭宇示下。
王庭宇环视周遭方道:“此处河道水流平和，宽超三十丈，两侧河岸平坦一览无余，河道宽阔，陆路自是无法施袭。倘若敌人预谋来犯，定会想到我们或打或逃的诸般手段。
一是会预计我等靠岸登陆而逃，敌人定在大舰上备有战马追击；二是我们因船小轻捷，转头而逃，敌方应备小艇高手追缉，以求赶尽杀绝。”
沉声又道：“我们逆风逆流，不应正面相抗。待认清敌友之后，如是敌人，升帆，掉头，安排六人操桨，剩余人手与我等以船尾迎敌。两耶律世侄各领一人分别操作两架攻城弩，耶律楚兄弟领两兄弟操控投石车，俱去船尾布置。江南水道千曲百回，舵手自是非寇舵主莫属。”寇大志忙应诺而去。
吩咐完遂对白玉蟾笑道：“水战之道，千变万化，我帮一向扬威大江南北，晚辈虽是身无武力可恃，也不能让敌人太过小觑了，真人和彭小弟且观我等迎敌。”
老道笑道:“我这徒儿尚无对敌经验，今日机缘，任凭驱策。”
王廷宇含笑道:“正要仰仗，不敢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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