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之圣骑士的继承仪式上,他头一次见到乌鲁克的巫女,至高无上的预言者——蓝银。他看着她赤色的发,想着那是他第二次见到有着这样发色的人类。
赤色头发的美丽女人将钢之圣骑士的称号授予了他——一个16岁的少年。那一刻,他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圣骑士。
他得到了雷士,历代钢之圣骑士的佩剑。
古剑雷士,世界上最强的武器——魂器,也是龙族七大神器之一。
塞缪尔亲自将雷士交到了他的手中。雷士漆黑的剑身接触到他手掌的瞬间,微微颤动,龟裂般的纹路里透出光芒。那一刻,他听到了那偌大的祭坛下,整齐排列的人潮中的叹息和赞许。
对了,他这个圣骑士,支持的人真的很少。而事实证明,他既是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拥有这个称号时间最短的。
人们说,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如何能够继承神圣的圣骑士一职。
人们说,如果这个小孩真的是族长的私生子,那么至少应该公布他的真实身份,而不是简简单单的用“养子”来搪塞。
人们说,那是一个奇怪的孩子,不会哭也不会笑,更是极少说话,站在那里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
人们说,乌鲁克人的历史中,不乏天才,十几岁就建功立业的大有人在,可是拥有这死人一样眼神的,却一个都没有。
“那……真的是人类么?”
人们说。
然而,不管有多少人反对,塞缪尔仍旧是一意孤行,全力让他坐上了圣骑士的位置。
一开始,塞缪尔将他送入了迪斯纳德——乌鲁克最好的军事学校,只接纳贵族和王族后代的学校。
那或许是他真正意义上的进入人类世界,了解人类世界里的一切,包括人类的军事、政治、历史、科技等。书本和互联网上的知识,使得整个世界的蓝图朝着他飞速展开。他学的很快,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掌握了别人要花许多年才能掌握的知识量。他的大脑仿佛一台计算机,可以疯狂的储存着来自外界的一切讯息。然而,这令其他人更加觉得他可怕。
在学院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斯达夫族长的养子,却也是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脏小孩。
学院中的其他孩子会尽量避开他,因为他们不知道对他应该是尊敬还是鄙夷。而时间久了,当所有人都知道他始终面无表情,并且有着惊人记忆力的时候,便有很多孩子开始叫叫他“怪物”,甚至有人私底下说他说不定是魔蚀。
于是,他又再一次见到了和村子里的人们相同的眼神,那把他当做怪物的眼神。
原来世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啊。
而学院里,出乎意料的,也有人找他说话。那是一个红发的女孩子,比他小3、4岁,他听人说她是巫女继承人。
她就那样蹦蹦跳跳冲到了他的面前,像只顽皮的小猫,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樱隼。我听说,学院里来了一个怪人,所以特意来看看。不过,看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同么,还很漂亮呢。呐……做个朋友如何?”
女孩冲着他笑。除了母亲之前,第一次有人对他笑。他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她伸出的手,然后,转身离开了。
“喂!真没礼貌呢。不过,要记住我的名字我。我!叫!樱!隼!”
女孩站在他身后喊,然后是“哒哒”的脚步声,当他转身的时候,一摸红色正在消失于楼梯转角。
女孩并没有再出现,不过他却听人说,巫女继承人是从来不和任何人做朋友的。于是,孩子之间那无聊的嫉妒心造就出了争端,而结局则以十几个孩子和几名老师的重伤住院告终。
若不是有好几名老师的阻止,大概那些孩子就都已经死了。
“你就那么喜欢杀人么?”
塞缪尔将他带出了迪斯纳德,并且告诉他再也不必回去。
“我讨厌他们的眼神。”
“他们的眼神么?”
