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离开村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到哪里。更明确的说,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为何而活。
从出生开始,他眼中的整个世界,就是那样苍白迷茫的一片,而他所见过的人们的眼神,也是那般苍白和寒冷。全部的生命中,存在的就只有女人和她一针一线编制出的温暖。
然而,女人死了,永远的……
他将女人葬在了女人倒下的地方。
他挖开那片厚厚的积雪,挖开了坚硬的泥土。女人的血在他的手心融化,混合着泥和雪,变得粘稠。他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可以轻易完成这项艰巨的工程——他用自己的双手,造出了女人的坟墓。
他将女人的尸体放进染了血色的土坑里,埋葬。
“我……到底是谁?母亲……而你……又是谁?”
他看着平坦的坟墓,相信它不久之后就会再次被积雪覆盖,以至于根本没有人知道女人躺在里面。
他跪在女人平坦的墓前,抚摸着冰冷的泥土,回想着女人的每一寸笑容,有一瞬间,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个仿佛是笑容的表情,而后又迅速消失。
他又想起了女人那金色瞳孔中的美丽光辉,他多么希望可以再次看到它们。
雪又开始落下,他的身体凝固在原地。他看着大雪将女人的墓慢慢覆盖,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那么……我到底是谁?那么……父亲呢?
或许找到父亲的话,就会明白了吧……所有的疑惑……
他这样想着,以至于越来越多的疑惑接踵而至。女人的死……女人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会死去……女人到底是谁。命运……到底是什么?
这些疑惑突然间成为了一种强大的动力,它们叫嚣着、咆哮着,它们让他一瞬间有了许多想要做的事。
“母亲为什么会死去?”
“父亲到底是谁?”
“自己到底是‘什么’?”
这些疑问疯狂的在他的脑中喧哗,于是,在大雪即将他把整个身体完全埋葬的时候,他站了起来。
他要离开,他必须要找到那些问题的答案。
******
当他站在成堆的魔兽尸体之上,浑身浴血的时候,赛缪尔出现了。
那个时候,他离开村子已经过去两年,两年时间里,他从极寒的北方来到了温暖的南方大陆。当他离开的时候,他以为能够很快了解这个世界,找到女人死去的原因,找到自己的父亲,以及了解所谓“命运”的含义。然而,他错了。两年时间里,除了更多的明白自己与他人的不同,以及仿佛无穷尽的杀戮之外,就是无边际的漫游。
他离开的时候,留下了山中的房子,独自走入了那片拥有魔力的森林。那个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女人流泪的原因。
那森林里面确实住着魔族。嶙峋的石和怪异的树,以及黑色的水,森林中的全部的植物、动物,都寄宿着低级魔族的灵魂。它们被他的血的味道所吸引,咆哮着扑了上来。然而,仅仅是一瞬间,它们在他的手中被撕碎。
他感觉到体内有某种东西正在觉醒,亦或是从来不曾沉睡。无论是战斗的方法还是嗜血的冲动,那些东西根本就是天生,像是本能一般的存在。它们此刻正被这黑暗的森林唤醒,挣脱了控制,成为了主宰他的一部分。
于是,走出森林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名战士。
往后的日子,就是与魔族的不停歇的战斗。
因为外表是人类,走在人类的街道上,他不会被当做魔蚀。但他却无法融入普通人类的社会。
他穿的脏兮兮,手中提着捡来的剑,无法与人正常交流。于是,在城市中的时候,他会立马遭到乌鲁克巡逻卫兵的驱赶。而在村镇中,也会有大人或者稍大一些的孩子一边骂一边像对待牲口一样哄他走。
唯一接纳他的只有贫民窟,那里的人活的不太像是人类,更像牲口。那里有流寇、贫民、盗匪、赏金猎人,那里的人肆意的偷、抢、杀,所以,一个脏兮兮的提着剑的小孩,对于他们来说,就如同路旁的石子一样正常。但是,他无法停下脚步,无法加入他们。他只知道,自己的脚必须不断走、不断走,直到有一天,终于找了到某样东西,能够让自己停下来。
于是,他避开人群,寻找魔族聚集的地域,他觉得那样或许可以听到有关女人的事情。
他时常想起女人死去之时的样子,并不像是平日里温柔的母亲,而是一名高傲的魔族战士,尽管已经奄奄一息。
他试图向魔族打听女人的事,却在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就遭到了攻击。
