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乒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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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母说:“从前,大学宿舍也有这么大。”

    “我记得,后院有几株芭蕉树,我小时剪下用来当伞玩,夹竹桃、美人蕉,亚热带风貌。”

    继母说下去:“后来开山爆石,一下子变成水门汀森林,一个大都市就此呈现。”

    宇宙忽然问:“你如何认识我爸?”

    “大学卖物会时时有价廉物美的衣物用品出售,我挑了一支暖炉,搬不动,他帮我载回家。”

    “你觉得他适合你?”

    “他尊重我爱惜我,愿意与我结婚。”

    “爸没有看错你。”

    “当年你只得两岁多,一直以为妈妈终于回来了,与我相处融洽,宇宙,我尽心照顾你,晃眼二十多年过去,现在是你照顾我的时候了。”

    “我不会令你失望。”

    “那最好,可是,我们住在漏水屋还要多久?”

    宇宙笑,这个问题问得真好。

    “今午有个同学来找你:混血儿,鬈头发,英俊得似时装杂志中模特儿,可是毛衣与[衤夫]子都穿洞,宇宙,这种人一看就知无片瓦遮头,连滴水的屋顶都欠奉。”

    “明白。”

    “不要叫我晚年吃苦。”

    宇宙过去握住继母双手。

    她已经再三央求,话算是说得明明白白。

    生活担子结结实实压肩膀上,宇宙有点吃力。

    十七八岁时同小男朋友出去玩,天空像是蔷薇色,手牵手,淡蓝色轻风在身边流转,下雨了,水珠似宝石般闪烁,由金色阳光丝线串起,几乎可用手轻轻接住戴腕上,生活多么美妙,没有一天不开心。

    这个世界随着年岁增加渐渐退色。

    到了今天,都会不折不扣,冷酷阴暗,只剩黑白灰三个颜色。

    宇宙自窗口看到街上去。

    继母怕她撇下这个家,她俩一点血缘关系也无,宇宙大可冷冷说:“我同你有什么关系。”

    一个女同事忽然丢下年迈父母跑到外国游学,那对潦倒的夫妇时时到公司询问,女儿回来没有。

    张宇宙也可以一走了之吗。

    第二天一早,她到丹桂路去看那幢她负责装修的单位。

    老板曾经笑说:“宇宙,把店里最名贵的货色往那里堆。”

    她大喊一声“懂得”回答。

    屋里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一进门看到露台外蔚蓝色的海洋,那蓝色与天空接在一起,直透进屋来,室内装修如何,根本无关重要。

    她拨电话找关宏子。

    立刻有人接听:“关先生往东京去,你可是张宇宙小姐,我是他私人事务律师郭美贞。”

    “打扰你郭律师。”

    “宏子明早返来,可要帮你接他手提电话?”

    “我没有要紧事。”

    “宏子说:张宇宙的事都很重要。”

    宇宙笑,“我在丹桂路单位里,关先生可有说过他喜欢什么颜色,又最不喜什么?”

    “呵丹桂路那复式单位,”语气艳羡,“他最喜欢白色。”

    “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已对张宇宙说过一次。

    “很多人想当然不了解他以为他是个俗人,可是宇宙盈利节节上升,直接间接养活多少伙计,他挑着大梁总不能忽然放下去研究明式家具,宇宙你说是不是?”

    宇宙唯唯诺诺。

    这干她什么事,她不过是个设计师。

    “宇宙,你放手去做好了,他信任你,你全权代表。”

    “明白。”

    回到公司,摊开色版,准备大展鸿图。

    下午,宇宙机构的建筑师到了,她叫苏群英。

    两个女生商议一会,一致赞成,打通厨房重新设计,还有,浴室装置按摩沐浴设备,露台上铺火红转,种棘杜鹃与小米兰。

    她们齐齐低声说:“爱琴海。”然后大笑起来。

    “希望他会喜欢。”

    宇宙说:“他说公寓用来招呼客人用。”

    “他一直嫌大宅空虚,也许自己住。”

    “关宏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那漂亮的建筑师说:“我不讲东家是非,在职,这样做是极之危险及不适当的事,一旦离职,又说来作甚。”

    “呵,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有人获得优差,上马一锭银,下马一锭金,身在福中不知福,离职后拿了勋章还指斥老板不是,这种人以后还有谁敢用他。”

    宇宙一直点头,这是教她做人,等于把钞票塞进她口袋。

    “来,把客厅地板拆掉铺沙面大理石砖。”

    宇宙连忙说:“本公司正代理这个。”

    建筑师掩口笑,“你们也是向宇宙批发。”

    宇宙亦忍不住笑。

    有职责在身,宇宙精神奕奕。

    她在替什么人装修房子?

    除出她本人之外,其他人都明白,张宇宙可能是替她自己的新居作装修吧。

    第二天一早,继母敲门说:“有人找你。”

    是关宏子的声音。

    “抱歉,我去了东京,没听到你的电话。”

    “我把设计图送过来你看。”

    “你作主便好。”

    “你是业主呀。”

    他只是笑,“我不懂才找你做代表。”

    对外人都那么客气,不像是个刻薄的人。

    不过,每个人都有另一面,小心。

    “下午三时你来宇宙可好?”

    “一定。”

    继母一直站在她身边,听她讲话。

    宇宙原谅继母,她没有安全感,故此想知多一点。

    “是那位关先生吗?”

    “正是他。”

    “你终于找到他了。”

    宇宙更正:“是他找到我。”

    “喔唷,那有什么分别呢。”

    宇宙一本正经的说:“当中分别,好比天同地。”

    “可是最后还不是双方情愿。”

    “我得上班去。”

    小鲍司得到一宗大生意,老板十分兴奋,倒不是金钱方面得益,而是声誉上大有长进,他同一个客人说:“关宏子新居也由我们装修,我们替他找到一盏铁芬尼台灯。”

    客人耸然动容,几乎即时决定用同一家设计公司,以便将来可以同亲友说:“关宏子新居与我们是同一个装修师。”

    在商业都会,一个人必须要使他的名字出名,然后才谈别的,著名的名字有用得很呢,放在嘴里咀嚼,其味无穷。

    “你来看看他挑选的沙发。”

    那位太太着魔似跟去参观。

    “关宏子至今单身?”

    “不会很久了。”

    “他布置家居打算结婚?”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