“我并不是怪物,我有思想。他们却说我没有心、没有母亲。我叫沃伦,母亲……是魔族。”
他回答。
“看来……你母亲告诉你了呢。不过,你记住,你不可以对任何人说出这件事。”
是啊,那成堆的书籍,那些网络上跳动的画面,死去的女人的话,那些踏过的路、见过的人。那些东西,让他拥了有越来越多的情感,他自己也感觉到了。他知道自己拥有了更多,并且想要拥有更多。
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好的、坏的;他明白了“恶心”这个词的涵义——当他看到那些人的眼神的时候,会觉得恶心,他想将那些露出这种眼神的人全部杀死;他想要得到更强的力量,他想闻到血的味道,他想找出让女人变成冰冷尸体的人,然后一刀一刀挖开他的心脏,听他的求饶和尖叫声;他喜欢看夕阳,喜欢大海,喜欢乘坐龙鹰在天空中沐浴着风的感觉;他开始理解“荣耀”和“尊严”的意义,他渴望得到它们。
他明白自己在慢慢变得完整。
他仍旧无法表现出快乐或者悲伤,他没有学会笑。他觉得在天空中翱翔的时候,那种感觉最接近于“快乐”。他开始反复想象父亲的样子,然后那个模糊的影子最后总会和塞缪尔的样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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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总能被勇气所摧毁,复仇最能激起宽恕。现在的你,或许根本不明白恐惧为何物。可是,终有一天,你会找到那么一个人,当你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消逝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恐惧会将你整个人吞噬殆尽。”
“人类、魔族,还有魔蚀。所有有生命的事物,它们存在的奥秘,并不仅仅只是为了生存,更多的在于‘寻找’。寻找那么一个目标,那么一个当自身生命即将结束之时,回忆过往却了无遗憾的目标。”
“我们不会死去很久。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之时所留下的信念,以及我们所改变的东西,都会在我们死去之后留下。我们无论何时都与他人相连,死亡只是一个通道,一个开始,那些深刻到灵魂的印记,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永恒的轮回下去。”
“今日,你所追寻的东西仅仅是复仇和答案。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所追寻的东西,既难以得到,又非常无趣。有一天,当你真正得到了,你也无法获得幸福。但是,不仅是你,所有拥有生命的东西,拥有情感的东西,都会义无反顾的去追寻这种无趣和‘不幸福’。这就是生命……幸福与悲伤的载体,浑沌的存在。”
塞缪尔让他走上了战场,真正的战场,与魔族和反叛者斗争的最前线,这致使他一遍又一遍的体会死亡和流血,也得到了越来越强的力量。其它时间,塞缪尔将他留在自己身旁,让他学习打理政务,教他练剑,并且向他讲解种种“未知”。而塞缪尔说的最多的,就是那套关于生与死的理论,晦涩、矛盾。
他从来没有赢过塞缪尔,尽管他可以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变强。至于塞缪尔那套理论,他仅仅是听,却无法理解。他不知道那所谓的“追寻”和所谓的“轮回”、“浑沌”,那些东西具体表现是什么样的。他仅仅是想要厮杀,想要复仇,想要答案。
然后,当有一天,他的剑差点要了年轻的火之圣骑士阿纳比尔的命的时候,塞缪尔决定将自己钢之圣骑士的位置交给他。
所有人都反对塞缪尔这个决定,王室还特意派人了调查团来盘查塞缪尔这个所谓的养子,传说中的私生子的身份。然而,一切证据都无懈可击,无论怎么查,他的真实身份都是塞缪尔年轻时候一个死去的朋友的儿子。那个男人是个英雄。
塞缪尔将他带到了空之圣骑士——圣骑士之首领黑羽的面前。他接下了黑羽的剑,得到了黑羽的肯定,乃至赞赏。
于是,他头一次得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荣耀。
雷士在他手中鸣响,那是承认他为主的证明。
只差一步了……他觉得他要的东西,马上就能够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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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的大火将夜晚点的透亮,那是塞缪尔和巫女的宫殿在起火。成千上万的来自王城的战士将斯达夫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正与一名叫做利奥波德的少年在一起。那是塞缪尔副手的儿子,被分派到他身边,说是要向他学习来的。
他和少年被红袍的战士们围了起来,他们说,他们来自王城,是来处决谋反的斯达夫巫女和族长的。
谋反?笑话!
他砍死了阻挡他的人,他要去到那起火的宫殿内,寻找那个将自己培养至今男人。
他再一次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那种和女人即将死去之时同样的感觉。
他每走一步都很困难。王族出动了的,是整个乌鲁克中最精锐的部队,包括其他圣骑士。
然后,就在他即将战败的时候,那个红发的女人出现了。女人手下的士兵如潮水般扑杀过来,暂时挡开了王族战士的攻击。
女人要他和少年乘上一架外形奇特的小型飞行器。
“此时此刻,看来是没时间解释这所有的一切了,但是相信终有一天,你们会知晓所有的答案。我只有一个要求:找到我的女儿,帮她完成她的心愿,同时也将会是你们的心愿。不过,若是到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一个软弱的人,不配做一名战士,不配做你的盟友,就帮我杀了她。哦,还有,塞缪尔让我告诉你,他的诺言,怕是履行不了了。”
女人如是说。然后,女人轻轻凑近沃伦的耳边说。
“也许是我多嘴了。塞缪尔……是你的父亲。”
女人说完,按动了飞行器上的一个按钮,然后他与少年便像闪电一般的跃上了半空。
那也许是世界上最快的飞行器了吧,冲天的大火、斯达夫城,都飞快的消失在了身后。
“塞缪尔……是你的父亲。”
答案……命运……
依旧是……什么都不明白……
父亲……父亲……
这么多年……都不知道……
原来答案……就在眼前……
那一夜,斯达夫的巫女以及族长,还有他们麾下许许多多的人,都永远消失在了那漫天的大火中。
那一夜过后,他的眸子变成了死去的女人那般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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