一个脏兮兮的散发着血的味道的人类小孩,只会成为魔兽的粮食——那些低等级的魔族,他们的脑袋里装着的只有食欲和破坏欲,
于是,当有一天,全部生活都充斥了厮杀,他有时甚至会忘记那个关于“命运”和“答案”的旅程。
然后,塞缪尔出现了。
那个时候,他在萨瓦拉多大陆一个边境城市的贫民窟外,与一群魔兽厮杀,而与他一同战斗的人,已经全部都死了。
他原本是到那里暂时休憩的,却没想到那里却遭到了大批魔兽的突袭,大多数人成了魔兽的粮食。
战到最后的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人,其他人不是死去了,就是逃跑了。
他独自站在狰狞的尸体堆上,看见了一个金发黑眸的中年男人站了在对面。他有着无比刚毅的面孔和刀锋一般的眼神,穿着金色的铠甲,手提一柄漆黑的古剑,仿若神明。
男人就那样迎面走来,带着无限的威严,凝立在阳光下。
那一刻他迎上男人的目光,却想起了埋葬在黑色冻土下的女人,有着金色的眸和美丽的笑容。
他打量着男人,从他铠甲上印着的剑的图腾分辨出,他是一个斯达夫人,而那完美做工的铠甲和散发着阴冷寒气的剑又说明,他是一名有着无上荣耀的乌鲁克战士。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男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分明记得,凡是他见过的乌鲁克人,只要看到浑身肮脏的家伙就会驱赶,遇到面貌诡异的人就会盘问。他们永远不会进入贫民窟内。
他与男人对视,却也无法读懂男人眼神的含义。
为什么……男人的眼睛会令他想起在那远方死去的有着金色瞳孔的女人。
“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许久,男人开口,浑厚的声音咬出了句子,却是一字一顿。
“沃伦,我叫沃伦。”
他回答。
“你的母亲呢?”
男人问,同时一步步靠近。
“死了。”
男人的步伐停顿了。
“是么?”
男人擦掉他眼睛周围的血迹,紧紧注视着他的瞳子。
“并不是……金色。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男人像曾经的女人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
******
当他第一次踏入斯达夫城的时候,就只有疑惑。他看着周围的人,所有的人都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像是见了一只怪物。
“好脏的孩子,族长怎么会领回来这样的孩子。”
“听说是族长大人的私生子,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一样吧。”
“族长大人一生未娶,是有原因的吧,或许这孩子就是那个原因也说不定。”
“族长大人只是认他为养子,想必是因为他的母亲出身低贱吧。”
人们这样说着。
是的,在那之后,他被男人带进了斯达夫城,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男人不仅给他换下了肮脏的衣服,更是要认他做养子。
他从来不喜欢乌鲁克人,更没有和尊贵的斯达夫人打过交道。他对男人说,他要离开,他要去寻找自己的父亲,去找到母亲的死因,要去到外面和魔族厮杀,而不是进入到这监牢一般的城里,在那些令人恶心的人类一同生活。
“你以为,以你现在的力量,能够做到什么?”
男人回答。
“我会给予你力量、权利,这两样东西能够让你轻易得到这世界上所想要的一切。”
男人将那柄漆黑的古剑横在他面前。
“这柄剑叫做‘雷士’,是历代钢之圣骑士的佩剑。这……就是力量。”
剑身那黑色的龟裂一般的纹路中爆发出寒光,一种恐怖强大的力量从里面迸发出来。
“现在的你,就是一个街头的小乞丐,却妄想登天。”
男人的面容如铁。
“你想知道的一切,一切的答案,那些……就在这里。”
男人拍着自己心脏的位置。
“有一天,你若是能够打败我,我就告诉你一切。”
男人说。
男人说完,他扑了上去。他像野兽一般扑了上去——只要战胜他,就能找到到答案。
男人挥剑,名为雷士的古剑切开空气,仅仅是一个剑风,他就飞了出去,毫无招架之力。
“记住,打败我,你就能够得知一切。在那之前,你只能按照我说的做!”
男人说完,转身离去。而那一刻,却又有某些东西在他心中萌芽了。
他明明已经学到了许许多多关于这个世界的“因”,却总又有新的冒出来。
每一次,当他觉得自己或许学会了那所谓的“欢笑”与“泪水”的时候,就又不得不再去思考那关于“命运”的真正含义。那个时候,则就又再次变得与旁人“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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